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逃亡者(6) “我能。” “拜托,你能拿个正常人举例吗?” “老子严重正常!” “好吧。那你说,你这等阔气的人都还没有单反相机,他有。”克拉拉很努 力地证明吴奕是个有钱人。 “你要喜欢,咱也买一个。” “嗨,赶那时髦干什么?最讨厌你乱花钱了。”克拉拉赶紧制止我的非理性 消费。 克拉拉是个矛盾体,一面极度拜金,一面又极度节俭。好几次看着她试完漂 亮衣服,落寞地脱下,我都想把她最喜欢的那套买来送给她,但是她都断然拒绝, 并教育我要勤俭节约。唉,作为一个孝女,我能勤俭吗?我妈总想着用钞票来弥 补缺失的母爱,我钱花少了,让我的老母亲良心何安? 我挑了一条白色连衣裙,是我爸爸喜欢的款式,诗意盎然。我换上它,愉快 地走在街上,路过河道时顾影自媚,惊叹:呵,仙女。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那条小街,太久不来了,若不是记得公寓外墙上有一 幅涂鸦,我怕真会迷路。父亲在这座楼里租了一套旧公寓,用他自己的收入,他 已经很久没有动用家里的银行账户了,不和我们有任何经济往来。 这是一幢沙俄时期的老建筑,外墙雕花,柱子上塑着巨大的希腊神话式的石 像,曲肘向上,托着露台。这楼从外面看气派十足,楼内却年久失修,我走进昏 暗的楼道,楼梯是木头的,高跟鞋踩在上面格外响。我按了门铃,无人应门,于 是拿出钥匙,自己开门进去。这是我14岁时向父亲要的生日礼物,那年我被允许 独自旅行,我便要了这串钥匙,这样我可以随时去彼得堡找他,而不必等他邀请。 我爸说:“你就要这个?这算什么礼物,再要点别的吧。”我觉得这就够了,这 份礼物很好很强大,让我在父女关系中获得了一份主动权。 我走进屋子,一股浓烈的松香味扑鼻而来,沿墙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画框,满 地都是油彩和画笔,桌上堆着餐盒和空啤酒瓶。这片狼藉让我很安心,他还没有 女人。 我收拾了桌子,绕着房间看他的画。他有一系列新的作品,在树林、在湖边、 在街头咖啡馆、在大学校园……不同的场景,但每一幅上面都有一个姑娘,披肩 长发,白色纱裙,却看不清脸。我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裙子,笑了,他就是有白裙 情结。 等着等着,我竟在沙发上睡着了,梦见小时候,我们全家在一起,其乐融融 ……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父亲轻轻摇醒,他戴着渔夫帽,满脸胡茬,我都差点认 不出他来。他说:“小姑娘怎么突然跑来了?” 我问:“不欢迎?” 他说:“傻孩子,你提前说一声,我就不出去了,等久了吧?” 我点点头,说:“我饿了。” 他拿来面包和超市买来的几种盒装沙拉,问我:“你喝酒吗?” 我说:“我五毒俱全。” 他皱皱眉头,说:“把烟戒了吧。” 我笑起来:“我以为你会让我戒色呢。” 他问:“为什么?” 我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你当初就是没抵挡住色诱,才壮烈牺牲的。要 不被女色拉下马,你现在怎么也该是个副部级干部了吧?” 他窘迫地笑道:“敌人太强大啊,不好抵挡。” 对于他描述的敌情,我表示怀疑:“有那么难?不就是个波斯猫吗?”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他瞪我一眼,想了想,纠正道,“那是爱情。” 我不屑地说:“你们有屁的爱情。拿出来给我看看啊,就是被荷尔蒙呛的。” 他作生气状:“小丫头懂什么?”说着从橱子里拿出一瓶红星二锅头,招呼 我喝酒。二锅头?这酒我在大周那里喝过一次,有一种豪放的北京味儿。其实在 俄罗斯搞到二锅头并不难,在莫斯科的中国大市场里,从“老干妈”辣酱到中华 牌香烟一应俱全。但我还是有些惊讶,爸爸来俄罗斯十几年了,从未见他喝这酒, 后来修炼成了艺术家,那更应该选择有文艺腔的品类了。 我问:“怎么喝上这个了?” 他自嘲地笑笑:“老了,思乡之情也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