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中午,霄霄和乔乔拿麻杆抬着一只装了一刀腊肉和鱼糕的小竹篮,跟在老 祖母的身后。却见老姊妹家里灶火通明,热气缭绕,她正在烧水,挨个地给孙儿洗 澡。堂屋里笼了一堆火,老姊妹强颜欢笑地,殷切迎了出来,对老祖母说,夜里并 没有收到托梦呢。 “那就好!那就好!必然人还活在世上。只是境遇不好罢了,回来肯定是迟早 的事。”老祖母也欢喜极了。 霄霄回家来,对妈妈说起那个老姨婆夜里没收到梦,“会不会夜里根本就没有 睡着呢?”他不忍地质疑。 妈妈难得地坐在阳光底下,用一块灯芯绒给乔乔补裤子。听着,将针尖往额上 乌油油的头发上一抹:“这个老婆婆真是!人家屋里头又没个好事,她郎还日日提 个火钵,笼了炭火,兴兴头头地去陪着。一坐一青天,是去看戏么?真是!” 腊月十五这天,爸爸没有回来。中午阳光最好,妈妈烧了满锅的热水,将霄霄 和乔乔两个脱得赤条条的,按在圆口莲盆里洗了澡,换上了过年的新衣服。两个孩 子崭新地站在屋门口,村庄里四处都是人声和炊烟的气息,虽然还没有春联和鞭炮 锣鼓,然而,天地间自有一种郑重的喜气,远远的田野草木望去,亦有新意。 夜晚,妈妈自己在灶上烧热水,一桶一桶地,提到厢房里。热腾腾的雾水里飘 着香波的味道,香了一屋子。妈妈洗完澡,披着乌乌黑的湿头发,打开衣柜,找出 她的新衣服,晴蓝色的两件套开襟毛衣,毛料长裤。毛衣是春天爸爸走的时候就开 始织的。窗外乙片漆黑,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火盆里炭火幽幽的红光照着;妈妈 在梳头发。 腊月十六到了,二整个白天,霄霄和乔乔就守在渡口,看着寒风里从江面上飘 来的船,上岸的人群里都没有爸爸。黄昏里他们回家来,妈妈在堂屋的火堆上做饭, 冬日,每家每户的梁上都悬着两股麻绳,挂着两只铁钩,吊上一只水壶,下头是烘 火的火塘,人们围着火喝茶,闲话。吃饭便吊一口双耳小铁锅,腊肉是现成的,切 下去,舀一勺红酽酽的辣酱,加水,煮开了,下些水灵灵的青蒜,菠菜,紫菜苔。 大人们难得这样轻闲,便端了一个小酒盅喝点酒,小孩的筷子在里头胡搅蛮缠良久, 末了却悻悻地夹出一根光光的肉骨头。妈妈说:“人这时候该在路上了,今晚可能 就该到家了。” “他肯定是骑摩托车回来的!”兄弟俩激动得念念有词,手舞足蹈的。想想吧, 家门口停了一辆神奇的摩托车,那么矮矮的圆滚滚的轮胎,锃亮闪光的车身,村里 的孩子该羡慕成什么样子呢?肯定都纷纷地围上来,一天到晚都不肯散去,尤其是 喜欢看热闹的念珠儿。 腊月十六的夜晚,月亮可真好呀,照到哪里都明晃晃的,子夜时分,村口的狗 突然哐哐地吠起采,继而,满村的狗吠。中间杂着啸耳的摩托车疾驰的声音。小哥 俩和妈妈同时掀开身上的棉被:是爸爸!摩托车声突突地从远到近。小兄弟两个争 着下床穿鞋,乔乔慌乱之中还穿倒了,一开步就撞在屉桌上。霄霄就抢出房去,搬 下了门闩。门外的月光银白耀眼,月光下真的是摩托车上有一个人。乔乔一步蹦上 去,欢喜地抱住爸爸的腿,嚷嚷道:“爸爸真的回来了!”然而,霄霄却噤住声, 惊恐地望着月光里爸爸的脸,张大嘴巴,眼泪猛地涌出眼眶。赶出来的妈妈穿着她 的蓝毛衣,新裤子,一看就哭了起来。爸爸的脑袋上包着厚厚的卫生纱布,渗出血 的颜色。他的眼睛肿得眯成了一条缝,嘴巴豁着,下嘴唇也肿得老高。面颊和额头 上淤着一块块乌青的伤。妈妈哭道:你这是怎么啦?这样子怎么挨到家的呀? 爸爸笑了一下,他笑得真苦,脸一扯一扯的,样子又丑,又令人伤心。霄霄问 道:“爸爸,你是不是骑着摩托车在路上摔的?” 爸爸说话了,他的嗓子像一阵低闷的雷雨:“在广州的时候就伤成这样了。” “那你还骑摩托车走了千把里路么?”妈妈凄惶不忍地问。 “是啊是啊,要负责把这把骨头载回来,死在你身边嘛!”爸爸的口吻还很潇 洒。 