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会议室里稀疏的掌声骤然稠密而热烈起来,但很快又立即平息了,紧接着便是 人声鼎沸,嗡嗡的像是回旋在一口水缸里。 宋局长知道,开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评审会终于结束了。开会的人流即将像开闸 的水,奔腾而来。他连忙拿着手机,闪身躲进身旁的一间办公室。这次会的规模很 大,省局的王局长来了,市局的领导班子成员和中层干部都来了,各县区的档案局 局长也来了。加上县上的领导和陈局长他们县局的全体干部职工,七七八八加起来 足有六七十号人,把一个不大的会议室塞得满满的,像个沙丁鱼罐头。这些都是他 一手策划和安排的。他要把气势和气氛营造起来,既隆重又热烈。 宋局长刚才离开会场,是出来接康晓熙打来的电话。谁知前脚出来,后脚会就 散了。他原先还以为,吴县长会在省局领导面前多讲几句溢美之辞,替他评功摆好。 没想到,前后还不到五分钟。不过,他答应的给县档案局的10万块钱还是兑了现, 没有食言,也还算得上落教的了。 宋局长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压低嗓音关切地问道:“小宛咋个样了?她最近好 长一段时间没给我打电话了。” 话筒那端的康晓熙似乎很为难,话说得吞吞吐吐的:“老营长,有件事,我、 我不知怎么向你说?” 宋局长不耐烦地嚷道:“咋个像个老太婆似的磨磨叽叽的?有话快说,有屁快 放。” 康晓熙语气赢弱地说道:“李小宛想留在北京。” “啥子耶?”宋局长听见这话的一刹那间,像触电一样霎时打了一个猛烈的冷 战。他感到心像被撕裂了一样,站在桌子旁双腿直发软,脑海里顿时疑窦丛生。或 许,他也应当看出一些端睨,康晓熙追逐李小宛的目光总是直勾勾的,似乎透露出 一丝贪婪、猥琐、挑逗……他剧烈地呛咳起来,一张脸涨成紫红色,声音也变得急 躁而粗横了:“康晓熙,你他妈的把李小宛咋个了?!” 康晓熙莫名其妙地慌乱了,急促地说道:“老营长,李小宛要留下是她自己的 想法。我不好说什么,只想问问你的意见。老营长若是不同意,我明天就派人把她 给你送回来。” 宋局长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把拳头捏了又捏,不想打别人,想打自己。他气急 败坏地像一只斗架的公鸡:“康晓熙,你小子听着,你马上把她给我完好无损地送 回来。你别以为隔着电话线我就不晓得你在想啥子,捂倒鼻子哄眼睛呀。我跟你说, 她要是少了一根毫毛,老子他妈跟你没完。”说罢,“啪”地把电话挂了。 陈局长进来了,眉开眼笑地提醒道:“宋局长在这里呀,吴县长在到处找你喝 酒。” 宋局长的脸色,凝重得足可以压死一头牛。他一上酒桌,饭菜一口没吃,只是 恣情发泄地喝着酒,酒精使得他愤懑的神经得到了暂时的蒙蔽。参加会议的每一个 人都同他至少喝了三杯。让人更觉得诧异的是他喝酒时的表情,严肃而凶狠,仿佛 不是在赛酒,而是在决斗。这种表情马上让人联想起宋局长曾经是一个军人,一个 冲锋陷阵的战士,正提着一把大砍刀左冲右突无可阻挡。 朱局长看出他分明是在求醉,在一旁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只得无奈地摇头道 :“也是的,小陈这个地方能顺利地通过省上的评审,老宋的确花费了不少的心血。 大家也别劝了,今天就让他喝个尽兴。” 宋局长喝着喝着,就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心里更是一阵阵恶心,好像有千军万 马要从喉咙里冲杀出来。看样子,有烦心事的时候跟没烦心事的时候就是不一样。 他可不想现场直播,乘着餐厅里乱哄哄的没人注意,慌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谁知 刚走到走廊里,迎面就和人撞了个满怀,正待翻白眼喝斥,影影绰绰的看出是一个 女人,即将脱口而出的粗话立刻咽了回去。他也不搭话,脚步歪歪斜斜继续朝前走 着,脚下突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那女人一看就知道他喝得酩酊大醉了,急忙上前一步搀扶着他就近进了电梯间, 看样子是要送他回客房休息。 宋局长挣扎着要甩开她的手,可是全身乏力,于是在半扶半拖下出了电梯,径 直来到了他住的房间门口。那女人帮着把门打开了。他一进门就想吐,接连打了几 个干呕,发狠憋着,费了很大的劲也没憋住,忙去扶着床边的一个单人沙发,就在 那沙发旁呕吐起来,翻肠倒肚的呕吐,呕得连黄疸水也吐得精光。呕吐过后,人也 清醒多了,这才发现那单人沙发原来并非沙发,而是送他回房间的那个女人。再仔 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女人竟然是秦冰冰。 宋局长心里一阵惶惑和躁动:“咦,咋个是你?” 秦冰冰在台灯的光影里朝他微笑,仿佛点了点头:“宋局长,你躺在床上休息 一下吧,我替你收拾完就走。”说着,脱下沾上秽物的外套,挽起衬衣袖子,打扫 起地上的呕吐物。 