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事后怎么回想,成小梅提出的这个要求都在我的预想之外。 在本市,想见霍市长,对他的秘书史偶然来说,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纯粹, 看什么人想见。 那天在春柳江头真情火锅店,我以为小梅摆下鸿门宴的真实意图,是想让我跟 教育局说说情,解决她的编制问题。自从当上霍炳泉市长的秘书,虽不是“要风得 风,要雨得雨”,但是办某些事情的易如反掌,也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我的一个 以前从未见过面的亲戚,打着我的牌子,想从电机厂调到学院去做电工,他的要求 只是要我接到相关电话之后,应承彼此的亲戚关系,简单到嗯一声即可。三个月后, 我一个相关电话都没接到,居然他已然调动成功了。他给我的报偿是两条中华烟、 两瓶茅台酒,另外是塞满一万元的一个信封。我留下了烟和酒,退回了信封。我还 年轻,犯不上与黄宗羲先生所说的“积累莫返之害”沾边。 成小梅同志为何要见市长,有何理由要见市长,她也说得出一二三来,而且在 情在理。她说教育局目前的待编者,有一两百之多,凭实力,她没问题;凭关系, 她不想一见面就欠我这么大一个人情。再说,她觉得自己今后的发展平台以报社为 佳,学校的舞台,对她而言,还是局促了一些。先做篇好的市长的采访,报社欢迎, 对她的能力和文笔也是一次检验与提升,事后再请我推荐她进报社,那就顺风顺水 了。 小梅的善解人意,令我欣赏。但是,要想采访霍市长,也得有个讲究。小梅似 乎早已成竹在胸,她说,三年前,她就是《今日经济》的特约通讯员,而且是有通 讯员证的,上个庐山什么的旅游景点,是可以不买那几十块钱门票的。 君子成人之美,我终于决定促成其事。那几天,我一直在审视霍市长的工作安 排、身体状况以及脸色。 机会总是赐予有准备之人。这天周五,市长跟我谈到近半年的招商引资完成得 不错,省里的电话会议,分管副省长足足给了我们五分钟的表扬。我的脑子急速转 弯,说,市长,我看应该有篇报道了,省报和《今日经济》都应该上篇有点分量的 东西。 市长眉毛一扬道,可以呀,你安排一下,越快越好,下月省里的经济工作经验 交流会之前发出来,效果才好。 市长是个直性子,他说明天他有空,可以叫那个省报驻站记者来采访。 市委郝书记是本省第一个地级市女书记,今年七月到点,一岁千金,市长的升 迁也刻不容缓。书记之位到底是外派还是内部消化,一夕三变,传闻很多。闲下来, 霍市长也会跟小秘书做点简短交流,那份焦灼也是不难感受到的。上周下县考察, 只有市长、司机和我,市长忽然扭头问,小史,你觉得郝书记会推荐什么人?能不 能通过陈秘书了解一下?不过,要慎之又慎,切不可让他感觉我在打听。 市长的话令我悲喜交集。悲的是,一个堂堂市长的升迁,还希望通过秘书来刺 探情报;喜的是,只有“坏”事情不瞒秘书,才是把秘书当作了家人。 市长在回忆那个省报驻本市记者站站长名字的时候,我已经拿起手机拨号了。 一个称职的秘书,最要紧的职能之一,就是在首长需要拐杖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 耳的速度,将手杖递给他。我发现市长平时最欣赏的,是电话的及时接通;他的情 绪,会随着电话接通的快慢而变化。所以我像原先的车站售票员那样,努力背熟了 他平时常用的二百五十多个号码,在任何他需要的时候,都可以脱口秀出。我平生 最恨的,是那些为了省三角两角,频频变动手机号码的人。要知道,人脑毕竟不是 芯片,要迅速消除十一位枯燥的数字,再铭记十一位新数字,绝非易事。我相信绝 大多数官员不是为了省钱,或许是避免骚扰才频繁更换手机号的。须知,阁下的举 手之劳,是以首长秘书加倍付出辛劳为代价的。 那个与总社有些矛盾而无所用心、日渐肥胖的省报驻地记者站齐站长的手机里, 传来的永远是一段讨厌的彩铃。直到市长眉头蹙起,我才适时收线,说,不要紧, 我去找一个特约通讯员,比齐记者能干的。 市长首肯,也行,越快越好。明天叫他八点半准时到我办公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