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皎洁的月光,清凉的晚风,虫鸣蛙叫的旋律,树枝摇曳的沙沙声,在这优雅 祥和的世外桃源裹,正谱着一曲美妙动人的天籁。 萧浩舆耿静雅并肩靠坐在芦居外的台阶上,共同聆听着大自然的乐章。月影 扶疏,星光灿烂,和风中传送着一缕缕甜美香气。 “若能终老于此,我心甘愿;又能在此长眠,那就更完美了。”耿静雅有感 而发。 “丫丫,”萧浩加重了揽抱她的力道,生怕她于下一刹那消失无踪,“别净 说些生离死别的话。” “人本就脱离不了生老病死嘛,又何必太忌讳?”她怪他的大惊小怪。 “真搞不懂你这脑袋瓜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净是些稀奇古怪、超脱世俗 的思想。”萧浩宠溺地抚着她的秀发,凑鼻轻嗅着。 耿诤雅只是浅笑着。 她喜欢这种没有距离、没有隔阂的亲近感,尤其是在如此罗曼蒂克的幽静天 堂,真是人生最大幸福。 “你大概忘记了吧?”萧浩终于问出他一直以来想解开的迷惑,“我就是在 这裹救起你的。” 如果那时他晚来了一步,甚至没有来……光是想起她血迹斑斑的模样,他的 心不禁抽痛着。 “这里?” “嗯。根据推断,你应该是从夺命崖顶掉下来,才会身受重伤。”他注意着 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会‘掉’下来?” “我也不知道。”她茫然地摇头,“这就要问当事人了。” “丫丫,我是真心想为你解决困难,你不要每次都跟我装迷糊。”他不禁微 愠。 看来,上次对他说过的话,他是压根不相信了,她无奈于他的冥顽不灵。 “我曾告诉过你,我是个未来人。”她不厌其烦地复述她的情况,“所以对 我而言,‘她’的过去,我一无所知。” 萧浩对于她的坚持,仍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在看到她那纯真坦然的星眸时, 他决定相信她。 他之所以相信她,是因为他相信她的心,她有着一颗纯洁如童稚的真诚之心。 “看来,得叫尉云加紧脚步。” 他担心著“她”的过往会对她不利,只因当时她身上的伤痕,不像是意外失 足而坠落山崖,碰撞产生…… “什么?” “没有,只是想到好久不见尉云罢了。” “的确。” 夜漫长,而属于情人的夜晚,才正要开始,毋需多言,只因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线索?” “不,还是查不到有关她的一切,这一带根本没有人家不见了女儿,倒是… …”尉云想探知耿静雅对萧浩究竟有多重要,但他失望了。 萧浩虽一脸平静,思绪却在骚动着。已经快五个月了,她又不知晓为何坠落 夺命崖,他担心著有人仍虎视眈眈地伺机对她不利,但……可恨! “五个月前,有户唐姓的穷佃农,因天灾而生活困苦,曾将女儿卖给了‘他 ’,但听说没多久便死了。” “是吗?” 萧浩明白尉云口中的“他”,但他的一颗心全悬在耿静雅身上,对于其他事, 仍不感兴趣。 “唉!拜托你看在我奔波劳累的份上,多少也表示点关心吧!”尉云没好气 地抱怨。 萧浩不置可否的面无表情。 尉云紧盯着萧浩的脸,缓缓地开口,“她是跳夺命崖而死的。”就不相信你 还能若无其事。 果然,萧浩脸上出现一丝异样,虽然一闪即逝,但尉云仍捕捉到了。 “名字?” “唐如兰。” 尉云看着萧浩平静沉稳的气度,但他晓得他此刻的心情起伏,可能犹胜自己 当初得知此事时的惊愕。 “一切仍是怀疑,毋需太过自寻烦恼,找个机会,请唐家双老来作客吧!” 尉云意味深长的说出这番话,步出了书房,留下一脸神色不定的萧浩。 “花儿,你回来了啊!” 耿静雅意外地看见花儿在房裹忙着。前阵子,听朵儿说她回乡省亲了,没想 到,一去竟一个多月。 “是的,小姐。” 