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根据契丹习俗,大臣们的寿宴通常会闹一整天。 上午接待宾客时,把唱戏杂耍的班子请来,供宾客们解闷,下午吃了午饭稍 微休息之后,就会有各类游艺活动举行。 至于游艺活动内容,则全由主人自己决定,但契丹人尚武好斗,因此内容大 多是摔跤、赛马、比武什么的。 韩得让因为府邸位处上京郊区,府邸后方更有着一片茂密森林,因此打算物 尽其用,几天前就已经命人在里头豢养了好些野物,就等着今天举行一场狩猎会。 契丹狩猎会与别处不同,为了公平起见,人人都要戴上面具,以免顾及到彼 此的身份地位,影响到比赛。 萧远苍带着云念昔来到狩猎会场,将她安置在女眷们专属的座位上后,拍拍 她的脸,“我先去换装,你乖乖在这里别怕,别人来找你,只要端出王妃的架子 即可。” 云念昔用力点头,“你放心吧!” 经过今天早上,她已对自己的演技打上满分,此刻正愁无发挥之地。 “小心点哦!” “知道了。你去吧。”云念昔用力摆着手,对着他猛笑。 “我会把今天最珍贵的礼物送给你!” 离去前,他向她保证道。 云念昔看着他离去,嘴角挂着甜蜜笑意。 “人都走远了还笑什么?” 闻言,云念昔连忙回头,就看见那个名叫拢哥的白衣男子,似笑非笑地站在 她身后。 “是你?” 云念昔连忙拉住白衣男子的衣服,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拢哥笑道:“上午才见过,怎么会不记得?” “那你什么时候表演轻功给我看?” 拢哥莞尔一笑,“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待会儿我就表演给你看。我会 把今天最珍贵的礼物献给你。”他别有深意地丢下这么一句。 最珍贵的礼物?是什么? 这两个男人为什么说出同样的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没想通这个问题,便听见号角声传来,狩猎会已经开始。 午后艳阳高照,狩猎会上呼声阵阵,契丹人尚武的习性显露无遗,人人手持 弓箭、脸戴面具、打着赤膊狂奔入林,都想在这狩猎会上崭露头角,全然感受不 到秋天的寒冷。 萧远苍久经沙场,武艺高超,箭法精准,与众人一同策马奔入森林中,不一 会就猎得不少野物。 突然,一只野兔从他身旁一跃而过,想来是被狩猎的人吓得慌不择路。 萧远苍也不射它,俯身一捞,便抓住兔子耳朵,将它缚在马后。 今天他的真正目标是狩猎会的头奖——两只银狐。 人说狐性多疑,而这种银狐生长于雪山,更是狡猾难猎。因此放养在此地的 两只狐狸,就成了大家争夺的目标。 萧远苍避开众人,单独前往森林深处,料定银狐绝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出现。 只是,他没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另有白衣白马身影,尾随着他。 云念昔等了许久都不见萧远苍回来,在狩猎场外等得焦急,如坐针毡。 正坐立不安时,号角声再次吹响。 所有狩猎之人都带了猎物回到猎场外,来到女眷座席旁,由专门的官员清点 各人的猎物。 云念昔远远的便看到揭开面具的萧远苍朝她策马而来。阳光下,他将一只银 光闪闪的狐狸高举过头,立刻赢来齐声的欢呼。 清点的官员大声道:“恭喜王爷猎得最珍贵的猎物——雪山银狐。” 云念昔偏头一看。那狐狸在萧远苍手里微张着眼睛,一脸不服气的神态,竟 然还是活的! “我要将今天最珍贵的礼物送给我最重要的人。”说着,萧远苍一转马头, 将狐狸送到云念昔面前。 顿时,又引来在场众人,特别是少女们阵阵的欢呼声。 依据契丹旧俗,男子将最珍贵的猎物送给女子,若这位女子接受,便要与他 共度一生。 云念昔刚伸手要接,就听人冷冷一喝: “慢着!” 一自衣人也骑马向两人靠近,虽然他此刻仍然戴着面具,衣服却没换,云念 昔一眼就认出他来。 “拢哥,你也去狩猎了?” “不错。”拢哥点点头,“我说过今天要送给你最珍贵的礼物。你怎么可以 接受别人的礼物呢?‘, 说着,他也举起手中猎物。 “银狐?”