乔乔愣在摩托车身边,他的双手依然牢牢抱住爸爸的一条腿,霄霄和妈妈都哭 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小声地摇摇爸爸的腿:“爸爸你下来!” “莫摇莫摇!再摇老子就散架了。”爸爸腿痛得倒吸了一口长气。 他抬起他的一条腿,试图跨到一边下车。妈妈赶紧上前来,他把手搭在妈妈肩 上,妈妈扶着他的腰,他的身体挪了一下,嘴里倒吸一口气,又挪了一下,他看上 去就像全身的骨架都散落了,只靠一层皮肉连着,胸腔里存一口活人的气。独自一 人千里走单骑。终于,爸爸稳稳地踏在了禾坪上,他的眼睛望望门前的长河,熟悉 的村庄,月光流在屋顶青色的鱼鳞瓦上,有人家的窗口透出红融融的光:“我真的 到潘渡啦!我活着回到家啦!”他喃喃地说。 妈妈去灶下烧水,又回身拨开卧房中央炭盆面上的草灰,爸爸脱下来的外套在 火光的映衬下,冒出一片片白色的水汽。他头上的绷带积着厚厚的灰尘,凝着干紫 的血迹,摸上去硬硬的。爸爸躺在床头,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蜷曲着,妈妈端来 一盆热水,为他擦脸,擦身体,脱下秋裤时,腿怎么也伸不直。爸爸说:“别掰啦, 我的腿可能断了。” 他温柔地望着两个伤心的儿子,说:“不过,我真的为你们把摩托车骑回来啦。” 乔乔的脸涨得通红,他流着又多又猛的泪水,咬着牙问:“爸爸,是不是坏人 打你了?你的头是不是广州的人打破的?腿是不是那里的人打断的?” 爸爸像对两个男人一样,对他的两个儿子说:我拉单车的时候,载一个客人去 很远的一个地方,转来的时候,在一条街上被管市容的联防队员盯住了,他们看我 眼生,认定了我是无证驾驶的野车,追着我要我停下来。我知道,一旦被他们抓住, 就要罚好几千块钱,摩托车也可能被没收了。我就踩着油门赶快跑,可是我又不认 得那里的路,跑着跑着就到一条巷子角里了,没有地方跑了。他们一伙人追上来, 骂骂咧咧地,一句话都不问,就用棍子打我的头。我的头都破了,血从眼皮上滴下 来,可我牢牢地趴在车上,他们的力气没有我大,怎么也掰不开我。 “你怎么不和他们打架呢?你不是有武功吗?”霄霄听得揪心,悲恸地责问爸 爸。 “憨儿子,我一下车和他们动手的话,摩托车就没有了。” 他接着又叙述道,那班人把我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搜走了,算是罚款。他们把我 交给了治安队,治安队的人都是本地烂仔,他们又把我扛了一顿,我依然趴在车上, 死也不肯交车。他们拿脚踢我,还用电棍打,把我的腰背全打坏了。他们认为我太 顽固了。很不解气,就叫来了派出所的警察。派出所的人也要没收我的摩托车,他 们看我的头和腰背都被打过了,就打我的腿。他们用砖头敲我的两只脚踝骨。我反 正打也挨了,死活也不会交车的。他们认定我确实没有油水,又到下班的时间了, 就把我扔着不管了。 霄霄和乔乔一边听,一边抬起手背去擦眼泪,擦着擦着,忍不住伤心,张着嘴 巴大哭起来。爸爸多么可怜啊,被人打破了头,打坏了腰,又打断了脚踝,他还骑 着摩托车在路上走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地赶回家来。妈妈流着泪,拿白酒给爸爸 洗净伤口,怨道:“何苦呢!你一开始就把摩托车给那班土匪算了吵!险些就送了 一条命。” 爸爸摇摇头:“我说过的,我要骑着摩托车回家的。” 妈妈不说话了,她强忍着泪,为爸爸换上干净的秋衣秋裤,身上一处一处的伤 口敷上云南白药,爸爸头靠的枕头,躺着的棉褥,都是白天晒过太阳的,又软和又 热乎。他安详地叹口气道:“家里的床真舒服啊,玉娥,你给我弄点吃的来吧。” 乔乔赶紧说:“爸爸你喝酒吧,筲箕里有卤好的猪耳朵和猪尾巴。” 爸爸支撑着笑了一下,点点头。妈妈便下厨去张罗了,乔乔趴在床前,瞪着乌 溜溜的一双眼睛,一下一下地拍着爸爸的胸口,以示安慰和保护。