花儿眼裹的抑郁及闪烁,耿静雅发现了。 “这趟回去,家裹可好?”她故作不经意地提起。 花儿的眼神黯淡了些,仍强打起精神,“多谢小姐的关心,一切如昔。”她 回避着耿静雅探问的目光。 “花儿,想聊聊吗?”耿静雅温和地旁敲侧击。 闻言,花儿愣住了。 该怎么办?小姐待她如亲姊妹,她不能牵累小姐,但是,另一边却是她的骨 肉至亲啊! “来。”耿静雅牵着花儿细嫩的小手到圆桌边坐下,她看着花儿渐显消瘦的 双颊,眼裹有着不舍。 “这趟回去怎么瘦了呢?” 花儿的心正在挣扎,眼睛早已湿润。 “小姐,请你救救我爹吧!” 花儿突地跪在耿静雅面前,在她的脸上,奔流着无比悲伤的泪水。她挣扎了 许久,选择了背叛,塑造了希望;背叛了小姐对她的友情;塑造她父亲平安归来 的希望。 “花儿,你……”耿静雅无措地想拉起跪伏在地上的花儿,却徒劳无功。 “小姐,求求你,小姐……”花儿拉扯着耿静雅的裙摆哀求着。 “你先起来,把事情说分明,也许我可以替你拿个主意,要不,少爷也一定 有办法。” “不,千万别告诉少爷。”花儿惶恐激动地大叫。 “为什么?”耿静雅不禁疑惑。 “因为……因为花儿的身分卑下,恳请小姐帮忙,已是踰矩了,更何况是劳 动到少爷,所以……”花儿支五口其词。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将你的困难说来听听吧!” 花儿原本是杭州刺史的掌上明珠,她爹为官公正廉明,态度不阿,岂料遭人 陷害诬告,锒铛入狱,而她的娘亲,不堪巨变,郁闷而卒。 后来,有位贵人伸出援手,答应平反她爹的冤情,而她则来到中尉府为婢。 “……花儿的爹爹,被阴暗潮湿的牢房困得百病丛生,虚弱不堪。”花儿想 起了这次探视爹亲时,被其憔悴、无神的面容给骇住了,她单纯的以为是牢房环 境、衣食不佳所引起的病态,殊不知竟是…… “花儿盼小姐替奴婢求情,请求那位贵人尽早援救我爹,别让他老人家再受 折磨了。” “我?”耿静雅更是疑惑、不解。 “是的,小姐,那位贵人曾见过小姐一面,想邀请小姐过府作客,说是想舆 小姐谈谈有关唐剑平的事,奴婢想请小姐乘机替奴婢提出请求。”花儿照实说。 唐剑平?耿静雅脑中闪过一丝怀疑,跟“她”有关吗? “你所说的那位贵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她不禁狐疑道。 “他是…… 宰相大人的儿子。” “我不记得曾见过他啊!” “是他的父亲宰相大人要见小姐。”花儿心虚地不敢直视耿静雅。 耿静雅想起了那对写着阴沉、算计,令她感到寒意的眼睛……是他! 她心中的疑云重重,不解的目光射在花儿的脸上,“他应该可以透过少爷安 排吧!” “不,他……因为……少爷不喜欢那种场合,所以奴婢希望小姐自己拿主意, 而且最好别让少爷知道。”花儿在看到耿静雅微攒的眉头时,不禁移走目光,赶 紧补充道:“如果少爷知道了,他一定不会让小姐赴约,那……那奴婢的爹,岂 不是永无翻身之日?”花儿声泪俱下、肝肠寸断地苦苦哀求,“小姐,奴婢求求 你,请你大发慈悲,救救我爹吧!奴婢给你磕头,给你做牛做马,只求小姐救救 我爹吧……救救我爹吧!” “你……唉……” 正当耿静雅左右为难时,门廊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朵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房裹,“不好了!” “什么事那么紧张?” 对于朵儿总是大惊小怪的个性,耿静雅认为她可能又在小题大作了。 “有位自称是……”朵儿喘了几口气后,才继续说:“有位自称是小姐未婚 夫婿的公子,来找小姐。” 未婚夫婿? 天啊!什么时候多了个未婚夫婿,她怎么不知道? 等等,难道又是“她”?这下可好了,该如何对别人解释她不是“她”呢? 