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婚礼后的第二天,吉祥带马兰花回山里办回门酒。吉祥本来要去租辆桑塔纳的, 马兰花不让,马兰花说不要了吧,还是吉普,我喜欢坐吉普车。 吉祥就把铁头驾校里最新的一部吉普弄出来,车出城后,吉祥让马兰花来开。 马兰花坐到驾驶座上,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怎么了?吉祥问。 马兰花看看车外,山路虽也铺了沥青,但窄窄的,弯来弯去。马兰花说,我怕。 吉祥笑了。都是这样,一开始不怕,接下去就懂得怕了,每个学员都有这样一 个过程。他拍拍马兰花脸颊,说,有我呢,怕什么?我如果不坐在旁边,你可不能 开,这不是闹着玩的,会搭上命的。但我坐副驾驶座上,这边也有刹车闸,你就放 心开吧。 马兰花拧动钥匙,点了火,又马上熄掉。她往后面缩,她说,不行,我怕。吉 祥没勉强,他把车往山里开去。风呼呼地刮来,马兰花的长发像旗子似的往脑后飘 去。山看起来的确跟往日不一样了,马兰花想,还是嫁到城里好。吉祥没老婆没孩 子,还愿意到山里娶她,她真的该满足了。吉祥,她轻轻叫了声。 嗯。吉祥应着,转过脸来笑了,露出一排细密的牙齿。马兰花嫌自己牙不好, 看人一看就看到牙上。男人的牙也不能不好,一参差,烟渍茶垢就堆在缝隙里,怎 么都要恶心一下的。吉祥的牙齿又白又整齐,吉祥有吉祥的好。 回门酒就办在马家野味店里,七姑八姨来吃了一天,挺热闹的。马丸子还兴高 采烈地带吉祥到各家串个门认个路。这一忙忙了两天。第三天回到城里,刚进家门, 电话就响了,是铁头打来的。吉祥妈说这两天铁头老打电话来。吉祥说,喂,铁头, 我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忘了带,真的忘了带,真的真的,不信你问马兰花。 铁头好像很生气,声音哇哇哇地传出来,估计他在那边叫得嗓子都疼了。吉祥 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然后说了一句那好吧,就放下电话。 铁头跟游三波吵了一架。吉祥说。 铁头让游三波拿一点钱赔偿他,游三波不肯。吉祥说。 铁头要我一起去游三波家,逼他拿点钱出来。吉祥又说。 一会儿铁头来了,叫吉祥一起去梅园。他们上了吉普,吉普跳两下,冒出黑烟, 吱地开走,拐个弯,不见了,直到天快亮了吉祥才回来。 游三波合同一签,能挣不少钱,拿一点出来给铁头也是应该的。做人其实都一 样,城里人也一样要讲做人的道理。游三波应该拿钱。 早上马兰花起来,吉祥还在睡,身子像猫一样蜷成一团。他们大概拿到钱了, 所以吉祥睡得很沉,爬到她身上折腾一场,然后又睡去。吉祥累了。 电话又响,是杜鹃打来。马兰花说,吉祥还没醒,我叫他吧。 杜鹃说,不是找他,我找你啊马兰花。 马兰花很意外,从来没人打电话找过她,山里还没有电话。 杜鹃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你一个人单独出来一下。 马兰花兴奋起来,有人这么迫切又神秘地找她,在她也是陌生的。她说,好啊 好啊,可是我出来去哪里? 杜鹃说,你出了门往左拐,穿过那条小巷,就到大路上了。大路旁有个六角形 亭子,亭子边是车站,你坐一路公交车,到墨鱼公园下车,我在门口等你。 马兰花有些犹豫,她说,我只坐过吉普,我、我没坐过其他车。 杜鹃笑起来,说,看你傻的。没事,坐一次,就熟了,你在城里生活总不能老 坐吉普呀,市中心可不让那种破吉普开进去。来吧,我在公园门口等你。 马兰花下楼时,吉祥的父亲瞥过来一眼。马兰花说,爸,妈呢?打麻将去了。 马兰花小心地从吉祥爸坐的地方绕过去,她说,我出去一下。吉祥父亲嗯了一声。 马兰花本来想问问一路公交车怎么乘,乘车要多少钱,有什么要注意的,但看吉祥 父亲懒懒的样子,又把话咽下了。出了门,往左拐,穿过小巷,果然是大路,也有 六角形亭子和车站。公交车摇晃着又粗又大的身躯开来,马兰花问一旁的老人,这 是一路车吗?老人点头。马兰花就随他们登上,掏十元钱给售票员,结果找回九元。 到墨鱼公园时叫一声好吗?她对售票员说。 墨鱼公园两站就到了,售票员让马兰花下车时,马兰花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杜鹃站在公园的大门外,看到马兰花,手臂在头顶使劲挥着,两只脚踮得很高。 她手里捏着两张公园的门票,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帆布包。 马兰花挺高兴的。第一次接到电话,第一次坐公交车,第一次进公园,总之都 是第一次。杜鹃眉毛还是那么细长,口红还是那么重。找我什么事呀?马兰花很好 奇。 杜鹃咳了一声,并不马上回答,而是继续往前走,走到大榕树下的石凳前,坐 下,把马兰花手拉过来,握住,望着她。知道昨晚吉祥去哪里了吗?她问。 马兰花愣了片刻,点头。 知道他跟谁一起去的吗? 马兰花点头。 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吗? 马兰花还是点头。 杜鹃笑了,她说,你不知道,马兰花你根本不知道,真的,你不知道。帆布包 打开了,杜鹃从里头先拿出一只白手套戴上,又拿出一个塑料袋,再从塑料袋中取 出一条粉红色丝短裤。她说,你闻闻,什么味道? 马兰花手悬着,正犹豫要不要接,杜鹃就拨开她的手,把短裤伸过来,伸到她 鼻孔下。吸一口,没吸进什么。马兰花疑惑地看着杜鹃。杜鹃说,再闻闻,是不是 有股腥味?马兰花抽动鼻子,连吸几下,没有,她没闻到什么。杜鹃说,是精液呀, 傻瓜,就是男人身上的东西,你肯定闻到过的。马兰花俯下头长长吸一下,这一吸, 好像真的吸到腥味了,青苔似的气息。 杜鹃就说起昨夜。昨夜铁头和吉祥去她家,游三波不在,刚刚去香港。铁头不 信,铁头说我们等。于是坐下,坐到下半夜,游三波还是没回来。铁头就一遍遍拨 游三波的手机,传来的都是移动小姐柔软的声音:对不起,你挂的手机已关机。铁 头重重摔下话筒,大声问,游三波什么时候回来?杜鹃说,我怎么知道?铁头说, 告诉你,你们必须给我一笔钱,多少无所谓,一万是一万,一千是一千,一百是一 百。杜鹃说,凭什么给你钱呢?怎么就没人给我钱了?铁头说,你这破鞋也没少要 过别人的钱。我跟你不一样,我要的是应得的钱,你们反正得给,不给的话,哼, 就走着瞧!铁头说着往外走,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站住了,转个身冲回来,一把 剥掉杜鹃的裤子,铁头自己先压上去,又叫吉祥也这么做。 吉祥?吉祥做了吗? 杜鹃说,做了。 铁头呢?是铁头先做的? 是。 马兰花猛地站起,又慢慢地坐下。 两个人,吉祥和铁头,都做了? 杜鹃眼睛眯起来,一笑,说,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