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知城市里何时起了这么多楼,闹市中挤出一片, 旷地里冒出一片…… 房子虽多,价钱却不便宜。报纸上老说商品房积压,想着应该可以降价,可事 实上,不但没降,还好像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让它贵起来:中心区西移,滨海大道 通车,近靠政府福利房社区,未来地铁站出口…… 贵还不怎么好,底层商铺———住宅区里弄商铺!为何不架空种花种草?种的 树又大多是大王椰子之类,几支叶子细细高高地招摇,像酒店门口的女郎,却绝不 适合居家的环境。应该种那种有丰满细致树冠的树(如海南相思),像一个温馨亲 切的主妇,身上散发着温暖香气,老人可以在树下乘凉,孩子可以在树下游戏。 不过,走进去呢,看着布置得那么漂亮的样板房,也是有些心动,然而再一看 周边环境:十分可疑。 地产商精着呢,稍有好些的地段,必建豪宅,两房也要做到90平米以上。你不 买?有人买。 这才发现我们原来还是穷的。 宋福来给我的存折的数目,不算小,可也不算大,要买理想的房子,那还有距 离。 不过实际上我看中的房子还真的不多。想一想我的要求,似乎并不高,不要求 什么中心黄金地段,喷水中庭花园,只是要清洁、安全、绿色、空气新鲜,有自己 的空间,推开自家的窗不要看到别人家的窗。 也许别墅能满足我的要求。开玩笑。我心情灰暗。 有一次看楼车经过一处福利房社区,我看那房子虽然平常,不像那些价格昂贵 的商品房一样搞什么红墙绿玻澳洲风格欧陆风情的,只是淡淡的绿色,很是悦目。 最难得是地皮充足,房子与房子之间间隔大,可以种那么多草和树。“看来这种福 利我们是享受不上了,”我对宋福来抱怨。 宋福来倒没想那么多。他与我同岁,但骨子里还是个大男孩,对他来说,出去 看楼,坐着车,到这里到那里,是件新鲜有趣的事。 被我唠叨得不耐烦,他就说:“你太容易不平衡了,看什么都不顺眼。” 是,我也觉得我现在这种心理状态很错误,也很危险,怎么办呢?办法也不是 没有,那就是让我快快有钱,大富特富,到那时我就会变得宽大为怀,乐善好施, 捐资助学,对人说金钱不是我的追求,实验人生价值才是我的理想。 有一次报社安排我们看一处据说是最顶级的豪宅,我自觉没必要,不去,但宋 福来要去,我只好陪他。反正不过是举步之劳,还可以说是为了他高兴。 这天豪宅入伙,准备了舞狮子、耍龙灯、放鸽子及空中花园交响音乐会等各项 活动,把四面八方的人全招来了。电梯上上下下几次,硬是进不去,说是超重了, 进去的人又不肯出来,最后不得不动用了两个男性工作人员去“请”。 我不知道这么多人赶着来看一个私人住宅入伙是为什么,那些老头老太太以及 中年妇女,有的还抱着孩子……好奇?看看经典豪宅到底是什么样?还有一些年轻 男人,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买豪宅哪怕是有必要看豪宅的,他们又是为什么而来? 激发自己奋斗的雄心壮志吗?而我又是为什么,混迹在这样的人群里? 宋福来倒是兴高采烈,看这看那,浑然天真。这就是我未来的丈夫,他看着这 房子不着急吗?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心里正烦,没想到遇到了熟人。报社的一个摄影记者,扛着他的家什。他从电 梯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我。 我想我的形象是毁了。不是怕他瞧不起我,现在我根本就是自己瞧不起自己。 这种感觉使我心情沉重,连豪宅也不要看了,有什么好看的,电视广告里不都 演过了吗?比这还好的都有呢……我怒气冲冲,甩开宋福来牵我的手就走。 宋福来没有叫我,他也生气了。 回到家里我闷闷不乐。觉得自己今天特别失态。 我知道我为什么,我在生阿福的气。我像这年头的许多女人一样,一边要绝对 的独立自主,一边又想有一个男人当长期饭票,让我食住无忧。我为自己这种想法 而羞愧。我是一个受过教育的现代女性,自己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还怪男朋友, 不可理喻。 我为什么变得这样浮躁? 突然有些怀念初来的日子,只求脚下立足,低头一抹黑地做,每天上完班赶两 份家教,一个小时几十块钱,很满足,存款到达一万元那天还出去吃了一次肯德基 庆祝……然而现在眼开了,要求高了,钱却不比当时多许多,于是就急了,比钱少 的时候还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