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老田在司法所一直是司法助理的身份,他没有当过官,也不想当官。在司法所 里,所长与助理基本上差不多,没有多少权利和地位。所长无非是多了一个官衔, 再就是多了一份责任,要参加乡里的会议和组织一些必须的活动,年底还可以多得 几百元的奖金。这就是所长与助理的区别,所以在十年前,乡领导多次要老田当所 长时,他是一概拒绝。老田拒绝的理由不是嫌钱少和官小,而是他压根就不愿意在 官场上打拚,官场的腐败和黑暗,老田早已领教过。 如今的所长是三十七岁的张炳炎。 张所长是十二年前从省司法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吴法乡司法所的,与老田同事了 十二年。他人很聪明,业务也熟,品德也好。他一直想回城,因没有关系,也就实 现不了这个理想,直到三十岁那年,在理想破灭时才在乡里找了个个体户的女儿安 了家。两年后,因原所长退休,乡里在找不到其他合适人选时,才将张炳炎提为副 所长,并主持司法所的工作,这个主持一直持续到今天。 司法所还有一个临时工作人员,是乡长的一个远门侄子丁聪。丁聪中专毕业后 也找不着工作。回到在农村又没有事作,就由乡长硬性安排在司法所作聘用人员, 不占乡编制,由司法所在其办案的经费中每月提取300 元作为他的工资。 本来,司法所就穷,一年收不到一万元钱,这样一来,每年就得拿出3600元来 负担工资,另外,在年终时,因各个站所的都要还要给书记、乡长和主管领导表示 表示。司法所穷些,也不能一毛不拨。如果所长敢那样作,从第二年开始,无论是 这个小单位,还是所长个人,领导都会给好看的,让你所长干不成或让你这个没不 把领导放在眼中的小官精疲力竭。还会让你领导的这个小单位内部发生内讧或暴发 出激烈的争斗,让你吃趣地走出政治舞台或由领导决定让你退出舞台,还有可能让 你背个处分或承受其他的责任,这样的例子真是举不胜举。 前年,林管站的主管副乡长总让林管站的给报销他的条子,引起了站长的不满, 两人发生矛盾。有几次在工作中二人的意见相佐,并发生了争执。此后,这个领导 就不支持站长的工作,并许诺了他的心腹陈部能副站长,并让这个副职想办法琢磨 站长。于是陈站副就按照副乡长的意图,整天不干工作,专找站长的茬,然后背地 里打小报告,再由副乡长在乡党委会上通报站长的罪过,让领导们都感觉到站长不 称职。这些小事由副乡长夸大其词后就变成了原则问题,再精明的人也会承受不住 的。如今,没有得到好处的人,为了保身,一般不会去说公道话的。没人替站长申 辩,他一个人也无法申辩,所以,站长被整得焦头烂额的。这人为的让这个站出点 事,在人们的感觉中,林管站也总在出事。于是,林管站在当年没有完成任务,还 亏了,站长不可能自己掏腰包送礼的。没有得到好处的头头们,在正月还没过完就 变着法子整这个站长。 他们先让检察院的来查林管站的账,在实在找不出多少问题时就将站长给免了。 这个教训,对其他的人是非常深刻的。所以,在年终时,不管小单位有没有钱, 都得想办法给管你的领导和一二把手进贡,这在整个明山县都已成了一个铁板定钉 的规距。因此,只要是说给领导表示,一般都不会也不敢提反对意见的。 司法所的很穷,大家也都知道。但是,还是要有所行动。表示虽然少一些,领 导也会谅解的。他们在年终时要给书记表示600 元钱,给乡长表示500 元,给副书 记、副乡长、司法局局长各表示300 元钱,这样就去掉了2000元钱。如果遇见上面 的头头家里死了人或有个结婚、生孩子、上大学、生病住院、搬家之类的事,那更 是让他们头痛。除了自己掏腰包外,还得由集体掏点。这也要预备一千来元。不仅 如此,还要准备一点钱应付这些头头来兴致时点将买单的事儿。另外,为了搞好关 系,在代理案件时不被法庭的打破或争取一些案源或争取法庭的在审判案件中能支 持代理人的意见时,除让当事人给孙庭长表示外,所里在每年年终时还要给孙庭长 表示800 元。这一点,孙庭长比乡长书记都牛B.给派出所所长表示300 元也是必不 可少的,因为有些事还要他们保驾护航。这样算来,司法所一年送礼的开支就是4000 多元,再除掉3600元的工资支出和约2000元的招待费支出,几乎是赤字。 所以在代理案件时,有些费用也只能由委托人出了,偶尔多收点个几十元的车 费再积少成多,还能弥补当年的亏空。这样,他们一年到头,是得不到奖金的。底 下的人也都清楚,所以也没什么怨言。 收车费已成了为人办事的一种堂堂正正的理由了,司法机关、政府单位如计生 办、土地城建部门、水利部门等一切有执法权的单位,都可以收车费。收上的车费 用于弥补办案经费的不足,这在明山县的政府文件和人大的决议中都有明文规定的。 这也是公权力介入私权的一种方式,在权力的运作上有了一个寻租的平台,让老百 姓找不出辨驳和反对的理由。 