宋局长发觉这人吐的东西比拉的东西还臭,自我解嘲道:“唉,我这肠胃今天 啷格啦,久经(酒精)考验的了,平日里可是从来只有进货、没有退货的呀。” 宋局长说罢,醉眼直直的,上下打量着秦冰冰。她身上的衬衣薄若蝉翼,清晰 地展示着她身姿的婀娜态,起起伏伏的,非常诱人。尤其是衬衣上端的纽扣没扣, 当她蹲下去时,顺着细长的脖颈往下看,隐略可见白晰里透出红润的酥胸的一角, 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无法挪开视线。宋局长的脑子全乱了,里头装的仿佛不是脑浆 而是开水,沸腾的开水不会思考只会冒蒸汽。体内的酒精好像也在和某种东西在进 行化学反应。他心底隐藏已久的邪恶终于不可遏制地探出头来。他扑了上去,跟以 前一样再次强行抱她在怀中,那只像蛇一样游走的手长驱直上,急急地不顾一切伸 到她的衬衣里…… 秦冰冰先是挣扎了一下,很快平静下来,以为还是像过去简简单单地搂一下、 抠一下就可了结的场面。她羞赧地低下头任他摆布。没曾想到的是,他喘着粗气把 她按倒在床上,开始粗鲁地扒她衣裳,脸上刚刚那种沉醉的神情被凶悍替代了。她 的尊严,她的愤怒,加上她的恐惧,促使她一声不响但拼尽全力地想要挣脱掉。只 是,她那仅有的一点抗拒能力很快就消耗殆尽。她终于撑不住嘤嘤地哭了,哭得肩 膀乱颤。人一哭力气就更没有了,浑身软绵绵的,像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床上了。 宋局长所有的理性都灰飞烟灭,像一头凶猛的鬣豹撕扯吞食着一只羚羊,在她 惊呆了的神情下,飞快地扒下了她的衣裳,像剥香蕉皮一样,将她的衬衣、裙子、 乳罩、袜子一件一件地甩向沙发。她那颀长的颈项、光滑的肩膀、凸起的乳房、细 细的腰、饱满沉实的臀部以及修长的双腿,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中一一展现出来,一 览无余。他的脸有些扭曲,就在他喘息着正往她的身上压下来时,腰间的手机响了。 宋局长松开秦冰冰,摸出手机来,一看号码是李小宛打来的。 秦冰冰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把脸的一侧埋在枕 头里,无声地啜泣着,眼里的神色像已游离了这个世界,流淌出一股透心的凉意, 一副幽怨和楚楚可怜的样子。 宋局长恰似被兜头冲了盆凉水,一个激灵,他的酒似乎骤然间一下醒了,攫住 他全身的只是震惊。他发现自己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尽管醉了,尚残存理智, 他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对自己的潜意识绝不是一无所知。这不是畜生的作风吗? 他惊愕得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像一截冻僵的木头立在秦冰冰面前。他以指节 重重敲击眉心,感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烧,心里一阵恐慌和愧疚,目光躲躲闪闪地说 道:“小秦,穿上衣服走吧。我想我是喝多了酒。我、我向你道歉。” 宋局长刚把手机凑到耳旁,就听到李小宛隔着千山万水的哭泣声:“宋局长, 你不要冤枉康总。康总待我很好,把我当你的太太一样看待,没怎么我。我看到北 京这么好,发展前途大,是我自己想留下来。我又害怕跟你说,就托康总给你讲, 没想到惹你发这么大的火。康总明天一定要送我回来,我……” “老宋,老宋——”楼道里响起一阵杂乱脚步声。 宋局长慌忙匆匆说道:“小宛,不管咋个,你明天先回来。若真是你想到北京 发展,到时我亲自送你去,听话。现在我有事,先挂了。”话音刚落,朱局长、杨 浦和吴县长一行就破门而入了。 吴县长上前拽着宋局长就要向门外走,不满地嚷道:“不够意思,怎么喝着喝 就不见人影了。走走走,另起炉灶,重新摆一台。” 朱局长赶紧拦住,担心道:“改天吧!老宋今天喝得够多了,再喝就要出事了。” 吴县长哈哈一笑:“对宋局长来说,喝酒会出什么事,床上才是他的事故多发 区。哪个不晓得,一旦有人讲开放,他就要搞活。我说呀,一走进你们档案局,到 处都挂着防火防盗的牌子,其实后面还应当加上一条才完整,防火防盗防二奶。” 大家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唯有宋局长惊慌地在往床上张望,秦冰冰不知什么 时候已经走了。他一下子倒被弄蒙了,一切都像在梦中,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接着,他忐忑不安地同他们东一搭西一搭地闲聊起来…… 送走他们后,宋局长几乎整整一晚上,拖着酒醉后孱弱的身子,在房间里如困 兽般地来回踱着步,头痛欲裂。那不是他的本意要这么溜达的,他早已疲惫不堪了, 无法抗拒的睡魇也阵阵袭来,而是不知一股什么力量把他的腿脚像拧发条似的拧紧 了,他就如同钟摆一样止不住地摆了起来。仿佛只有在这种不断的走动中,他的心 才有一丝近似麻木的平静。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