等到霄霄和妈妈 在厨屋里切好了卤猪尾巴,温好了米酒,端过来时,爸爸已经睡着了。 天色刚刚泛青,残星还没退去,老祖母就拄着拐杖来了:“黑狗到屋了罢,我 半夜听见台上的狗子吠吠的叫,就晓得他回来了。”她拄着拐杖,快快地走在儿媳 妇的房门口,伸头伸颈地朝里看。冬天的大床上没有挂蚊帐,老祖母一眼便看见了 一个包着白纱布的肿冬瓜似的脑瓜,不是她的黑狗又是哪个?她扶着门,眼泪汹涌 地冒出来,瘫坐在门槛上,哀告地哭起来:“天啊菩萨啊,我一生里天天烧香拜菩 萨敬祖宗,我做了么样伤末害理的事啊?要把我的儿害成这样?难怪我半夜里心就 慌慌跳啊,可怜我的儿一个出门讨生活的伢啊,好生生地出门,怎么就给我还回来 这么一个人啊……” 霄霄乔乔坐在床上穿新衣服,见祖母哭,嘴巴一瘪,又哭了。 “莫哭了莫哭了,腊月腊时的,一清早就坐在门口哭……”妈妈从水井边洗菜 进屋,见状便蹙着眉。 黑狗模模糊糊地苏醒了,窗口涌进来浓浓的白雾,雾气里有着他自小就熟悉的 稍草灰和炊烟的味道。他感觉着母亲的双手温暖的抚摸;他想要睁开眼,然而泪水 在眼皮底下打着转。他开口道:“姆妈,我怕我会成个残废人。” “我要是残废了,一辈子也就这样子了。都没个地方去讨个说法。” “不讨不讨!我的儿,多少青壮年出门,都就这么音讯全无地没有了。你好歹 给娘捡了条命回来。” “姆妈,我要是残疾了,这么一家子人该怎么办呢?两个儿子我拿什么来养活 呢?”黑狗睁开眼睛,无助地看着母亲,他的眼泪毫无顾忌地漫出眼眶:“姆妈, 还有你,我要是残疾了,就不能养你的老了。” 母亲的眼睛里含满泪水,却镇定地拍抚着儿子:“我的儿啊,不怕!你自小就 是条黑狗,只要沾点地气你就会活命的。你不会成残废人的。娘一生拜菩萨行善事, 你不会成残废人的。” 黑狗看见,母亲的头发全都雪白雪白的了,春天他走的时候,她的头发还只是 花白,发根还是乌黑的。平原上漫漫的黄菜花开,她送他送到船码头,船走了她依 然不走…… 他问道:“姆妈,我走了以后,玉娥对你好不好?玉娥对你不好的话,我的伤 一好,就把她好好揍一顿。” 爸爸回来了,摩托车也神气地停在门口,台上的伙伴们都来看了,轮流跨上去, 踮脚踩着踏板,双臂撑着车把,后头载着一个伙伴,“嘟嘟,嘀嘀,让路啊让路啊!” 假装地骑了一回。然而,他们自顾自玩,两个小主人却惶惶然如同丧家犬,无论霄 霄走到哪儿,乔乔都脚跟脚手跟手地随在身后。 隔壁家的念珠儿并没有来看热闹,她坐在太阳底下织毛衣,脚下烘着一只火钵 子。她穿了一件五颜六色的花杂杂的毛衣,钉了大大小小的扣子,那是她自己的作 品。兄弟俩慌慌地走过来。念珠儿抬眼瞅瞅他们,因为她正在编织毛衣,便像个矜 持的少女一样,目光温柔,一言不发。 霄霄去堂屋端了把椅子来,乔乔也跟着端了一把椅子,挨着她身旁坐下来,默 默地看她织一只小小的手套。“你是不是在给水牛织袜子?”以往,乔乔总开这种 无人会笑的滑稽玩笑。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自己好笑,张开嘴巴哈哈哈哈地笑好半天。 但今日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禾坪上,妈妈正在晾晒洗过的衣服,她晒了一件新衣,明黄色的翻领双排扣束 腰短大衣,双袖撑开,高高地支在竹竿上,很是耀眼。那是爸爸去年给她带回来的 新衣服,出门走亲戚时才会穿的。 “你们的妈妈要出门去了么?”念珠儿转过眼睛,充满同情地问兄弟俩。 “过了年,就去下江。” “接外婆来家,还接我们的小舅舅和小舅妈。” “哦!”念珠儿点点头,将手指上的毛线往长针上一挽,从容地一针一针地织 了半晌,忧心忡忡地道:“她要是走了,你们的爸爸怎么办呢?他还躺在床上动不 得呢。” 乔乔说,老屋的祖母要来住在家里。他的口气有所保留,因为念珠儿毕竟和她 吵过架的。 “你们妈妈回娘家去了,又隔得那么远,还来潘渡么?”