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时,我只是半个人 王书春 志国和阿华最终还是分手了。他们的分手,好艰难好痛苦,连我们这些朋友都 跟着痛苦了两年。如果说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地狱般的生活,那现在我懂得了:相爱 的人互相成为枷锁就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志国和阿华可以说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他们还很小时,两家就是邻居。那时住 在机关大院里,整天无忧无虑地在一起玩耍,自然很是开心,小孩子当然不明白父 母的处境,那时他们俩的父亲都被关进“牛棚”。后来,两家又一块走“五七”道 路下了乡,到了乡下,他们两家又是邻居,而且成为了患难朋友。那时,阿华的父 亲得了肺结核,乡下离医院很远,要走几十里路,还要翻山过河。阿华的母亲身体 又不好,阿华又是独生女,况且她也只有十几岁。这求医问药的事自然就落在志国 一家人身上了。志国的父亲、哥哥还有志国,经常要翻山越岭地送阿华的父亲去医 院检查,还要经常去买药。阿华一家人都把志国一家人当成了恩人,两家人也就处 得像一家人似的。几年后,阿华的父亲病好了,两家人的友谊也牢不可破了。 志国和阿华两个人同岁,又是同学。他们上学要走很远的山路,自然两个孩子 也要结伴同行。等上了中学,离家就更远了,两个孩子也就形影不离了。这两个孩 子都爱画画,阿华的母亲下乡前是个美术教师,这教两个孩子画画的任务就自然落 在阿华母亲的身上。那时,学校都在停课闹革命,两家父母自然不愿意让孩子荒了 学业,孩子们有兴趣,就让他们学画画吧。 志国和阿华都在认真地学画,等回城时他们的画就画得相当不错了。两家父母 又送两个孩子进了美术学习班,考大学时,两个孩子一起考进了美术学院。毕业后 不久,志国和阿华就结婚了。他们的结婚,双方的父母、亲友、同学都认为是天经 地义的事,他们两个人也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他们两个人从小到大就没有分开过, 也没打过架,一直相处得非常好,两个人又是志同道合,谁都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婚后,他们开始搞创作了,而且是夫妻俩共同创作,他们共同完成的作品越来 越受到同行的关注和好评。他们俩喜欢画风景画,夫妻俩就一起走进大山走进森林 走进沙漠……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说他们俩是同命鸟托生的,好像两个人的思想都 是一样的,他们俩也酷爱他们的事业,为了画好画,他们不要孩子,家里什么也没 有,只有满屋子的画,几乎把所有的钱都用在外出写生上了。几年后,他们成功了, 他们成了小有名气的中年画家。 搞创造时,他们俩已经习惯于磋商了,他们一定要两个人先讨论,有了一致的 想法再动笔。可后来他们两个人经常不能达到一致,分歧越来越大。他们两个人的 艺术追求有了明显的差别,又都认为自己的艺术追求是对的而对方是错误的。每次 作画前都要发生一场战争,可战争结束后两个人又和好如初。这样持续了一年的时 间,朋友们都劝他们各搞各的,因为两个人艺术追求不同很难再合作的,免得因为 画画影响夫妻感情。 他们也接受了朋友的劝告,不再合作了,而是各干各的。可是两人已经习惯合 作了,从小两人就是一面商量一面画,互相指点互相帮助,一下子分开了自己画自 己的了,谁也适应不了。于是,虽然是各画各的,可两个人还是忍不住向对方的画 提意见,每次又都以大吵告终。 这样过了几年,他们的成绩就不如以前了,他们又都认为是对方的不合作造成 的。于是,互相指责互相怪罪,他们只要在一起就争论不休。他们几乎作不了画了, 他们的名气也几乎没有了。两年前,他们分居了。可分居后,他们还画不出好画。 于是他们分居后还互相指责。一年前,他们终于离婚了。 上个月,我见到了志国,他说他又画出了好画,据他讲,阿华也画出了好画, 他们都学会了自立,可他们的爱情和婚姻永远没有了。他说他一生只爱阿华一个人, 他今生不会结婚了。 我后来也见到了阿华,她说她还深爱着志国,可她不能再与他一起生活了,因 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只是半个人,离婚后才觉得自己是个完整的人, 所以她宁愿受苦也不愿和志国一起生活了。 志国和阿华现在仍不轻松,他们仍都深爱着对方,但又都不能接受那副志同道 合的枷锁,他们的痛苦暂时没有办法解决,也许时间久了他们会找到解决问题的方 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