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边城的生活并非全部精彩传奇绚烂迷离。 这是我的感觉。 除了初来的时候比较手忙脚乱,几年来我所面对的一切非常平淡:一份固定的 工作,一个固定的男友。 我们的办公室是一辆公共汽车。 陈老师,老编辑,老太太,她是80年代初期调入这座城的,当这本杂志还叫《 特区一代》而不叫《流金岁月》的时候她就来了,她上车最早,已经拣了一个舒服 而不引人注意的座位看风景叹世界去了。 高主任,他来得晚(比我还晚两个月),但凭着他的中年人的经验丰富、圆滑 世故、勤劳周到、忍辱负重……也很快弄到了座位,而且是个官位,只是盯着人多 些,事情也多些。 小叶和小许,他们倒是同我一样,是站着的,但他们的年纪比我小,二十刚出 头,大学才毕业,在这里随便搭一段路,他们随时可以下去,换乘另一辆车,就像 在他们之前不断走掉的人一样……他们有的是机会。 相比之下我的情况似乎有些难堪。做了那么久,像一个忠诚贤慧的女人,终于 想到该为自己打算打算,又实在不知如何着手。走又不甘心,反正生不如熟,接着 做,做做看吧。 至于我的男友宋福来,是这年头极为少见的,纯洁、正派、善良、朴实、有着 一颗金子般的心的男人,只是我宁愿那些金子是放在他口袋里的。可是他口袋里并 没有多少金子,他供职的电子科技公司远在南山区,老板是台湾人,开给他的工资 不算高,还辛苦得很,经常要加班。我一直叫他跳槽,凭他的实力,不难找一份更 好的工作,“———台资公司有什么做头?”“可是他们的爱情电影电视剧里处处 是痴情种子,他们的《非常男女》节目里坐满了用抒情的彬彬有礼的声音自称顾家 负责的好男人,他们的散文作家写出文章高尚得像布道的牧师———其中有一个搞 婚外情搞到女朋友肚子大,那些热爱他的家庭妇女读者知道了要烧他的书!……” 宋福来听着我滔滔地抱怨,只是微笑。我想他内心并不赞成我———没有男人 会赞成自己的女朋友思想偏激,言语锋利,但他也从不驳斥我。这是他的好处:宽 容,随和。 但他却并不因此改变主意。“谢生(就是那个台湾人)他很看重我,再说,比 起公司其他同事,我的薪水已经算是加得快的了。” 他是有心留在那里了。这个人看起来老实,但如果拿定主意,说真的,我也没 办法。 也就算了。总的说来,我对他还是满意的。 所以这几年我并不曾结识别的男人。没有那个欲望,想都没想过。 也没有什么朋友,虽然平时组稿,采访,认识的人好像大把,不过是有事谈事, 说说笑笑,互相恭维,完了也就完了。 除了陈典和商琦。 陈典是专职写家,商琦是公司经理。两位小姐与我同年但性格迥异:陈典是古 典气质的,总是纯洁温柔地寂寞着,写那些唯美而干净文字;商琦是现代气质的, 务实,干练,在她所属的那个行当里都颇有名气。 有这样两位朋友,更觉着自己平庸。 连名字都比她们的俗:万千。也不知妈当时怎么想的。 后来我自作主张,改成了“万芊”。 万芊这个人,我总结:要强,但软弱,瞻前顾后地在乎姿势与风度;想得多做 得少,不擅与人周旋又有点脾气,非常吃亏的那一种。浑浑噩噩地生活在深圳这么 一个充满活力与机会的地方,既不奋斗,也不堕落,乏味透顶。 也觉得着急。特别是今年以来———今年,是这一个世纪,这一个千年的最后 一年。 也该有什么转变了吧?报纸上早就炒开了:铸钟的,盖房的,做广告的,结婚 的,生新千年宝宝,开音乐会,捉千年虫,征文:2000年我有一个梦……这跟我有 什么关系吗? 我只觉得可笑,虽然我知道我这种态度也不好,对社会缺少投入感,或者,这 也是世纪末与千年末的一种表现。 什么表现?———活得不耐烦。 1 月快到底即一年将要过完1 /12的时候我给自己列了一个新年计划: 搞好本职工作,留意更好机遇 健身,保持体型,特别是胳膊上的肉,不能让它松下来 投资理财方面,力争个人资产再上台阶。 想了想,再加上一条: 善待自己,享受生活每一天这一条最难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