念珠儿尽心尽意地将 村庄里的流言,中肯地告知兄弟俩:“台上的人都在说,你们爸爸全身都筋断骨折 了,不晓得还医不医得好,要是落下残疾了,你们一家可怎么办呢?他既下不了田, 耕不了地,还需要人服侍。日子一长,会拖累死你们的妈妈的……” 两个小男孩心头沉甸甸的,相视一眼,便起身走。他们哭丧着脸沿着长河,六 神无主地商量。乔乔问道:“你说那个烂嘴巴丫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爸爸要是腿站不起来了,就成残疾人了。再也不能出去打工赚钱,在家 里也不能耕田使牛了。”霄霄愁苦地说,“家里就没有钱了,妈妈也养不活一家人。 而且她很嫌弃祖屋里的奶奶。” “那我们怎么办呢?”乔乔满面惊恐地眼睁睁望着哥哥。 “家里没有钱,我们也上不成学了。” 河上的冷风将孩子的脸吹着吹着就吹成了红萝卜,他们如此凄惶,愁肠百结, 手勾着肩,沿着河边好几个来回。回头赶紧去找妈妈。妈妈在门前“扎棉梗”,坐 在庞大的棉梗和稻草垛间,满身的草屑,神色愁苦。 霄霄首先开腔道:“妈妈,过了年你真的要回下江去吗?” “天天一页作业都不写,书都陈在屉子里成黄历了。你们还想跟我去下江走亲 戚么?”妈妈一听,柳眉倒竖,厉声道。自从爸爸回家,她的脾气似乎厉害了许多。 两个孩子一听,心更是沉到冰冷的水缸里了。垂头垂首站着,乔乔愣愣地低眼 看哥哥。霄霄看着妈妈“扎棉梗”码出小树一样高的柴禾堆,心酸地问道:“那你 去下江了还会回来扎棉梗么?”说着,眼泪一涌,叭嗒叭嗒地落下来。 “你当一捆柴禾要烧一辈子啊?供你们一家老小过完正片就很好了。”妈妈没 好气地。可一抬头,见霄霄和乔乔并排站着,各蓄了满眶的眼泪。 “你们怎么啦?腊月腊时的,又和谁闯下祸了?啊?打架打输了?输了去打赢 了再回来!”妈妈声音尖尖地叱问,将老粗一把棉梗,嘎吧嘎吧地在膝上折断,折 得膝头火辣辣地疼。她心火一起,抽出一根棉梗,起身便要来打他们。 “你是不是要回下江去?呜呜呜,你回去了就不会再到潘渡来了,呜呜呜呜呜!” “你不要回下江去!我们都不上学了,上学太费钱了。我们天天都到河边放鸭 子,我们养很多鸭子,把爸爸也养起来。” “把祖屋里的奶奶也养起来。呜呜呜。不用你操心的……” “你不要回下江去,不要回你自己家去。就在我们家好不好?”小兄弟两个你 一句我一句,承担了许多生计大事。“妈妈!呜呜呜,妈妈!呜呜呜……”那小的 男孩,就像在野外和孩子打架,哇哇哇地仰面长哭回家来,一路喊着妈妈,妈妈, 好不伤心。 妈妈愣住了,握着那根棉梗,看着两个哭得呜呜哇哇的儿子,皱着脸,抿嘴微 微一笑,眼里便漫出泪来。她慢慢低身坐回到柴草堆间,将手上那根棉梗在膝头用 力一折……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那夜,爸爸的好朋友四黑子几个,还来家里帮着打糍粑。 妈妈蒸了满满一锅糯米,石头碓窝里盛着热腾腾的糯米团,男人们个个执着一支木 棒,站稳脚,嘿嚯嘿嚯地喊号子,一齐捣着石碓窝里的糯米团黏糊软和了为止。 四黑子说:“黑狗得亏你回来了哇,再不回来我都要累死了!玉娥她天天给我 搭信搭信的,空个几天她居然就不肯!你不晓得我这一年有几多劳苦。全村的女人 们都很踊跃!” 黑狗躺在床头,他笑嘻嘻地回敬道:“老伙计,那就多谢你吵。等我身体好了, 会去你家还工的。我不赖账的。哈哈!” 满屋的男人们都哄堂大笑开了,霄霄和乔乔也跟着呵呵傻笑。四黑子见了骂道 :“伢子家懂个么事?你们笑个卵子呀笑?” 乔乔翻着眼睛反驳道:“那你笑个卵子?” 玉娥在灶门口伺候着一只小风炉,砂罐里头是为爸爸熬制的中药,是老祖母求 来的方子,专门治愈筋断骨折的大伤。她拿一把小蒲扇细细地扇着风炉里的火,外 头的喧笑令她满面绯红,却一声也不作,在潘清波和他的朋友们面前,玉娥依然保 存着一个新嫁娘的娇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