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月下来,曹和肖的事,一点儿进展也没有。曹把乔找来,边喝酒,边说着 心中的苦恼。也怨乔,说乔是兄弟,还是营长,连这点事都帮不了。唉……一声唉, 让乔的心顿时像刀子扎了一样。乔说,要是别的女人,像那些一批批的女人,乔就 直接下命令了,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可对肖不能这样,肖是分配来的学生,是 来当老师的,不是来当老婆的,人家愿意就愿意,不愿意谁也没办法。曹说,我不 管那么多,反正这一个女人我要是娶不上,我想好了,就打光棍了。 接下来好久没有话说,只是一口口喝闷酒。突然乔说了一句,乔说,软的不行, 硬的行不行?曹说,怎么个硬法?乔说,还用我说,这个地方,这样的事有多少, 你又不是不知道。曹咋不知道。男人到了一起,不用问,就有人会说。不当不好的 事说,全当光荣的事说,显示自己有本事。说什么对象不是谈出来的,是干出来的。 谈来谈去,谈不好就崩了。可你只要去干,不管咋干,哄着骂着打着,不管咋样都 行,只要干成了,没有女人再会和你崩,到了那会儿,就反过来了,不是男追女了, 而是女追男了。 别说,曹和乔挨个算过来,没有一个出事的不说,好多女人,开始也哭哭啼啼 的,好像活不了的样子,可到了后来,全恩爱得不行。 说来说去,把曹说得来了劲,站起来在屋子里乱走,好像要马上干点什么似的。 可过了一会儿,曹又想到了什么,又说,我还是不敢。 乔说,你有啥不敢? 曹说,我也不知道。 乔说,我在这,你怕个啥。 曹看着乔。说,那我就试试。说着曹又大口喝了一杯子酒。 天很黑,没有月亮。 乔和曹一起走着,走到了一间房子前面。曹站下了,乔还往前走。可乔并没有 走太远,走到了一棵树下,乔就站下了。乔站下后,转过身往那一间房子看。夜再 黑,在黑里多呆一会儿,就不会觉得那么黑了。乔看到了曹还站那房子的门口,乔 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发冷,他想是不是走过去给曹说,还是算了吧。可他这个念头只 是闪了一下就没有了。有也没有用了,因为曹已经不在门口站着了,曹已经撞开门 进去了。 —声尖叫,其实并不大,可夜深人静,就显得很锐利。 几间房子里的人都披着衣服走出来,互相问好像有人在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时,乔走过去,走到他们跟前。看到了乔,他们马上给乔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乔说,我一直在外面转,没有发现什么。没事,你们去睡吧。 乔这样说了,大家都信了,转过身回到屋子里接着睡。有些夫妻睡不着,就干 脆做起了夫妻的事。乔还站在树下面,点起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曹跑了过来。 乔说,怎么样? 曹说,成了。 乔说,回吧。 曹说,我想抽棵烟。 乔递给了曹一支烟,给曹划着火柴。看到曹的脸涨得通红;还挂满汗珠,腮帮 子上还有一道血印了。 乔说,你没有太野吧? 曹说,没有,后来,她就不动了。 乔说,以后,你可要对人家好啊。 曹说,你放心吧,我对她比对我亲娘还好。 乔说,明天要是没啥事,就抽空商量一下结婚的事。 曹说,我听你的。 乔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呀。 曹况,我知道,谁叫咱俩是兄弟呢。 第二天,在营部。一大早,乔就守在营部,他在等肖来。他在想,要是肖来了, 他要怎么样说。他已经全想好了。他已经很有把握把肖说服了。当然,肖不来更好, 说明肖自己就想通了,不用他说什么了。如果到中午,肖还不来,说明这个事,就 没有事了,就可以给曹安排下一步的事了。 这时的乔心情很好。乔想,以后不用再为曹的事发愁了,去掉了这块心病,乔 也可以在菊身上尽兴地快活了。人和人啊,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能相互欠着情。无 债一身轻。什么债最重,人情债;什么债最难还,人情债。把这个债还了,身上和 心下,那是真轻了。随着太阳不断升高,乔的身子骨真是越来越轻了。 乔走到窗子前,推开窗子,让明亮温暖的阳光热水般涌进来,他不由得闭起眼, 去享受这难得的沐浴…… 快到中午时,幼儿园的另一个阿姨跑来了,她的脸色不好,像一张白纸。这样 的阳光里,不该有这样的脸色。乔站在窗子前,看到了她,想不出她为什么这么慌 里慌张的。阿姨跑到了她跟前,对站在窗子里的乔说,营长,营长,不好了,出大 事了。乔问,出什么事了?阿姨说,肖老师她出事了。乔说,出什么事了?阿姨说, 肖老师死了。乔说,你胡说,肖老师好好的,怎么会死?阿姨说,真的,我看她老 不来上班,想着她是不是睡过头子,到她屋子里一看,她已经死了。 乔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他的腿怎么使劲也迈不开了。 这时,在马号,曹正跟几个赶马车的伙计聊天,曹说,告诉你们吧,过几天我 就要结婚了。伙计们问他,新娘是谁?他让人家猜。全猜不出。曹就说,告诉你们 吧,我要和幼儿园的肖老师结婚了。伙计们说他吹牛。曹急了,说,你们不信是不 是,告诉你们吧,昨天晚上,我们已经睡过觉了。大家还是不信,还在笑。 这个案子一点儿也不难破。场部保卫科的人来了,找到了曹一问,曹就承认了, 可他说,他并没有想着要掐死她。他说,她当时叫了,我不想让她叫,就在她的脖 子上掐了一下,就轻轻地掐了一下,她就不叫了,就那么一下,她不会死的。还说, 要知道,那一下子能把她掐死,他不会去掐她的,一定不会的。 枪毙曹那天,好多人都去看了,开的公审大会,全排了队去,算工作,不去也 得去。乔也去了。乔带着开荒营的人去了。 曹抓走的这段日子,乔天天做噩梦。梦到他被保卫科的人五花大绑押走了。去 场部开会时,乔去过保卫科,说想看看曹。保卫科的人说不能看,乔就问了一下他 的情况。保卫科的人说,这个家伙,倒也像条汉子,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做的事, 和别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有什么事,全是他的。 开大会时,把曹押上来时,曹一直低着头。可听到念出“就地枪决”四个字后, 曹反而抬起了头,对着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喊了一声,再见了,兄弟。听到这个话, 好多人朝他呸起唾沫。还有人拾起地上的石块,朝他砸过去。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一动没有动。 这个地方的人,老家都在很远的内地,没有什么亲人。收尸的事要单位来办。 乔亲自带了几个一块打过仗的士兵,把曹中了枪子的尸体抬到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土 坡上。他这样的死人,不可能让他和别的死人埋在一起,只能把他一个人埋在一个 荒坡上。并且按规定,不给竖墓碑。 每年的清明节,在这个没有墓碑的坟墓前,都会有一炷香和一瓶酒放供在那里。 有人说,这肯定是乔放的。也有人说,不是乔放的。说乔是营长,是干部,怎么可 能去纪念一个杀人犯。可另一部分人就说,怎么不可能,要知道,他们在那个时候, 是很亲很亲的兄弟。 我是一口气就写完了这个故事,但不知为什么写完最后一个字,我的心情一下 子不好起来,我想我是不是就不该写这样一个故事给大家看。真的,连我自己也有 点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