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晚上做梦都在看盘:白天上班,人在办公室,想着股市上波澜壮阔的场面,心 如刀绞,实在受不了。 不止一次地想过辞职,每当工作不愉快的时候,就想:走的时候我要把所有看 不顺眼的人都臭骂一顿……等等。 真到了这个时候,又改变了方案:正好现在是最忙的时候,我就一声不响地走, 连招呼都不打,让他们找去吧。 沉默是最大的轻蔑。我一头扎进股市之中。 高主任CALL我。我不回。我真的是没有时间回。我的魂都叫那些跳动的数字勾 去了。 上百上百点地涨,涨得人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抛的时候;猛地一头跌下来, 跌得人心惊,想买又不敢买。才知道人原来可以这么贪。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当了 百万富翁还要当千万富翁,做到李嘉诚了还嫌不够。 我本来只是想翻本。然后想小小赚上一点。然后想趁机会好再赚一点。然后… … CALL机不停地响,还是高主任,我不耐烦,用手机回了过去:“啊?……是我。 我在股市上,我的股票涨疯了。……稿子?稿子我不管。……我不干了你不明白吗? ……说一声?你们那时候想炒我,也没想着跟我说一声嘛!” 胸中出了一口恶气。 这一日我的东方电子又涨了两元多钱。 满心的喜悦想找人分享,晚上我打电话找宋福来,他正在加班,在办公室里他 不讲私人电话。 商琦又飞上海去了。我找陈典。“喂?”“陈典。”“万芊。” 陈典的声音仍是那么温柔,给人的感觉低调而沉静。不知怎么,一听她的声音, 我躁动飞扬的心便沉了许多。 “怎么样?”我问她:“你好吗?”“还好。”“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起吃顿饭?” “可能不行。我最近比较忙。” 她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在写一本书,一本小说。” “是吗?什么内容的?”我猜:“爱情?”“是吧。”我说:“现在小说不太 好卖。”她说:“我知道。” 我说:“不过我想你会写得很好看的,你可以往里面加上一些大家关注的概念 ———比如第三者啦,性啦,股票啦,金融啦,———你里面有写股票吗?” 她说:“没有。”我说:“有第三者吗?” 她说:“没有。我只是想写一本纯爱的小说。” 纯爱?什么是纯爱?据我看过的小说:单方的痛苦深沉一厢情愿的爱,纯是够 纯了,就是缺少智商;才子佳人英雄美人浪漫的爱,实质上最俗气最老土,像资源 交换一样,而且是对妇女的轻侮;现代派的,性吸引,两眼一对,火就点上了,疯 狂作家;小男小女的纯真之爱(可是,未经世事怎可说纯真?纯真是锤炼而非保持) …… 剩下的就是流行的中年男女的婚外情,我受够了。 放电话之前我客气了一句:“等写好了给我看看?” 其实现在对看书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开始还骂作家们,只注重思想性,不注重可读性,后来才发现是自己的问题: 再臭的连续剧也能一看一晚上,看报纸一看一大堆,看几行书却受不了。 是我的问题。我相信不止我一个人如此。写作,这门古老的手艺,阅读,这门 古老的趣味,终将一天天淡出我们的生活。 陈典这样不现实,将来有苦头吃。我打开电视,找股评节目。 股评如算命,灵不灵倒在其次,多少有点乐趣,也是个寄托。 主持人吴小生问嘉宾:你能不能给我们股民推荐两支明天买了明天涨,后天就 可以抛的股票? 这嘉宾倒也实在:我不能。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宋福来。“你头先找我有事?” “有好消息。”“你的股票赚钱了?” “你也赚了。到今天为止,你已经赚了至少40%。” “什么意思?”“你应该谢我,凭着我的远见卓识,把你的钱投入股市———” “你用我的钱炒股?”宋福来隔着话筒就喊起来,“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不是给你赚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