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只顾看报纸上的剧情介绍,没答话。 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见过什么男人的农村妞,遇到了城里来的知识青年, 像旧戏里小姐爱上赴京赶考的书生,她也爱上了他,寻死觅活要和他在一起——— 当然他是中不了状元的,但他毕竟是从城里来的吃文化饭拿公家钱的老师呀!两个 人还真的结婚了,从此永不分离———可是,那个男的,他不返城吗?他不觉得他 们没有共同语言吗?……画面再美也只是一场胡诌,张艺谋当年抛弃患难妻子就是 最好的说明,让这个男人拍这样一部片简直是一个笑话。 贤慧,总在牺牲奉献但是没有脑子:炽烈奔放,随时就可以脱下裤子往地头一 躺,“我要给你生儿子!”……张艺谋电影中的女人,大半就是这样子。 我承认我对他有偏见。 因为我不能接受男人抛弃患难妻子,尤其是当她不再年轻———不管出于什么 原因。他们说我老土。“有个城市最近出了一桩新闻。”我说。“一个头儿,都说 他好,年年都优秀,老婆孩子一直住在破烂房子里,他老婆下岗了,他完全可以利 用职务之便托人想办法,但是他没有。有一天他被发现和情人死在豪华别墅里,怀 疑是因为财大气粗招来杀身之祸……” 我说:“看,做老婆有什么意思。”女孩子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男同事则故意作出绝望状:“完了,她们什么都知道!” 11月9 日是我的生日。20多年前的今天出生,在天蝎星座。 似乎是很神秘,似乎是很聪明,似乎是很顽强……然而实质却十分脆弱的一只 蝎子。 妈妈给我批过八字,说日子是极好的,可惜时辰差点,恐怕一生多寂寥,但晚 景颇好。 除了昨晚妈打过一个电话,整整一个上午,没有信,没有电话,没有礼物也没 有鲜花。换言之,没有人祝我生日快乐。 因为我很少把生日告诉别人。包括那时在杂志社主持信箱,不止一个热心的男 女读者追问我生日几时,我怕他们做出一些肉麻的事,比如送来大包纸鹤或者满天 星什么的,坚决不招供。 以为这一辈子总不会没有人给我过生日。 到了中午,总算有人送了大把的康乃馨来。没有署名,但卡片上的字我认识, 是宋福来的,工整,干净,方方大大的,像小学生的字:祝永远健康快乐。 我立刻知道我们是完了。 宋福来从来没有给我送过花。我们认识没几天就来这儿了,经济上抓得很紧, 即使后来情况好转,也从来不花这种冤枉钱。他说他宁愿让我这只小猪头好好吃点 什么,我非常同意,因为浪漫不在形式。 去年生日我们去吃烤羊肉,因为吃得太多,只好在床上打架玩,消消食,像两 只动物。 现在却这样起来,可见真的是和我分手了。 不表示一下又不行,几年的感情,不能翻了脸就不认。 又没什么好表示的,拿把花应付一下,康乃馨,很得体呀。 我忍不住流下泪来,止也止不住。 他们偷偷看我,连金小姐都惊动了,特意来和我开玩笑:“喂,阿芊,没那么 夸张吧?” 下午我提前下班,我要去找宋福来。 宋福来住在公司的宿舍里,是单人间,面积挺大,还有卫生间,条件不差,但 我来的次数加起来不过3 次。路远不是原因,最重要不能放低自己。见过不止一个 女孩子,工作提不起劲,一下班就屁颠屁颠地天天往男朋友宿舍钻,洗衣做饭,什 么都肯,到最后还让男的无奈地叹一声:“我总要对她负责任。” ……当然也许我的架子也太大了一点。 我敲门。开门的竟是商琦。她系着围裙,手上还有肥皂泡。 我一时呆住,不知说什么。太意外了,不,太滑稽了,商琦洗衣,堂堂经理, 给男人洗衣……哈,我从来不知道她会做这样的勾当。 宋福来也过来了,沾着两手泡沫,嘴里问着“是谁———”才看见是我。我说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再也说不出什么,我转身走。晚上商琦给我打电话。 我说:“我最不喜欢李敖,但同意他这一句话———不要解释,敌人不信你的 解释,朋友不需要你的解释。” 商琦说:“你以为我现在是你的敌人还是朋友?” 我说:“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吗?” 商琦说:“我知道。所以我直到你们分手后才去找他。” 她早就盯上他了。 商琦说:“是你自己不珍惜。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吃饭,你把他当小伙 计,呼来喝去,还不停地说他不上进,不着急。”“你对他有保留,不相信天长地 久,在他面前你毫不避讳这一点,你以为他不在乎,可是他在乎。你想想,假如一 个男人对你这样的话,你会不会在乎?” “也许你受过伤,所以才变得这么偏执,你想着他会因此永远无条件地宽容你 ;可他不是神仙,你知道吗?男人有时候也可以脆弱得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