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狂夜(7) 我爸垂着眼看我,担忧地唤我名字:“万紫……” “别说了,快走吧。我就不送你了,帮你叫出租车。”我拿起电话,要打给 出租车公司。这时吴奕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钳住我正在拨电话的手,说: “我送吧。” 我爸诧异地打量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吴奕热心地劝慰他说:“叔叔走吧, 她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她现在这情绪,你说什么她都拧着来。过两天平静了, 再谈吧。” 我爸还是放心不下,不愿离去。 吴奕说:“她没事,她们俄罗斯人都人格分裂,心口不一。您就等她体内的 小白人战胜小黑人时,再跟她讲理。” 你才人格分裂呢,我正想要反击,却又忍住了,他是在帮我劝我爸走啊,看 看效果吧。 我爸目瞪口呆地看着吴奕,没见过这么劝人的,可是他想了想,终于松开眉 间的锁扣,对我说:“好吧,我走了,你也能平静些。”他走上来,拥抱我,拍 拍我的头,然后和吴奕一起离开了。 吴奕的方法总是很无厘头,但又奏效了。只是我很纳闷,他怎么会适时跑出 来学雷锋呢?难道他一直躲在角落里看这场好戏。 大周走过来对我说:“那个吴奕鬼鬼祟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防着点。” 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对吴奕充满敌意,挺大个块头,心眼比针尖还小。我不耐 烦地说:“谁是好东西?” 大周被噎住了,半晌缓过气来,悻悻地说:“就当我啥也没说。” 看着大周委屈的模样,我又懊悔不已,真的很分裂。“分裂”是吴奕惯用的 形容词,起初他把这词放在我头上,我强烈抗议,傻子也知道人格分裂是一种严 重的精神病。但吴奕坚持说:“你们俄罗斯人都是分裂的,就像你们的双头鹰国 徽。你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广袤的森林和草原之上,在夏日,尽享阳光雨露、自然 美景和丰足的食物,于是你们乐观、平和,胸怀如夏季的草原一样明朗而开阔。 但是在严酷的寒冬,你们又会爆发荒野困兽特有的力量,在岌岌可危的恶劣环境 中,焦虑、狂躁、充满侵略性。四季每轮回一圈,你们的灵魂就拧巴一圈,从先 祖出现至今,拧了好几千圈了,人格必然分裂,这符合事物发展之客观规律。” 吴奕有一特异功能,就是在他需要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人时,可以刹那间收拾起 所有的流气和邪气,紧接着不知从体内哪个角落里升腾出一股大约可以称作仙风 道骨的飘逸之气,然后假科学之名搞歪理邪说,你明知结论不靠谱,但碍于其推 证完整,你一时间无可辩驳,在其超然的仙气笼罩下又不好意思动怒,遂在服与 不服的纠结中不得已被洗脑。我在他的多次洗脑下,世界观越来越扭曲,比如, 现在一说到“分裂”,我就会自觉地对号入座。 派对还在火热的进行,大家沉浸在简单快乐中,不知道在这个大房子的某个 角落里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热闹的生日派对,对于它的主人已经没有任 何意义,剩下的一切欢笑都显得那么傻气。 “伊凡雷帝”是魏何请来的贵宾,压轴表演。听“伊凡雷帝”的名字,像是 会骂政府骂社会骂时代的愤青团伙。按理说魏何是不欣赏这种风格的,他很少责 怪社会怎样怎样,他喜欢思考社会为什么要这样这样。 “伊凡雷帝”上场了,音乐一起,完全出乎我想象,干净明快,我们都跟着 轻松的舞动,主唱鲁斯兰的表演颇有英伦摇滚的味道,唱我们最真实的生活,唱 我们最简单的追求。演出把气氛带至最高潮,大家围在一起把鲁斯兰举过头顶, 克拉拉看我孤零零地站在旁边,过来拉我加入。我俩走进人群,旁边站着几个彪 形大汉,把鲁斯兰稳稳的举在半空,我和克拉拉伸手想要托一把,却够不着,克 拉拉举着手频频跳起,非要碰到不可,跳着跳着突然停下扭头窃笑:“我刚才好 像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了。” 演出之后,大家到院子里烤肉,姑娘们切了一脸盆水果,一个满胳膊刺青的 吉他手往里面挤了两袋沙拉酱,扣上另一个脸盆,癫痫一样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