真是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 “小姐……难道你真的有未婚夫婿?” 朵儿见小姐一副如临大敌的为难模样,心想,这下准没错了。 “唉!”耿静雅懒得多费唇舌,“对了,刚刚似乎听你说‘不好了’,为什 么?” “因为……如果他是小姐的未婚夫婿,那……少爷怎么办?”朵儿为自家主 人打抱不平。 耿静雅根本就不担心萧浩的反应,她相信他能明了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她 该如何去面对曾经是“她”的家人呢? “还有……小姐……”朵儿支吾着。 “究竟还有多少‘还有’?” “少爷要小姐立刻去大厅。” “知道了。”耿静雅消极地闭上双眼,毫无元气地回道。既然伸头是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她还是面对现实吧! 萧浩与尉云在大厅裹招待着自称是耿静雅未婚夫婿的许毅。 “在下尉云,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尉云首先开口。 “姓许单名毅。”许毅不卑不亢地自我简介。 萧浩早已从总管嘴中得知许毅来访的目的。 当时他听见大厅传出争执声,不解地出来一探,才知起因全是为了她。由于 许毅找的人是“唐如兰”,不知道那就是耿静雅的总管自然极力阻拦。 “不知许公子来访有何贵事?”明知故问的萧浩语气虽然平稳,却有著令人 不敢小觑的气势。 “您就是中尉大人吧!冒昧来访,诸多不敬,望请见谅。在下的未婚妻子在 府上已打扰多日,所以今日特来言谢,望请中尉大人成全,让在下带回未婚妻子。” 许毅谦恭有礼地请求。 “未婚妻子?” “是的。” “你何以认定她一定在此?” “常有人见她于贵府出入,因此在下才敢冒昧前来。未婚妻子姓唐闺名如兰, 恳求大人请她出来一见。”提起了唐如兰,许毅脸上有掩不住的爱慕光彩。 “很抱歉,许公子,你的消息来源可能有误。”萧浩否决掉他的希望。 “不可能,我堂叔明明告诉我,日前如兰还曾舆中尉大人同游市集,他是如 兰的亲舅舅,不可能会错认的。”许毅焦急地表明。 此时,耿静雅走进大厅,厅里三个大男人的表情、心思各异。许毅惊喜万分, 尉云心中百味杂陈,而萧浩则面无表情,只有眼中透露出一抹温柔。 萧浩虽然相信了她,却想知道她将如何面对此一局面。 “如兰,果真是你,堂叔没骗我。” 许毅欣喜若狂地迎至她面前,想握她的玉手,却被耿静雅巧妙地闪开。 “如兰……”他不解她为何如此冷淡。 “你差人请我来,有事吗?”耿静雅故意忽视许毅的激动、纳闷,迳往萧浩 行去。 “这位许公子你可识得?”萧浩原奉的刚强锐气,在看见她时,化为绕指柔。 “许公子,很高兴认识你,小女子耿静雅。” 她这才正视起眼前这位书卷味极浓的书生,他与萧浩是完全不同的典型,但 不可否认的也是一名俊帅男子。 “如兰,你……”许毅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许毅,你的未婚夫婿啊!” “不,许公子,你认错人了。”耿静雅带笑的容颜中,有一股从容的坚持。 “我没有认错,你明明就是如兰……是不是你的伤还没有好,所以你忘了以 前,忘了你自己,也忘了我。”焦虑的神情浮现许毅的脸上。 他知道如兰坠崖后便失踪了,所以当他得知她在中尉府时,他的激动、兴奋, 是难以言喻的。 “如兰,想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的快乐、幸福,如兰……”他仍不 放弃,迫切地希望她能忆起他。 “许公子,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耿静雅能了解他的心情,但现在的她是耿静雅,并不是唐如兰,所以她只能 对他感到抱歉了。 “也许我的外貌酷似唐姑娘,但我真的不是她,更不可能是你的未婚妻子, 许公子,你错认我了。” 望着那熟悉的美丽容颜,许毅却感到陌生,眼前的她,果断、自主,是一向 怯懦的如兰所欠缺的,他可能真的误会了。 “真是对不住,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还望海涵,打扰了。” 许毅眷恋的目光看着耿静雅,想找寻一丁点熟悉的感觉,终究只是徒劳,他 拖着落寞且疲惫的身心离开了中尉府。 耿静雅望着许毅离去的背影,竟觉心疼,怎会这样?这感觉是…… “丫丫,”萧浩唤回了她的冥想,“在想什么?” “没……什么。” 尉云深思而研究的目光,直往她身上转。当初萧浩告诉他,她可能是个穿梭 时空的未来人时,他实感不可思议。如今,想起她那些怪异举止及无法理解的言 语,倒是有迹可循,有理可证。 “眼睛都快‘脱窗’了,还看!”耿静雅发现尉云打量的眼光,只想与他斗 上一斗,“看来本姑娘的魅力是凡人无法挡。” “果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尉云揶揄着。 耿静雅戒备地回视,她敢肯定他准没好话。 “看来,你的脸皮足可当城墙了。” “还好,只是城墙。”她夸张地松了口气才反唇相稽,“比起你的万里长城, 还是逊色多了。” “喂,姑娘家还是别太伶牙俐齿,当心给人探听。” “哼,要你管!”耿静雅朝他努努嘴。 “当然,自有人乐于被虐,不惜将麻烦揽上身。”尉云瞟了瞟萧浩,意有所 指地讪笑。 “你——” “好了,你们两个,为何老是一碰面就斗嘴?”萧浩有些莫可奈何。 “没办法,大概上辈子犯冲,欠她的口水债!” “等等,谁跟你有上辈子来着?” “嗯,的确,在下失言。实在是最近走霉运,总会碰上个不可理喻的凶婆娘, 浪费我不少珍贵的‘巴黎香水’。”尉云套用着向耿静雅学来的词。 “尉云,你说谁不可理喻?谁又是凶婆娘来着?”耿诤雅一改泼辣态度,甜 腻着嗓音,令人起鸡皮疙瘩。 “哦,好像是个叫作耿静雅的‘恰查某’。”尉云不怕死的火上加油。 “唔,原来是我——呀!”耿静雅边说边缓缓地走至尉云眼前,冷不防地送 他一脚后,才将话说完。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尉云大叫。 “是唷,可惜我是‘凶婆娘’、‘恰查某’,不是君子,哼!” “孔夫子没说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尉云斩钉截铁地下定论。 “尉大少爷,相信你不希望跛着腿出门吧!”耿静雅甜甜地说着,眼裹闪着 威胁、警告。 萧浩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出声打断两人的口舌之战。 “丫丫,对于柳毅,你有何打算?” “你认为我该有什么打算?别忘了,我是耿静雅,不是他的未婚妻子唐如兰。” 耿静雅淡淡地一句带过。 “对了,花儿的事怎么样了?”她突然问起,跟着又道:“算了,不用麻烦 你了。” 她一副“就知道你又忘记了”的表情,悻悻然地离开大厅,留下一脸莫名其 妙的萧浩,以及怅然的尉云。 回到西湘阁后,耿静雅一直研究着花儿的问题。她不明白,为何宰相大人的 儿子有“兴趣”与她谈那位唐剑平的事,难道“她”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还 是“她”与他之间有着什么“恩怨情仇”待解? 难道“她”的坠崖事件就是因他而起?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此行岂不 是危机四伏,吉凶难测? 天!看看她为自己接下了什么样的烫手山芋?可是也许事情并没有想像中糟 糕也说不定!她又自我安慰。 但在花儿不善撒谎、不善掩饰的语态下,泄漏了太多的疑点。 