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狂夜(6) 我把麦克交给克拉拉,穿过人群,走向他。 “生日快乐。”他宠溺地微笑着,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天鹅绒盒子。 天鹅绒小礼盒能装什么呢?金银首饰?纪念币?他果然没有亲手为我画一幅 画。我很失望,甚至懒得打开来。“拆礼物”本来是写在女性生命图谱里的原生 爱好啊,你看我多受伤,都伤到DNA 了。我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他有些错愕。 亲闺女跟你礼貌得跟外交会晤似地,是够别扭的。 “不打开?”他直直地看着我。 我很敷衍地扒开盖子,却发现是一弯黄水晶的月亮挂坠,深蓝色的天鹅绒衬 布像浓郁的夜色,这弯月亮就安静地躺在夜空。月亮边上刻着我的俄语名字“季 阿娜”。这也是月亮女神的名字,在拉丁语中叫狄安娜。 我妈曾经讲过:在北京,怀你的时候,梦到一片海滩,天空中铺满了深蓝色 的绸子,月亮又大又亮,安逸的躺在上面。我站在沙滩上,望着温润皎洁的月亮 出神,谁知它突然跳进我的怀里,我搂着月亮又慌张又欣喜……胡同里的大娘说, 这是胎梦,我会得到一个女儿。我们就给你起了月亮女神的名字——季阿娜。 看到挂坠上这串浅浅雕刻的字母,我开心起来,这是为我定制的月亮,不是 商店橱窗里任人选购的大路货。 我扑上去拥抱他,又说了声:“谢谢。” 他又错愕了。看来他真的独居久了,已经不适应人类社会的礼貌用语了,一 被感谢,他就扭捏。 过了一会儿,我妈的助理安东来了,提着商务腔说:“对不起,季阿娜小姐。 董事长突然有事赶回公司了,让我送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说完双手呈上一 个扎着淡金丝带的白色的小礼盒,严肃得像在举行一个馈赠仪式。 突然有事不能来了?什么事这等重要?我看了看爸爸,他不说什么,但眼睛 里分明有些失望。他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去年的生日? 我背过身来拨了我妈电话。安东举着盒子尴尬地立在原地。 电话通了,还没等我说话,我妈先开口了:“宝贝,妈妈有个重要的合同出 了问题,必须马上处理,对不起……” 我打断她说:“那你给我打电话啊,派个小蜜来通知我什么意思?” 我爸与安东尴尬的互看了一眼。 “怎么说话的?”我妈语气骤冷。 “说错什么了?”我开始撒泼耍浑。 “你今天几岁了?还好意思耍小孩脾气。” “你管我几岁呢,跟你没关系。”我从耍脾气升级到耍无赖。 我妈怒了,赌咒发誓:“辛辛苦苦生了这么个家伙,下辈子再也不要孩子了。” 她在中国呆久了,被胡同里的大妈大婶改造成了个相信佛教因果轮回的东正教徒。 我看这生日肯定没法过了,我不畅快,你也休想安安逸逸。我就刻薄地说: “你放心,你对孩子这么不好,神肯定会惩罚你生不出孩子的。” “不是生不出,是不想生!”她纠正我,并以此强调她有多么讨厌孩子。 “有区别吗?不管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结果都是不能拥有可爱的宝宝, 神的目的就达到了,神的手腕很灵活的。”我说这话时,面带微笑,表现出神经 病般的精神状态。我爸吓着了,一把抢过电话,给我妈说:“她不开心,小孩子 乱讲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喊起来:“谁乱讲话了?老子是认真说的!她就是不配拥有孩子。” 我爸瞥我一眼,一丝忧虑浮上紧皱的眉宇,他对着电话说:“你先忙去吧, 我会安慰她。” 我没好气地对安东说:“你也滚蛋,处理你们那些狗屁合同去。” 安东把礼物放在桌上,欠欠身,离开了。 我爸一脸阴云,唤我上楼,要单独聊聊。 “你也走吧。”我无力地朝他挥挥手说。 他不走,坚持要和我促膝谈心。他大意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一天发现我变成 这副德行,他意识到子不教父之过,于是急于弥补。说是安慰我,其实不过是想 安慰他自己。 我后悔地说:“看来真不该请你们,我一个人呆惯了,你俩来了我还真有点 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