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自从做了德煊的小妾,姜冬篱整个人像是转了性,变得沉静寡言,唯一不变是 清丽的容颜上那仍教人心疼的纯真娇憨之气。 时序近秋,常见她一人孤单落寞地在花园里散步,或地莲池旁的亭榭里静坐, 身旁相伴的人只有菁儿。 这日,姜冬篱又坐在亭榭里望着莲花池,夏日已至尾声,莲花多半调萎了,清 澈的池水,可以清楚看见池塘里优游的鲤鱼。 时至黄昏,此刻彩霞满天,夕阳尚未落尽,微明薄暗,整座花园晕染着一片全 红的霞光,伴随着阵阵微凉的风。 “格格,我们回去吧!起风了,况且也到了晚膳的时刻。”菁儿在一旁关心地 道。这一阵子,格格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半天说不到一句话,像是心事重重, 可问她却又说没什么,实在教人担心。 “我还不想回去,而且我也吃不下饭!”姜冬篱望着霞红的天际,懒懒地回答 着。 “格格,你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中午你也没吃多少东西,身子怎么承受得住?” 菁儿忍不住又劝道:“要是二贝勒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他会很难过心 疼的!” 提起了德安,姜冬篱神色微微一黯。她不明白为什么安哥哥要自动请求到江南 管理别业,甚至连跟她话别也没有,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 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陪她游园赏花,谈心下棋。 “我好想念安哥哥,他走了我好孤单呀!”姜冬篱幽幽地低语。 菁儿轻叹了声,安慰道:“格格,你还有德煊贝勒爷呀!” 说到德煊冬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段日子以来,他夜夜同她睡在一起,对她 做那一件至今仍教她脸红心跳的事情,可白天里却不见他的踪影。 有好多次她想跟他聊聊天,试着亲近他、了解他,以驱除自己心中对他仍存在 着的恐惧,并借此拉近彼此的距离,可他总是一副淡漠的模样,让她裹足不前,一 颗心也因此而微微地揪痛着。 她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那么在意一个人,也希望对方能够喜欢她、接受 她,虽然她怕德煊却仍不自主地会常常想起他。她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怎 可能又怕他又喜欢他?可这种喜欢又不同于她对安哥哥和胤祁哥哥的喜欢。 哎呀,烦死人了!姜冬篱猛然甩了甩头,站起身来,“菁儿,我们回房去吧! 我的头忽然有点疼。” 菁儿求之不得,赶忙扶着她准备离开亭榭。 一抬眼,便看见秦嬷嬷扶着兰福晋往亭榭里走来,二人顿时止住了步伐。 待秦嬷嬷和兰福晋走进亭榭,姜冬篱露出近日来难得的甜笑,“额娘,你怎么 会到这里来?” 兰福晋坐了下来,朝她慈蔼一笑,“晚膳时没看到你,房里又找不到你,便猜 想你八成又跑来儿了。” 姜冬篱讷讷地轻笑了声,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不饿,实在吃不下饭。” “怎么了?是胃口不好吗?”兰福晋蹙着眉关心地问。 姜冬篱缓缓点了点头。 兰福晋和秦嬷嬷对看了一眼,接着又问道:“篱儿,你可有感觉身子哪里不舒 服,会不会唔心想吐?” 姜冬篱不解地蹙起眉头,“这跟胃口不好有关系吗?” “哎呀,格格,这可大有关系哩!”秦嬷嬷忍不住抢声道。“兰福晋是猜想你 会不会是怀了宝宝,所以才胃口不好!” 姜冬篱睁大了眼,喃喃低语着:“我的肚子里有宝宝了?真的吗?” 兰福晋哂然一笑,柔声道:“你和德煊同房也一个多月了,你已经是他的人, 现下怀了他的宝宝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我真怀了宝宝,德煊哥哥会不会就不讨厌我了?”姜冬篱抚着肚子认真 地问。 兰福晋闻言,神情蓦地一变,和秦嬷嬷对看一眼,好半晌后,才勉强挤出一丝 笑容,安抚她道:“德煊并不是讨厌你,只是……只是他不只喜欢你一个人!” 兰福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方才用晚膳时,德煊忽然宣布他准备在下个月向 恭亲王府的婉清格格提亲,一个月后迎娶婉清格格为妻,当他的少福晋。 她和多罗睿郡王百般劝阻。