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狂夜(15) 大厅里大小赌桌整齐排列着,每张台都围满了赌客。找到克拉拉不是件容易 的事,最后还是大周发现了她,搜索克拉拉他的雷达总是最灵敏。克拉拉这张台 是轮盘,格子花纹的轮盘转来转去,桌面也印着双色方格,挺漂亮的花纹,我对 克拉拉的办公桌颇为满意。我们三个不动声色的站在赌客后面,克拉拉看见我们 吓了一跳,手里的小球颤颤巍巍的跳进轮盘里。她不敢跟我们说话,使眼色警告 我们不要捣乱。接着无论我做什么鬼脸,她都视若不见。傻站着也没意思,我们 去换了些筹码。魏何说,不许到克拉拉那张台子去。大周不解,他很想被克拉拉 服务。魏何说,我们在她面前赢钱她会大笑,输钱她会大骂,第一天工作就因为 胳膊肘往外拐被炒鱿鱼,太悲剧了。 于是我们去了另外一区玩梭哈,发牌员在绿色的桌面上放下扑克牌时,吴奕 看看牌,很邪门地挤出个深不可测的坏笑,看得我不寒而栗。大周不阴不阳地说 :“以为自己是周润发?”我在俄罗斯生活,直至发哥进军好莱坞才闻其大名, 未曾经历过发哥的赌神时代,不解其风采,魏何给我描述:背头梳得锃明瓦亮, 手绢洗得洁白如雪,斜叼着雪茄,嘴角一歪,电视机前倾倒阿姨一片。我听完又 触电般地一哆嗦。我试着玩了两把,运气很好,却赢得不多,因为我演技欠佳。 牌桌上的演技在于拿一手好牌时万万不能满脸啃鸡腿的喜悦,而必须做出啃鸡肋 的表情:“这牌不错啊,却不算大,继续很危险,放弃又可惜,两难啊!”必要 时候还要设计台词,让对手产生尚有机会不妨一搏的幻觉,引诱他们下大注,可 是我一演内心戏就笑场,不由得佩服吴奕,影帝啊。我禁不住夸奖他说:“你小 子,演技太好了。” 吴奕听了脸色煞白,一副被踩到尾巴的样子,我还第一次见人如此惧怕夸奖。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什么演技?” 我说:“打牌啊。” “哦。”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我们小有收获,大周跃跃欲试,我起身让他坐下,自己站在旁边观察对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每张脸都用力极猛,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讲究自然 流露,何必演的像苏联老电影?对面的胖子喝了口酒,狞笑着扫视我们,估计是 一手烂牌,想把我们吓走。胖子笑得我毛骨悚然,于是我自己到边上玩老虎机去 了,吴奕跟了过来,问我为何离开?我拍着老虎机说:“这玩意儿更合我胃口, 它往外吐钱的时候噼里啪啦,清脆悦耳,我就爱听响。” 吴奕说:“典型的赌寂寞。” 我又扔进100 个硬币,却只出十几响儿,再投几十个,这老虎干脆全部拿掉, 一个也不吐。真不厚道,我赌气的砸了一拳机器。 吴奕从我手里拿过两枚币,放在手里,拱起手来使劲摇,发出叮当撞击地声 响,他说:“你瞧,这样玩,响声尽在掌握。” “幼稚。”我白他一眼,扭头寻找别的项目去了,吴奕摇着硬币,丁零当啷 地跟上来。 我问:“你为什么总跟着我?” 吴奕无赖地反问我:“你为什么总让我跟着?” 他总是这样抬杠,并能把你气出临时性语言障碍来。 吴奕接着说:“我发现你们家的人都喜欢拿孤独当个性。我那天送你父亲回 去,他与你一样寂寞。既然大家都孤单,为什么不凑在一起?” 我说:“我们家的事情,说不清的。” 吴奕说:“孤独是会传染的,” 我对着他吹了口气,说:“你不怕我传染给你?” 吴奕又摇了两下硬币,说:“我有抗体。” 也是,摇硬币就能找到乐趣的人,对寂寞是有多强大的免疫力啊。 “送给你。”吴奕把两枚硬币塞进我左手,然后扒开我右手,把我本来攥着 的一大把硬币抢走,说,“这些扔掉,握得这么满,这么紧,怎么会快乐?” 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硬币,感叹这其中的哲理:握得太多,太紧,怎会快乐? 拱起手来,留出空间,少少的两枚硬币,就能清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