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第四章歌者(8) 我在扬扬得意之余,仿佛慢慢找回失去很久的自信。 这天课间,接到安德烈的电话,他问我是否愿意陪两个妹妹去“七公里”市 场买点东西,因为我可以用中文讨价还价。 我说当然没问题。 “七公里”市场的得名,是因为它距离市区七公里。十几平方公里的面积, 由一排排废旧集装箱货柜组成了一家家商店或者公司。这里以批发为主兼营零售, 类似国内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课后我带着安德烈的妹妹在市场里逛,挨着商店试衣服,女孩子们最喜欢中 国的真丝衬衣和羽绒服。 她们进一家店试衬衣,店主乍见到漂亮的少女,精神大振,撂下其他客户, 赶过来鞍前马后地服侍。 我帮她们还价,一口气砍落三分之二,店主怪叫:“姑娘,你不帮自己人帮 鬼子!” 我哂笑,“得了吧,这件衣服在秀水,也不过三十块人民币,您见好就收, 差不多就得了。” 他扶着额头叹气,“小姑奶奶,你这不是坏我生意吗?求你了,抬抬手饶哥 哥这一遭儿行不行?” 我笑笑,也不好太过分,于是退到店门口等着。百无聊赖间,忽然瞥见一个 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家店外。 这家伙不去海关跑这里做什么?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给他一个惊喜。 正在这时,一个五六岁的黑发小男孩从店内冲出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这一刻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孩子叫的是:“爸爸!” 我如遭雷轰,半边身体麻痹,几乎不能动弹。 他抱起孩子往店里走,一个苗条的乌克兰女子迎出来,搂住他的腰身。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五官完美至无可挑剔,小巧的面孔上有一种忧郁的 气质,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钉在原地,全身因惊惧而颤抖,这到底是幻是真,还是一场噩梦? 可那又明明是孙嘉遇,阳光在他头上肩上圈出金光,远远看过去,他们两个 就像一对璧人。 他低头,温柔地吻她额头。 我闭上眼睛,双目火热干涩。再睁开双眼,眼前已没有人影。 我失魂落魄地往市场外走,扔下安德烈家的两个女孩。不知道该去哪儿,只 是茫然地沿着大路不停地走,渐渐汗湿重衣。 路过的司机放慢车速,“顺风车?” 我拉开车门便坐上去,管他去哪里。心中酸痛不能控制,眼泪顺着眼角不停 地滑落。 那好心的司机说:“你家的地址?我送你回去。” 我在恍惚中说起中文:“四元桥×××小区。”这是我家的地址。 他看我一眼不出声,把整个纸巾盒递过来。 我把脸埋在膝盖上,忽然间笑起来。 太荒谬了,这种电视中的蹩脚桥段,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用手紧紧地捂 住面孔。 司机把我放在济里巴斯大街附近,犹自安慰:“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 连陌生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微笑着和他挥手告别。 济里巴斯大街的两侧都是五十年以上的大树,夏季的时候浓荫蔽日,鹅卵石 铺成的道路上,一座座精美的酒吧,透出浓郁的欧洲风情。但现在是冬季,人烟 稀少来去匆匆。 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大脑一片空白。湿透的内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寒风 吹过浑身冰凉。 手机在包里一遍遍振动,我懒得去看。电池耗尽,它终于呜咽一声没了声息。 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我依然坐着,直到警察来干涉,“小姐,是否需要 帮助?” 我说:“我想回家。” “请问你的地址?”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我的家在北京,你帮不了我。” 他愣了片刻,大概以为我是个醉鬼,摇摇头走开了。 几乎是凭着本能走回公寓,浑身上下摸过一遍,却找不到钥匙。屋漏偏遭连 夜雨,我靠墙坐下去,神智逐渐模糊。 “赵玫,快醒醒,你怎么睡在这儿?”半夜回来的维维拼命晃着我。 我打开她的手,“让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