为冬篱说尽了好话,然而仍然无法改变德煊的决定。 为此,她正不知该如何向冬篱提起,才会要秦嬷嬷陪她一同前来。 “额娘,你是说德煊哥哥他喜欢上别的女人了!”姜冬篱略微失望地低下头。 “这也对!我只是他的小妾,他娶的妻子想必是他喜欢的人!” “篱儿……”兰福晋脸上满是心疼的表情。 秦嬷嬷见兰福晋为难的模样,便开口道:“格格,你听嬷嬷说,女人不比男人, 我们女人只能跟定一个男人,然后从一而终。可男人不同,男人是可以有很多女人 的,他们可以三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而我们也吸能由着他去,你明白吗?” 这样说应该可以减低伤害吧!秦嬷嬷无奈地望了兰福晋一眼。 姜冬篱默然无语,她明白嬷嬷话里的意思,她虽是德煊哥哥的人,可并不代表 他也属于她,他将来还会娶别人女人的! 兰福晋望着姜冬篱显得落寞的表情,心里着实不舍。她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拍抚 着,怜惜地道:“篱儿,别难过!有额娘在,额娘不会让德煊亏待了你,若你真怀 了宝宝,为咱们传下子嗣,额娘会要德煊立你为侧福晋,所以你得争气点,知道吗?” 这是她唯一能帮篱儿做了,只要篱儿能为德煊生下儿子,她便有足够的理由命 令他立冬篱为侧福晋,以保障篱儿将来在多罗睿王府的地位。 姜冬篱听了,并没多大欣喜,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她知道额娘已经想尽办法 帮她了,她实在不应该再让额娘为她担心! 思及此,他抬起头来,朝兰福晋绽 出一朵甜美开心的笑面。 夜晚,菁儿伺候姜冬篱沐浴完毕,她便让她下去歇息。 已近就寝时刻,德煊尚未回房,而她也还不想睡,于是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坐在窗边的香妃榻上望着窗外的月。 又是月圆之日,在静寂的大地上洒下一层淡淡的银白光辉,使得景物看来迷蒙 蒙、如幻似真。 姜冬篱不禁看得入迷了,任由阵阵沁凉的夜风徐徐吹指,完全忘了要添加认裳。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莹白雪嫩的芙颜散发着柔和的光泽,更增绝伦艳色。 德煊打开房门,见到的便是这美得教人屏息的一幕。 他静静地望着窗边那抹被月色饰染得更为优雅的身影,此时,风扬起了她的发 丝,强乌木般的荏柔弱,德煊发现自己心底顿时升起柔情,恨不能冲上前去将她紧 紧搂在怀里! 但他没有! 他双手手握成拳,强压下心中来势汹汹的狂猛情潮,他对她的着迷和爱恋与日 俱增,几乎要超出他所能控制的程度,这令他深感懊恼,并因此而烦躁不已。 为此,他毅然决定下个月便向恭亲王提亲,好早日迎娶婉清格格为妻,他要证 明他绝不会因她而动摇,更不会如那盲眼老者所预言的,让她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 女人! 稳下心神之后,他走向前去,伸手关上了窗,沉着声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夜晚风凉,很容易受寒的!” 姜冬篱倏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德煊,他在关心她吗? “为什么不吃饭,听说你中午也没吃多少,送过来的膳食几乎原封不动,这是 怎么回事?”德煊蹙着眉又接着问道。 姜冬篱简直不敢相信他会注意到她的事情又惊讶又高兴地望着他。 她发呆的模样让德煊颇感不悦,“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他不耐地低吼着。 姜冬篱浑身震了一下,赶紧点点头,“听见了。” “那就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吃东西?” “我……我吃不下!”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她可能怀了小宝宝,所以才会胃 口不好。 “为什么吃不下,身体不舒服?”德煊盯着她又问。 姜冬篱摇摇头,“没……没什么,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心里有些难过!”她 照实说。 德煊倏地眯起眼睛,“哦?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想起了谁?”