于是,有权利用职权收取车费又没有车的单位无论如何也要买辆车,没有车的 部门也要由执法部门那些带长的头头们定点一台私人的出租车,用以冠冕堂皇地收 取原告的被告的申请人的被申请人的申诉人的被申诉人的债权人的债务人的上诉人 的被上诉人的报案人的作案人的计划生育对象的被处罚人的申请复议人的等等等人 的名目繁多的车费。 于是,在执法机关,除了公家有警车外,大部分的二级机构的头头们也都能有 一辆名义上是单位的实际上是自己的警车。收取的车费,能私分(不用打收据的又 没风险的车费)的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私分掉,不能私分的就归小单位所有,名正言 顺的开上财政收据上放在预算外的账上,然后再找发票从财务上领回这些钱。这些 钱,头头们除了拿出极少的钱给底下的人发点奖金和由大家公摊的送给上面的领导 的钱外,其它的就进了这二级机构的头儿的腰包,再由这些过海神仙去领导那里溜 须拍马。这些钱,一般是出不了问题的,即使出了问题也由单位兜着,或者由领导 出面花点钱,将来查的人的嘴给堵上,问题也就自然而然地给摆平了。有这样的好 事,何乐而不为呢? 虽说国家明文禁止各个单位设小金库,但是每个单位都有。就连财政、审计部 门也不可避免地要私下设小金库以备领导之需。对这些小金库,他们也是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罢了。如果有告状的,他们也会去查,而每次调查,审计部门都能等到很 多好处,参与调查的审计人员个人也会满载而归白赚一大堆高档物品或现金,其价 值乃是数千元甚至数万元。 2001年,明山法院的小金库让人告发了,审计局的来人查了半个月。他们住宾 馆,山珍海味全吃全,该快乐的也快乐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最后还要罚款20万。 法院领导实在没办法,只好买来高档烟酒让人挨家挨户地送到审计人员的家中, 每个人都得到了2000多元的好处。最后,两家领导才坐在一起商谈罚款一事。通过 如此攻关,罚款价格才降到了5 万,这5 万也自然地进入了审计局的账上。这一物 降一物,倒是让那些钻法律和政策空子的单位吸取教训,在短期内不敢妄自非为。 但是,由于监督机关也在钻空子侵吞国家财产,无疑也让这些单位的领导和执法人 员嗤之以鼻,而且人们越来越漠视和胆大妄为了。监督者和上级机关如此行径,又 没有机关能监督这些机关。所以,上梁不正下梁歪,也就出现了上有政策,下有对 策的现象。 于是,在明山县,大街小巷上跑的都是带警笛的警车,每天都会有剌耳的警笛 呼啸而过,都有被拘的人被关的人被强行地逮进警车被送进拘留所被送进看守所被 送进计划生育收容所或被留置在执法部门单设的办公室里的人。而这时,每天也都 会将被关的人家中的或亲朋好友手中的人民币盘活到极致,快速地流动到执法人的 手中。 这些警车也有三六九等,有头有脸的人,就直接将牌照安上归自己使用。稍次 之的安不上警牌的就干脆不要牌照直接安上警灯警笛然后在车上喷上“法院”、 “检察”、“公安”、“公路”等等再拉出去使用。再次之的就是不敢堂而皇之喷 字的小执法单位就用个无牌车安个警灯也能吓唬吓唬老百姓,但收车费的效果要差 好多,有时他们还要跟人讲一大堆道理说一大堆好话才能收上刚刚够成本的车费。 孙庭长就有一辆带警车牌照的本田警车,有专门的司机。车大部分用在法庭办 案的收费上,还经常被院领导使用或被派出让县里的头头或头头的亲属或院长们的 亲属使用,当然,被派出的车由法院公家给补油钱。如果没事时,就跑出租,这时 收费比其他的车要贵好多,一是警车能免过桥过路费,二是警车方便,几乎没有人 来查。因此,孙庭长的车还经常给烟贩子和一些专门走私的人拉货。这几年,他吸 的芙蓉王烟大都是他们供应的,这辆警车,少说一年也能为孙庭长挣10万元钱。孙 庭长并不缺钱,因为除在法庭里收车费和当事人送的礼和在执行案件时要求按执行 标的的30% 或更多的提成外,他也“包”一些工程。而在收取提成时,只有他一个 人与申请人商谈,并由他一人掌管着钱,不开任何发票或白条之类的东西。具体有 多少,谁也搞不清楚。 司法所没有车,也没能力买车和收那让人心惊肉跳的车费,他只能是租一次车 再让委托人交一些车费,在高出的部分或司机承让的部分,来弥补司法所经费的空 缺。 作为所长的张炳炎,还不能说什么,也只好是挺着过,过一天讲一天。今年的 案件特别少,代理费也收不上来,已经有三个多月发不出请的人的工资来。乡政府 也有两个半月没发工资了,所以小伙子也没有怨言。 丁聪这小伙子还算勤快,嘴巴也甜。老田也不常来了,正好可以由他坐班或与 张所长一块下乡、出差。时间一长,张所长也就将他当做自己的人啦,没有事的时 候,也喊他与乡其他站所的人一块儿玩些小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