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老实说,我对网上交友的看法与对笔友的看法是一样的:一种虚妄的游戏,只 有那些浅薄寂寞的男孩女孩才会迷醉其中。我想我现在的热情可能是一时的,就像 上学那一阵儿我迷上了围棋,人在教室里上课,看着黑板上白白的粉笔字都会想着 那是一盘棋:白子、黑子、白子、黑子…… 圣诞节这一天陈典打电话来,祝我节日快乐。 我说:“你这些天忙什么,我往你那儿打两次电话没人接。” 陈典说:“我搬家了。”我说:“搬到哪里?”她迟疑了一下,说:“银湖。” 我“哦”了一声,突然想起———银湖? 谁住银湖?不,不,那怎么可能。 我知道不该问,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你现在和杨爱民在一起?” 她沉默,不答。是真的了。 我的第一个感觉不是惊讶,而是……愤怒。我发现陈典一直在骗我,她把自己 打扮成一个不谙人情世故的清高纯情的才女,玉女,我这个傻瓜就替她忙活,上蹿 下跳,牵线搭桥,被她利用。 陈典说:“之前我其实挺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说:“不用了,有些事人自个儿都主宰不了,更何况旁人说三道四。” 陈典说:“是,我现在就有一种顺随命运安排,漂到哪里是哪里的感觉。” 我忍不住讽刺地说:“可你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漂到大款儿的怀抱里。” 陈典说:“我需要安全感。”“可你是一个有才华的写作人,而且可能就要成 名,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我不会成名的,我知道,我那本小说,杨爱民说,市场并不乐观。”“那他 干吗要往里投钱?他明明说过你写得好。” 这个人真阴险。 “他知道我写得好,但他也知道卖不了多少。他做过出版……难道你以为能卖 什么?” 我沉默。我不能骗她,说实话,我拿不准。 “我是一个落伍的人,”陈典幽幽地说,“我和现在正在文坛驰骋的同龄的70 年代的女作家不一样,我没有那么旺盛的生命力和那么强的运动量。我这种人早就 该被踢下台去……经过这两个月的折腾我太清楚我的处境。” 我说:“可你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也可以强大,可以 自己安排自己,那时你就会感觉到除了安全感你还需要别的东西,甚至,想有真正 的爱情……” 陈典说:“不,我不需要,我也从来不奢望我有真正的爱情……只要能继续写 作,能在写作中爱就可以了。” 她喃喃地说:“……就当我已经爱过了。” 我说:“你觉得杨爱民能给你安全感?” 陈典说:“他说要和我结婚……他说会再买一处房子,用我的名字,也许我可 以生一个小孩儿,一个女儿,也许我还可以有不多的几个读者……我这一生总不会 太寂寞。” 她的声音愈低,终于变作呜咽之声,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也许我应该理解她。 记得在杂志社上班的时候,曾有一度,办公室新来了一个女孩子,非常清高非 常有个性,成日冷着脸,不和人东拉西扯套近乎,亦不逢迎任何人,包括高主任和 刘副总。她这一作风反而获得了领导同事一致的尊敬,人人对她客气,搞得我益发 自惭形秽。 后来才知道她是某人的情人,是某人推荐她来的,很快地,某人为她找到了一 个可以更快调入特区的单位,她走了。 一切都是要有背景有代价的,我们都不是武打连续剧里的人物,永远一身白衣, 忽而江南,忽而塞北,口袋里有掏不完的黄金白银,打抱不平,行侠仗义。 可是,杨爱民怎么会是可托付之人。 我说:“你知道我和杨爱民是怎么认识的吗?” 陈典说:“我知道,他跟我说过。” 陈典说:“他说你们最后什么也没有做。” 我咬了咬牙,说:“他撒谎,我们有做的。” 陈典好似怔了怔,随即说:“是你,我不介意。” 我还有什么好说。 我仍不死心,说:“如果他以后再去找别人呢?” 她说:“我身体不太好……我也不是很……倒也不用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