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自从德安到江南去了以后,他发觉她整个人变得沉静许多, 憨纯的娇颜上多了一股淡淡的愁色,这让他感觉心里极不是滋味。 姜冬篱迟疑了半晌,她能告诉他她想的都是有关于他的事吗?不,她不想说也 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怕他会取笑她,甚至根本毫不在意。 “是在想念德安吗?”他阴沉地问。 姜冬篱没察觉他的异状,只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我是有些想念安哥哥, 不知道他在江南过得好不好?” 她这一回答,立即引发出德煊心中的嫉妒及怒潮。 该死的!她竟敢想着别的男人,还当着他的面承认! 他霍地伸出手,将她拉向床榻,接着低下头狠狠攫住她的唇。 姜冬篱惊惧地睁大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那么大的气,她说错话了吗? 欢愉过后,姜冬篱依偎在德煊的怀中,全身乏力,脑袋昏沉,只能轻轻地喘息 着。 她的小脸栖在德煊健硕的胸膛上,听着他仍显急促的心跳声,忽然想到,若她 真怀了宝宝,不知道会不会长得像他? 如果是个男的,她希望孩子能像他,她喜欢他的脸,充满了英气和傲气,却又 显得那么地好看。一想到孩子,她不由得扬起唇角,逸出满足的轻笑声。 “你在想些什么?想得那么开心。”德煊不悦地睁开眼睇着她,蹙眉问道。 她该不会又想起德安吧? “没什么!”姜冬篱笑着回答,然后打了个呵欠,准备睡觉。 德煊更加怀疑,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给我说清楚,否则不许你睡!” 他伸手攫住她的腰,将她提了上来,让她的小脸正对着他的眼, 唉,他怎么还是这么霸道、凶恶啊!和方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姜冬篱在心里 嘀咕着。 理怨归理怨,她还是乖乖地照实回答:“额娘说我肚子里可能有小宝宝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摸自己平坦的腹部。 德煊闻言一愣。 小宝宝?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起码这么快! 他还不想让她这么快便有了孩子,因为他……他想再独占她一些时候,虽然他 并不排斥小孩。 “德……德煊。”她羞怯地唤着他的名。“你、你喜欢宝宝吗?我好喜欢呢!” 她话里显露的兴奋和小脸上绽放的喜悦光彩,教德煊不由得泛开一的末怜宠的 笑,忽然间,他觉得有孩子也不坏! 姜冬篱怀着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想必她生下的小孩,无论是男是女,应该 都很漂亮吧! 思及此,德煊发觉自己有些期待起来,不自觉地,他伸手拥紧了她。 “德……德煊哥哥……”姜冬篱抬起眼怯怯地觑着他,心里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想要问问他。 “什么事?”德煊皱着眉,对于她又唤她哥哥颇感不悦,他喜欢她只唤着他的 名,加了哥哥二个字,会让他觉得自己和德安在她心中的地位并没什么不同,这点 是他非常在意的。 “如果……如果我真怀了宝宝,你……是不是就不再那么讨厌我,肯试着接受 我、疼我……爱我?”姜冬篱低垂蛲首断断续续地道。 德煊闻言眯起了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问什么?”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沉冷。 他骤然肃凝的脸色让姜冬篱微微瑟缩了下,心慌之下,她赶忙解释道:“额娘 说如果我怀了宝宝,对我有很大的帮助,可……可以改变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天 真的她以为兰福晋所指的是德煊对她的态社。 “哦?你希望怎么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德煊勾起嘴角,眼底却不见笑意。 “你想我改立你为我的少福晋吗?” 姜冬篱愣了一下,随即坐起来,缓缓地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德煊也坐了起来,冷酷精锐的眸光牢牢盯着她的小脸。 “我……我没奢望能成为你的妻,我只是……只是……”她嗫懦了老半天,不 知该怎么表达才好。 德煊在心里冷笑,她这是以退为进吗? 