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温士丹还是纠缠了这件事。温士丹纠缠这事,首先是好奇。她找到了那个辖区 当夜的出警警察。出警警察一提那事,脸上老大不耐烦。温土丹说,你是说,那房 间里的三个人,都说没有打过电话吗? 半夜呢。我看也没必要打电话! 那个……原来和死者同居的女孩,她也没打过?唔,都没人打? 鬼打了电话呗!神经病!那个报警的女人不是喝多了,就是中心警察喝多了, 妈的!统统都是疯子!害我白跑一趟! 问不出名堂,窝囊记者温土丹就回了家。睡了一个午觉,刚有点消肿的眼睛又 肿了起来。她又戴上柠檬色的糟糕眼镜,到中级法院溜了一趟。运气很糟糕,没有 新闻现货,只有两个“期货”,等开庭最起码也只能是下个月的工分口粮啦。上个 月差二分完成任务,再上个月差九分,温土丹就对领导说,身体不好来着。再上上 个月,也是几乎完不成任务数,就说脚崴了。现在,理由都用光了,温土丹这个月 就比较难过关了。 晚上回家,温土丹思来想去,决定把鬼变成工分。她就开始写新闻。 本报讯(记者温土丹)昨天凌晨,110 中心接到一个神秘报警电话。一个女子 自称接到了一个刚刚去世十天的一名女鬼电话。 昨天凌晨四时许,一个带哭腔的巴姓女子报警。她说,其十日前上吊死去的女 友,一分钟前,拔打了她的小灵通电话。巴姓女子称,死者女友在电话里反复说, 自己没死,自己很冷。巴女挂掉电话,死者电话再次打入。巴女惊恐至极。报警。 接处警察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荒唐事。查阅十日前值班记录,记录证实,十日 前在我市飞云路三百三十六号四零二室,一名二十三岁别姓女子悬梁自尽,被人发 现时,已经气绝多时。 由于报警女子坚称,电话中的女声确系其死者女友的独特嗓音,又由于该女子 过度惊恐,因此,110 指挥中心警察,指令辖区警察前往死者生前所在飞云路住地 查看。但是,死者遗屋现有的两女一男,均在睡梦中。除一女原和死者同居一室外, 其余两人均不知该屋十日前有人上吊身亡。辖区警察发现那部肇事灰色电话就在客 厅沙发中间的茶几。两女居一室,另一男子一周前才租住进来,也就是住在死者所 在房间。 此案十分蹊跷。警方正在调查中。 温土丹想了想,做了个标题《夜半惊魂——是鬼电话还是人骚扰?》这个时候, 温土丹感到四壁冷飕飕的,到处反射着不祥的、令人不安的幽光。窗外的黑暗非常 深远,不知连接到哪里,间或的路灯、广告灯,在橡皮树缝隙中,露着怯怯的光芒。 中午从110 中心回来的时候,毫无恐惧的感觉,一下就睡过去了。可是现在浑身不 是滋味,好像是被人蒙上了眼睛。因为周遭的黑暗、因为不可琢磨,温土丹有了越 来越强烈的逼仄感。 温土丹把所有的灯,包括阳台上的灯,全部打开了。 安全感就随着光明来了一些。然后她就想,如果,这条消息能上社会新闻头条, 那么就能得到五六个工分没问题。她极力去想单位的事,想她面临的下岗烦恼,终 于把自己糊进了睡眠中。 可是,次日一早,主任就告诉她,稿子毙了。主任说好看惊奇,但是不能发。 宣传部门会说我们宣传封建迷信。我们不是八卦小报。主任说,如果警察查出什么 结果,你也许可以再报道。 温土丹说,那你给我记上工分吧,我都已经写出来了,是你们不敢发啊。主任 说,再说吧,再说吧。看你的后续报道吧,如果真的是鬼,我们发内参。 温土丹这一整天,只采访到了一个交通事故。一个一两分的稿。有个开电脑超 市的老板,约她晚上喝一点,温土丹沮丧地谢绝了。她也想喝,可是,稿子再不弄 几条,真是很难过关了。连续三个月不完成任务,按考核规定就要下岗。温土丹极 度沮丧,后来她又想起来,根据协议,每月逢单的周末,儿子归她,她得去公公婆 婆那儿把儿子接回家。有一次玩疯了,忘了来接儿子,前夫就冷笑着说,儿子要跟 你,说不定早就被弄丢了。 前夫的小侄儿知道她要来,就在院门口等她。这个上四年级的小孩一看到温土 丹就说,小舅妈,上周你教我的作文,老师要我重写——老师批语问我在胡扯什么。 那怎么办呢? 我跟老师说,是我小舅妈教我这样写的。我小舅妈就是报纸上“本报讯(记者 温土丹)”的那个温土丹。老师怎么说?老师说,你怎么又叫温土丹教你写作文? 再以前那次,她教你,你还不是写得全班最差? 那你不要说是我教的啊。 侄儿老练地咳嗽一声,说,上次我替你解释说喝多了;这次又没教好,我只好 说你又喝多了。 那天教你选材构思的时候,我没喝酒啊。温土丹说,下次写得好的才说是我教 的,写得不好就不要说了。免得损害我们报社名声。你为什么不叫你小舅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