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温土丹请求儿子和她一个床睡觉。儿子拒绝了。他从小就一个人睡惯了。温土 丹说,求你还不行吗?儿子后来像是看透他老妈心思,皱起眉头迁就似的说,这样 吧,和我睡,不能开灯。 最小最小的床头灯行不行? 不行! 这个晚上的怪事,也许就是从灯开始的。温土丹大约是十一点半上床的,之前 她喝了杯指望助眠的热牛奶。躺在床上,反复睡不着。她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昨天 凌晨巴小姐的神秘电话,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就像透过丛林的光,那个东西无孔 不入地渗透到她记忆中来。 凌晨快一点的时候,她起了床。卧室是黑的,走出来一路明亮,因为其他所有 的灯都开着。温土丹走到厨房,倒了杯葡萄酒。万籁寂静,她家的灯如此雪亮,有 种说不出的不协调的感觉。站在冰箱前,她晃荡着酒杯,闻着酒香味,慢慢地平展 着舌头喝了下去。然后,又喝了三杯。 再次上床的时候,感觉体态轻松而意识轻微的模糊。 接下来就醒了,中间没有任何记忆和睡梦的连接。有人按了门铃。温土丹看了 看床头钟,凌晨四时二十二分。她以为是做梦,正为不慎醒来而生自己的气,因为 再入睡又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可是,门铃真切地又响了一声。卧室一片黑暗。 温土丹迟疑地起床,走进明亮的客厅。她拿起门铃通话器,谁啊? 是我。你们怎么啦?要我上去吗? 温土丹反应不过来。是前夫的声音。她没说话,就按了开门键。一会儿工夫, 前夫站在门口,身上湿漉漉有水的感觉。 前夫进门就说,什么事啊?老远就看到你所有的灯都开着?怎么啦?儿子呢? 说着,前夫进了卧房马上又出来。温土丹非常困惑。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在做梦。前 夫出来后,在沙发前面站着,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他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温土丹。 温土丹说,唔,喜欢亮一点,忘了关灯啦…… 前夫有点不耐烦,那打我电话干吗?我还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 前夫根本不想听温土丹辩解,转身就往外走。温土丹叫起来,我没有打你的电 话!我在睡觉啊!是你吵醒了我! 前夫停下,眼光里充满困惑。他掏出自己手机,看了一下说,就是你打的,就 是你的手机号。打了三次,我喂喂喂,你就是不出声,里面只有风声呼呼的。要不 是儿子在你这儿,我才不管,哼,不是喝多了你还有什么事! 温土丹转头找自己手机,手机就在柜子上充电。温土丹立刻指给前夫看,没人 用过电话!睡前我就把它充电去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感到了恐惧。莫名其妙地, 她又看了看墙上的钟,是的,凌晨四时二十四分。 前夫闷闷不乐,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看,说,就是你拨的。前夫扔下电话,停 了一下又说,你早晚会害了你自己的。我就不明白,你就那么离不开酒?温土丹又 气又惊惧,她已经想起了吊死鬼电话。但是,出于自尊,她也不便说昨天凌晨四时 二十二分的鬼电话了。 她坐在沙发上发愣,想着是不是儿子有梦游的毛病,又想儿子起床她一定会知 道,再看看充电器的位置,儿子就是起来,也不可能够得着,而且用完电话再放回 充电位置。 前夫身上很多水,看来外面的雨不小。他的皮鞋踩得客厅里一个一个湿脚印。 也许看到温土丹垂头丧气的模样,他不再说什么指责的话,然后走到厨房、卫生间。 温土丹突然跑到儿子跟前。她推了他小脑袋瓜一下,儿子竟然醒了。 小便。儿子说。 温土丹把他抱下床。客厅的明亮的光线让儿子愤怒地眯起小眼睛,嘴里还嘟嘟 嚷嚷着什么。到卫生间的时候,看到老爸站在门口,他揉揉眼睛嗨了一声。小便完, 儿子迷迷糊糊地晃出来,说,渴!前夫拿起茶几上儿子的流氓兔造型鲜黄色的塑料 水杯,蹲到儿子跟前。儿子猛喝几口,然后牵着老爸的手,踢踢趿趿走过客厅。临 上床,他闭着眼睛指指客厅,你们,统统关灯! 几点了?前夫没有要温土丹回答的意思,自己倾身看了看墙上的草屋钟,就往 门口走。你关好门。他最后说,然后,他就下去了。 听不到前夫离去的脚步声。他好像是突然就消失,一点温暖的声响都没有留下。 温土丹竖起耳朵,她只能听到外面隐约的雨声。温土丹抱着胳膊缩在沙发上,是我 给他打的电话吗?我真的又喝多了Y 四杯、五杯,这是不可能人醉的量。我打了他 三次电话?我没有说话?也不对啊,真是醉了,我就会说很多话。 我真的打过他的电话? 温土丹哭了起来。她感到挣扎不出的恐惧。她不相信自己醉过,不相信自己会 给他打电话。温士丹又想喝点了,不,是想一整瓶都倒下去,她想醉到太阳出来, 醉到太阳明亮地晒在身上,晒在所有东西的身上。她需要什么都不知道地跳跃过这 个莫名的黑暗。可是,她不敢再喝,前夫鄙视的目光令她难堪。噙着泪花,她回到 卧室,躺在儿子小小的身子边,她一点睡意都找不出来。儿子像嚼豆子一样,狠狠 地咬了一阵小牙齿,然后清晰地说,红蜘蛛,这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