他原本还以为她是个天真娇憨的小女子,没想到原来也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只不过,她这如意算盘恐怕是打错,他绝不会因为她有了孩子就任她予取予求! “没这样想最好!”德煊冷冷地道。“因为就算你怀了我的孩子,你的身分和 地位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姜冬篱静默不语,她不是这个意思呀! “你可以是我孩子的娘,但仍只是我的妾,绝不可能成为多罗睿王府的少福晋!” 德煊毫不留情地再次宣示道。 “我明白。”姜冬篱点头,心里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始终都不曾心了解她, 她要的并不是名分和地位! 她难过地屈起膝,双臂环抱住自己,垂下长长的羽睫遮住欲掉泪的眼,赤裸的 雪白胴体更显纤柔。 德煊不自觉地蹙起眉,她那娇荏脆弱的模样总能轻易地揪痛他的心,让他莫名 在慌乱起来。 “既然明白,那就睡觉吧!”他闷声道,极力控制住心底那股慌乱、心疼的感 觉。 姜冬篱抬起头, 清莹 的水眸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然后不发一语地躺在他身 旁,侧身背对着他。 德煊随即跟着躺了下来,伸出铁臂缠搂她的纤腰,将她拉向自己,让两人的身 躯紧密地贴靠在一起。 姜冬篱的身子微微一僵,但仍温顺地任他圈住自己。 德煊很清楚她仍然张大了眼怔怔地望着前方,根本无睡意;房间里弥漫着一股 冷凝寂静,她似乎毫无所觉,而他却几乎喘不过气来,总觉得胸口闷得很。 “闭上眼睛睡觉!”他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心底的躁乱竟让他感到无措,这 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德煊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姜冬篱突然开口问道。 “篱儿曾经做错什么事让你生气吗?” 德煊闻言一怔,她的问题可问倒他了。 他讨厌她吗? 不!相反的,他非常喜欢她,甚至不能一夜没有抱着她入睡! 可这样能代表什么呢?他有必要为了她放弃那十年之约,向那算命的瞎眼老人 认输吗? 不!他根本不必这么做,她已是他的妾,他喜欢她,大可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 这和他另娶妻室并无相碍,他更毋需同那算命的认输,要了她已是他让步的最大极 限!什么铁口直断,他偏偏不信那一套。 德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让她面对着他。 “既然你还不想睡,那就别怪我不让你好好休息。”他说着又压上了她,房里 再次传出娇喘和呻吟声…… 德煊向恭亲王府提亲之事非但没有遇着阻碍,反而进行得很顺利。 那恭亲王见德煊一表人才、器宇轩昂,而且又是年轻一辈皇族贵胄中最受皇上 宠爱、重用的人,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加上十年前他与多罗睿郡王早有约定要将婉清许配给德煊,若非因为德煊突然 生之场怪病,说什么他也不会主动放襄洹桩联姻,而将外甥女冬篱给送进多罗睿王 府当冲喜新娘! 没想到错打正着,德煊竟奇迹似的活了过来。恭亲王悔恨懊恼不已,平白失去 了这么显赫的亲家,冬篱那丫头就这么飞上枝头当凤凰,而他也落了个不义之名。 原以为这桩亲事是没有说成的余地,谁教恭亲王府愧负在先,多罗睿王府若改 意让冬篱成为德煊的少福晋,他们也是无话可说的! 怎知世事着实诡谲难测!德煊见只肯收冬篱为妾,而欲娶婉清为妻!兜之大圈 之后,这多罗睿王府少福晋的位置还是注定是婉清的! 恭亲王高兴都来不及,哪有可能把这桩亲事往外推! 就这样,两家协议一个月后让德煊迎娶婉清格格进多罗睿王府。 这件事很快地便在北京城里传了开来,人人莫不为冬篱格格深感同情与不平, 于是街头巷尾皆传唱一首带有嘲弄意味的短歌―― 孤女冲喜入王邸,功成身退下堂妻。 这“下堂妻”三字是用来讽刺本该是正室妻子的姜冬篱,竟被无弃,只落个小 妾之名! 但无论坊间民谣如何传唱,却始终动摇不了德煊的决定!他不管别人怎么看他、 说他,婉清格格他是娶定了,而冬篱他更是要定了;只不过她的身分地位是永不会 更改的,她虽不是他的妻,可永远都是他的人!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