第二章 成小梅只是代课老师,不是她告诉我的,是我跟人聊起才知道的。 那次主题活动之后,成小梅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要请我喝茶。我说空下来请 她,喝茶吃饭都行。 不久,在教育系统的一个会上,市长在主席台上讲话,我在座下,碰巧旁边是 教育局普教处的小林。小林原来是一中的教师,前几年我们都抽在一起搞教育局的 “三讲”工作组,后来他才调到局里写材料。他抱怨写材料的人太少,每年“普九” 验收,材料多到不吃饭睡觉也写不完。对他的抱怨,我当然有同病相怜之感。后来 就问到不能多抽几个人上来吗?反正又不占编。他说下面的写手也不多,真有像你 史秘书这样光芒 四射的,早就被市长、书记选妃子一样挑走了,也留不到讲台 上吃粉笔灰。 我就讲,如果不官僚,还是能发现一些人才的,只要有心。 小林问,这么说,史秘书倒是有所发现? 我就讲到,三中有个语文教师叫成小梅,发过不少东西。 小林一诧道,史秘书也认识她? 我说,本市太小。 小林狐疑地看我两眼说,成小梅也够厉害,关系都拉到你这儿了,只差一步手 就够到市长了! 我说,本市语文教师能写作的太少,女语文教师能写和喜欢写东西的尤其少。 你不要往其它地方乱猜。 小林告诉我,为编制问题,成小梅也找过他,他一介闲云野鹤,哪里帮得到人 家的大忙,她很快就找到教育局长那里去了。 我问,为什么没有结果? 小林反问,你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这年头女人办事,一靠颜色,二靠钱囊, 你倒是想想她具备什么? 小林提醒我,凭直觉,他感到成小梅是个很会曲径通幽然后再直奔主题的人。 我说我只是一个小秘书,没什么主题可让人奔。 小林笑笑道,可你是桥啊。桥和渡口,比目的更撩人,你知道不? 周末,成小梅来了电话,说要到春柳江桥头新开张的真情火锅店请我吃饭。那 段时间,我老婆范春秀在师范大学读在职研究生,每年有三个月的集中上课时间。 此前我在文化局做一般干部,她常为停薪请假而烦恼,自我当了市长秘书之后,她 的读研形势急转直下,她所在的商业银行不仅同意给假,而且照常发工资,甚至承 诺,将来实报实销所有学费。这种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吓得范春秀同志一段时间不 敢回见单位同事,甚至打算退学。说这样的优惠对她过分,对我也不好。我老婆范 春秀,一听这大众化的名字就不是什么高贵出身,乃父是敲了一辈子白铁皮的钣金 工,乃母是郊区的一介菜农。银行中专学校毕业的范春秀,这些年都在为祖上没读 多少书扳本,一路自考完成了大专、本科的教育,现今又在读研。真正喜欢读书的 人,优点是老实,缺点是太老实。所以,很多事一般都不回家跟她说。行长能破例 给她免费读研,她就吓得不敢见同事;再给她多讲点刺激的,我怀疑她会一头扎进 精神病院。 我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跟成小梅的接触比较频密,不仅因为妻子范春 秀同志的适时缺席,更主要的是,成小梅越来越显露的无所顾忌的性格,恰当地弥 补了春秀的不足。一个人的喜好,真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想当初,我真是被 春秀的朴实与害羞吸引住了,而不是像外人猜测,我是相中了她的职业。一个银行 小职员,每天数多少钱,跟她的钱囊,有什么相干! 我到春柳江真情火锅店的时候,成小梅已经在梅花厅候着了。很小的一个厅, 置一张能容五六人的圆桌就已经不剩多少地方了。墙上是一张西女的裸体画,与环 境并不和谐。 在这里能尽收春柳江的景致。岁暮冬寒,天阴不展已经很久。远望江边行人寥 落,江水浅显,但见水藻如女人刚浴过的长发,丝丝缕缕。 成小梅给我烫了杯碗,续上热茶,说,这个店刚开张,知道的人不多,你不用 担心看见熟人。 我说,我为什么怕见熟人? 她仄头一笑说,这要问你呀。 我又不是跟情人幽会,我为什么要怕? 我才第三次跟她见面,就这样恣肆,事后想来,也真有点挑逗的意味了。 她说,你错,真是跟情人幽会,才不怕呢。 我不想跟她太深入,岔开了话题。问她最近读到什么好书,可以介绍一二。她 的肘边有一册《世界文学》,还有一份《今日经济》,上面有她的一篇近作。我想 起她的学生问起处女作、处男作的问题,就觉得现今的孩子,和我们那时候已有很 大不同。她也觉得现在的孩子,听得多,见得多,成熟也早,很难听话的。 天冷,她是叫了几瓶二两装的陶土瓶白酒温在热水盅里。她一开始讲她不能喝, 胆囊不好,又酒精过敏,但每饮辄尽。我已经感觉舌头打滑了,她面泛桃花,居然 脱了外衣,摆出刚开阵的架势。一件沙滩色紧身毛衣沉沉地勾划出胸脯的轮廓,我 伸手挡架,不知她无意还是我有心,不时触碰到她真实的柔软。她说, 你总不 能说,你干不过我吧? 我说,我真是干不过你的。 你不放开来,怎知就干不过我? 我说我已经放开了,才知干不过你。 她就莺莺燕燕道,不是的,不是的。你没有尝过葡萄,就不知道葡萄是酸还是 甜的。 这时服务员进来了,她手一挥说,请出去,叫你进来再进来。 那个瘦小的女服务员立刻像猫一样溜出去了。 她已经绕到我后面,用沉沉的胸脯抵着我的后脑,右手端瓶,左手作势来捏我 的鼻子,说不喝,她就要开灌了。 那沉沉的柔软使我陶醉,但立刻有个声音提醒我,不可不可,这样迟早要出事 情的。我耽溺了片刻,立时站起,说,真的不行,我要醉了。我捡起西装穿上,移 到相邻的座位落座,一边按揉太阳穴。 她有些失望地站立片刻,站到我身后,无声地擎出两只大拇指,余八指搭在我 的左右前额上,旋揉着。 我迄今觉得,无论在大小理发店洗发时的打理,还是在高级桑拿后的按摩,都 不及成小梅手下的温润细腻。与其说是精到的按摩,不如说,那是可人的手指与精 神通道热烈的幽会,上至百会,前到攒竹、人中,后及风池、大椎,或侃侃絮语, 或娓娓而谈,或繁弦急管,或余音绕梁…… 我说,没想到你还有一手这功夫。 揉如春沁。 我说,没想进编,还是进编太难? 点如夏荫。 我说,如果不十分麻烦,我想可以跟教育局打个招呼的。 拿如秋雨。 我说,我总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孩。 掐如冬晴。 最后是大开大阖的拍打,鸳飞鱼跃、轰鸣作响之后戛然而止。然后,她就走到 我对面,静静地坐下。 我心里在说,你不要坐得离我那么远。嘴里说,没想到,真没想到,你能教书, 能喝酒,还有这么好的手上功夫。 她不说话,在对面看着我,眼睛在笑,手里把玩着晶莹的玻璃杯。 我问,你在想什么? 她说,你猜。 我说,一个女人的心思谁能猜得到?何况是一个才女。 她说,我说出来,你能答应我? 我迟疑,心里顿时有千百个猜想在旋转。我说,只要我能够,我愿意帮你。这 是无比真实的想法。此时,此刻。 她嫣然道,我当然不敢让你为我去赴汤蹈火。我想采访一下霍市长。你为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