花儿想救父亲的心是真确的,或者只是个借口呢?也有可能是她受人操纵… …反正,事情绝不单纯,只是对方真正的目的何在? 花儿一定也是个受害者,一个毫不知情的受害者。耿静雅望着一脸愁苦的花 儿,下了结论。 而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想与萧浩商量对策,又怕真如花儿所言,因此误了 救她爹的良机。 唉!究竟该怎么办?怎么办…… 善良的耿静雅为了花儿的请托哀求,正烦心不已,而一旁的花儿更是备受良 心煎熬,自责不已。 “小姐……”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耿静雅安抚地拍拍花儿的臂膀,“可是,总得给 我一些时间俭准备吧!毕竟我要面对的人可是只大野狼!” 耿静雅苦中作乐地将自己比喻成小红帽,期望能“逢凶化吉”,皆大欢喜。 她不清楚自己为何对李德裕总存着一股无形的骇意,一心认为舆他的会晤, 将会是个没有未来的陷阱,内心深处那股深沉的惧恐,不断地在扩大…… 小姐,原谅我……对不起……小姐……花儿在内心不断地重复着对耿静雅的 愧疚,她祈求能得到谅解,原谅她是被逼迫的,事已至此,她真的别无选择了… … “什么?花儿竟是王刺史的女儿!” “是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全让你碰上了。”尉云吊儿郎当地揶揄他。 “堂堂刺史的女儿,竟愿当个丫鬟供人差使?”萧浩质疑的眼光对上尉云。 尉云脸上闪过一抹激赏的浅笑,以着一贯的玩笑口吻道:“没办法,谁教她 老子落入李氏父子手裹呢!” “又是他们!” “没错!” 萧浩沉吟半晌方道:“晓得他们有何企图吗?” 尉云耸了耸肩,“目前倒是没什么行动,但难保他们暗中在进行着什么大阴 谋。” 萧浩明白对方的野心勃勃,但是目前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你打算让唐家双老见静雅吗?”尉云转移话题。 “那自称是她未婚夫婿的许毅,都找上门来了,相信唐家人也得到了消息。” “你全信了她?” “嗯,虽然很玄妙,但是我相信她。”每每提起了耿诤雅,萧浩总是不经意 地流露出温柔舆爱怜,此刻他的表情更是全然的笃定。 “有件事,我想……” 开门声响打断尉云踌躇了好久的歉意,他无力地垂下肩头,看来得再等适当 时机了。 “丫丫。”萧浩叹了口气,不用看向来人也晓得只有她才敢直板书房禁地。 “原来你还在啊!”经过尉云身旁时,耿静雅嘲讽一句。 “没病没痛的,当然还在。”尉云早习惯了她话中的玩笑成分。 “那可不一定。目前是没病没痛的,但谁能保证下一瞬间呢?”耿静雅不怀 好意地贼笑。 老天!别又来了。萧浩连忙插话,“丫丫,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来只是为 了找尉云拌嘴吧!” “谁吃饱了撑着,跟他拌嘴?我来是有事想跟你打个商量。” “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你先说吧!” “还是你先说吧!我的并不重要。” “你不是想知道花儿的身世吗?花儿她爹……”萧浩简短地表明。 “看来,花儿并没有骗我。”她喃喃自语着,心中更加确定花儿是身不由己 的。 “你晓得?” “嗯,今早才知道的。”她没将实情全盘托出,决定待见过李德裕后,再做 打算,在这之前,她将维持对花儿的承诺。 “对了!过几天,我想跟花儿、朵儿一起去上香祈福,可以吗?” 每当她露出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时,总是“有求必应”,就像现在,她又如 法炮制。 “当然可以,决定是哪天再告诉我,我陪你们一起去。” “有你陪当然最好了,但是我们还要去逛逛市集,买些姑娘家的东西呢!就 不知道你……” 耿静雅知道萧浩最怕在女人堆中挤来挤去,怪难为情的,因此,当他出现犹 豫的神色时,她不禁暗笑着,仍故作明白事理地开口:“不过是上香、逛市集而 已嘛!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不然这样好了,让几个家丁跟着,你就别去了吧。” 萧浩浅笑道:“你都已打算好了,我还能有意见吗?” “太好了。”耿静雅明显地松了口气,惹来萧浩的狐疑。 这丫头又想做什么了? “那就等我们决定了日子,再告诉你。” 耿静雅正想离去前,一张笑得邪恶、阴险的虚伪面孔,乍然浮现脑中。她缓 了缓脚步,迟疑地问道:“你认为宰相为人如何?” 警戒立刻浮上萧浩的心头,他与尉云交换了个眼神,才淡淡地开口:“怎么 问起了他?” “哦!突然想起我一直想求证这个问题。”耿静雅装作若无其事,轻描淡写 地说。 “那你认为呢?”萧浩反问。 “我觉得他像是笑面豺狼。”她边说边点头。 “笑面豺狼?”萧浩与尉云异口同声,交换眼神。 “瞧你们还真有默契。”耿静雅顿生笑意,“嗯,孺子可教也。既然你们已 不耻下问,那我当然要义不容辞地倾囊相授啰!听好了,因为他不配称虎称豹, 两个‘口木子’。” 语毕,耿静雅一溜烟地跑出书房。 萧浩率先大笑出声,这丫头! “去!竟又被她耍了。”尉云没好气地讪骂,竟敢说他呆。“亏她想得出来, 笑面豺狼,还真贴切。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她有些奇怪吗?”尉云提出了他的看 法。 “你也发觉了,或许花儿的事,她比我们知道得多。” “只要她别自不量力,惹祸上身就谢天谢地了。”尉云的玩笑裹含着隐忧。 萧浩明白他的提醒,对于耿静雅的软心肠,他是无力也无意去改变,唯有看 紧她,别让她膛上这淌浑水,才是最好的办法。 “小姐,小姐……” 坐在花园想事情到几近发呆的耿静雅,被远处朵儿急切的叫唤声唤回了心神。 唉!光听这等叫声,就知道准没“好康的代志”,可别又有人想来“认亲”啊! “小姐,终于让我找着你了。”朵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快……快到大厅 ……” “是不是又有人来找我了?”耿静雅替她接下话,光看朵儿那副“你怎么知 道”的惊讶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准料中了。“这次又是谁?该不会是我的‘父母 ’吧!” 她刚到嘴边的笑意,在看到朵儿吃惊、崇拜的表情时僵住了。天啊!她真的 有够乌鸦嘴。 “小姐,你怎么知道?” 耿静雅对朵儿的询问,没有给予理会,迳自往大厅方向,慢慢走去。 至大厅时,她踟踌不前,因为她看见了位憔悴的老妇,在她饱经风霜的脸上, 有着等待中的局促与焦急,在她红肿的双眼里,浮着一丝希望。 耿静雅害怕面对她,她不忍见失望、伤痛之情,再度爬上老妇那潇布沧桑的 脸,她想转身离开。 “兰儿……” 一声充满不肯定的微颤嗓音,唤住了耿静雅欲离去的脚步,她走也不是,不 走也不是,犹豫半晌,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兰儿……我的兰儿……” 当她与老妇四目相接时,突如其来的温暖拥抱震僵了她,令她无法言语。 “真的是我的兰儿,真的是你……” 不,我不是……不是……耿静雅在内心极力地否认着、呐喊着,却说不出口 …… “太好了,你没事。”唐母激动地仔细端详着她全身上下,羸弱且长满了厚 茧的干瘪双手,正不住地抚触她,“都怪娘不好,让你被酒鬼继父给卖了,都怪 娘……娘一度还以为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唐母一直处于女儿失而复 得的高张情绪裹,数度哽咽。 “我……”耿静雅口干舌燥,反驳的话语硬是梗在喉头,说不出声。 萧浩将她的无助尽纳眼底,正想为她解困时,尉云阻止了他,“解铃还须系 铃人哪!” 萧浩不安地望向耿静雅,“但是……” “别再但是了。” 唐母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寻常,心急地唤着,“兰儿,你怎么了?” “我……对不起,我并不是你女儿唐如兰。”耿静雅终于艰难地表达出自己 的意思。 “兰儿,你……”唐母脸色刷地惨白,痛心地摇晃着耿静雅,“如果你是因 为你继父对你无情无义,甚至将你卖了而生怨气的话,那也就罢了,但是你不能 将娘也一起给怨了呀!娘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了!兰儿。自从剑平无缘无故地失踪 后,你继父更是嗜酒如命,他对娘如何,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如今……如今你又 ……你教娘情何以堪哪?”唐母哭倒在耿静雅怀中。 “我真的不是……不是……”耿静雅声如蚊蚋,摇着头,无力地反驳。 “兰儿,你骗得了毅儿,骗不了娘的。你是娘含辛茹苦拉拔大的,娘怎会认 错了你呢?” 唐母不敢相信一向乖顺温婉的女儿竟变得如此陌生、疏离,她抬手将耿静雅 的额前刘海拨了开来,露出了光洁的前额。 “这道伤痕总骗不了人吧?” 果然,在耿静雅额前发根处有道不甚明显的疤痕。 “我的乖女儿,一切都是娘的错,如果你不是为了护着娘,也不会让你那没 心没肝的继父给伤了,留下这道疤痕。”唐母心疼地轻抚着那道伤疤,“兰儿, 我的兰儿,你就别再不认娘了,兰儿……”在她老泪纵横的脸上,有著令人无比 心酸的不舍。 天哪!我究竟该怎么办?爸、妈……耿静雅想起了自己的双亲。 娘,救救我……娘,我好怕…… 耿静雅仿彿听到一股声音从内心深处传递了出来,继而,一阵心痛袭了上来。 “兰儿,我苦命的孩子……”唐母为她拭掉滑落双颊的泪,她才知晓,原来 自己不知在何时早巳泪眼迷蒙。 耿静雅茫然地抚上脸颊,我怎么哭了?我怎么哭了…… “兰儿,兰儿……”唐母见她两眼空洞,心焦地直想唤回她的心神。 “抱……抱歉,我人不舒服,想先……” 话尚不及说完,在唐母的尖叫声中,她落入了萧浩健硕的长臂中,昏厥过去 …… 娘…… 娘,快来救我,娘,我好怕。 这裹是哪裹?好黑、好暗,好凄凉、好可怕…… 娘,不要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呀! 娘…… 谁?是谁在说话? 耿诤雅听到微弱的惊惶呐喊,那是从内心深处直接传递而来的恐惧…… 谁?究竟是谁?!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疑问。而那惊惧仍不断地扩大…… 娘,救救我……娘,我不要待在这裹,不要啊!娘…… 蓦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牵扯着她,仿彿想将她从这具躯壳中剥离般,那种 熟悉的感觉,再次包围、席卷向她。 她意识到了这种异常感觉所代表的意义,脑中倏地闪过算命老者的话—— 你将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不,不可以,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去做,尤其是花儿……还有好多好多话 想告诉萧浩,她不能就此消失不见,不行…… 她挣扎着,与那股无法预知的力量相搏斗、相抗衡……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