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彼得堡透明夜(10) 事实上,作为市长家的儿子,我爸从来不希望我关心政治。他说年轻人不关 心政治挺好,搞好自己的事业、生活和爱情就够了,政治是政客们的事情。如果 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个人利益不受威胁,谁愿意操心政府的房价政策、医改政 策、打黑行动呢?“老百姓不关心政治”才是最好的“政治”。 韦铭听完,对我父亲肃然起敬,却又叹息道:“什么时候才能感觉不到政治 呢?现阶段,每个人都不得不关心政治。” 我说:“等它足够纯净透明,我们就可以视而不见了。” 韦铭说:“我越发觉得调查外逃贪官的意义重大,把渣子过滤出来,有益于 净化政治家队伍。” 我说:“谈严肃话题时,你能不插播广告吗?” 正聊着,电话响了,我接起来,顿时被一个失控的女高音震伤鼓膜,我妈厉 声道:“倒霉孩子,跑哪儿野去了?打宿舍电话两天没人接,手机也不通。” 我嘿嘿赔笑:“去彼得堡了,手机没电,忘带充电器。” 我妈问:“去彼得堡干什么?” 我又一次绘声绘色地描述我的彼得堡之行,并告知我正在调查外逃贪污犯。 我妈这种痴迷韩剧的中老年妇女,最害怕听到这种悬疑片的情节,何况还发生在 她儿子身上,她担忧地问:“调查这个干什么?” 我说:“这是我的专业啊,调查、采访、写报道。” 我妈:“你以前发的那些稿件不是挺好吗?报道下使馆组织的活动,采访下 优秀留学人员。” 我说:“那算什么报道?我腻了。我想做个调查型记者,像安娜一样。” 我想给她讲讲安娜? 波利特科夫斯卡娅的传奇,比起大道理,女人更容易听 懂故事。我妈完全不理会那些大女人的传奇, 只是不停絮叨着小女人的忧虑: “儿子,别调查这个,沾上这些事很危险的,我们在这个圈子里见得多了,还有 记者因此被捕的。”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怪现象,记者才要更加努力啊。”我辩解着,这时电话 里出现了我爸威严的声音:“你妈说得对,你是毕业班的学生,多花点精力在学 习上。”他语气生硬,像是在给下级部门下达命令,你必须无条件服从。 我说:“毕业班,所以注重实践。” 我爸说:“你给中国的杂志写这些稿子有长远的意义吗?无非是现在挣点稿 费当零花。我们希望你学好俄语,在俄罗斯工作定居。找一份踏踏实实、低调稳 定的工作,记者这个职业太奔波太危险了,你还调查贪污犯?你知不知道那些人 有多狠?你出了事怎么办!” 不要做记者?那我入新闻系干什么?我说:“你们以前可没这么说过。” “那我现在说了,不希望你做记者,你马上停止这个调查。”他的语气不由 分说地强硬。 我刚体会到做调查型记者的乐趣,他们竟然要我停止调查。我闷闷地说: “以前你们总说我没正经,现在我想认真做好一件事,你们又拖后腿。” “你要是受到打击报复怎么办?万一有生命危险怎么办?你就不想想你妈? 不想想我们的心情?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一定要记住安全第一。”我爸换成了 慈父策略,想要软化我。 “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们就等着买杂志,看我的精彩报道吧。” 我爸急了,命令道:“不许做。没什么可商量的,你马上停止。” 电话明明是双向交流的工具,他却当成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大喇叭,他负 责指示,我负责服从。我发言也多余,便不声不响地挂了电话。但电话马上又响 了,我接起来,听筒里传出我爸震耳欲聋的怒吼:“我还没说完!”看来听众连 关闭广播的权利也没有。 “这事没什么好说的。”我没好气地说。 “调查的事,我和你妈妈的态度很明确,你自己考虑,不多说了。”他专横 地下了结论。 “那你又打来干什么?国际长途很贵。”我有些不耐烦。 “你留意一下怎么加入俄罗斯国籍。”他又下达了新命令。 “为什么要入籍这个鬼地方。”我很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