清点的官员走一前,“原来这位客人也猎到了银狐,与我们的南 院大王并列第一。” 摆哥却不理他,只管对云念昔道,“我的礼物,你要接受!” 说完,宾客间又是一阵惊呼。 两个男子同时把猎物送给同一个女子,这种事情虽不是没有发生过,却也少 见,特别是在这种官家主办的狩猎会里。 不少少女都把羡慕的眼光投到云念昔身上,恨不得自己就是赢得这两名男子 青睐的女人。 不少少年也把目光投到云念昔身上,想瞧瞧这个女子到底美丽到何种程度, 让两个男子同时看上。 “不行!你是我的妻子,当然要接受我的礼物!” 萧远苍脸色一变,强硬道。 拢哥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毫不相让。 契丹人不像汉人那样注重礼法,妻子中途改嫁,也是常有的事。 “礼物……” “拿我的!” “拿我的!” 两人异口同声,又互看一眼。 “你又要跟我抢?”萧远苍压低声音道。别人不知道他是谁,他可不会看不 出来。 “各凭本事而已!”白衣人毫不相让。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激荡出火花! 云念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一阵发毛,小心翼翼问:“我两个都拿, 可以吧?” 说完,就看见萧远苍与白衣人脸色同时一沉。 “不行!” “不行?”云念昔看向萧远苍,被他森冷的眼光吓得一缩脖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如今她还住在他的王府呢! 要是惹到了他,今晚肯定倒霉! 云念昔马上狗腿地对他一笑,“我还是……拿你的吧!” 算她识相! 萧远苍心情立刻大好。看见她甜甜的笑,也回了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给她。 他们的动作在外人眼中,就是标准的眉目传情。 云念昔抱歉地对那白衣人笑笑。 白衣人脸色一变,冷哼一声,纵马而去。 但场中谁还去留意他,纷纷拍着萧远苍的马屁,“这个大宋来的公主和我们 南院大王,真是天生一对啊!” 还没等人附和,就听到有人打着酒呜,断断续续地道: “什么……大宋的公主?不过……是个婊子而已!还不是……像妓女一样张 开双腿在男人身下,摸得两国和睦。” “你说什么?”萧远苍脸色一寒,怒视来人。 “我说那个女人!是个妓女!” 此人正是今天的主角韩得让的弟弟——韩得辉,他喝得醉醺醺的,指着云念 昔道。 场中众人都知道这韩得辉喝了酒便闹事,莫不为他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 刷的一声,萧远苍腰间长刀出鞘,周身杀气腾腾。 在场围观的人,莫不心中一凛,这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才会发出的杀气呀! 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宾客,一把拉住了萧远苍,“王爷,万万不可,不可呀!” 萧远苍抽搐好几下,终于压下火气,但一张洽脸仍是寒气逼人,黑幽幽的眸 子直盯着韩得让,“韩大人,令弟如此行为,该作何处置?” 韩得让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舍弟年幼,说话率真,难免会影响王爷心情。 来人,将二少爷请回房里去。” 萧远苍脸色一寒,“说话率真?你的意思是今弟说得对罗?” 韩得让一笑,“韩某可没这么说。” “王爷……”几个宾客眼见气氛不对,赶紧在萧远苍耳边轻声叮咛:“王爷, 您就算不看在他的份上,也要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呀!” 一句话令萧远苍顿时清醒。这韩得让虽不算什么东西,但毕竟是太后的人, 若是动了他,势必后患无穷。 冷看他一眼,萧远苍扬起一鞭子,抽到韩得辉脸上。转身抱起云念昔上马, “来人,备轿回府!” 回到王府时,天色已晚。 吃了晚腈,云念昔看萧远苍脸色始终不好看,也乖乖坐着不敢惹他。 一回到房中,萧远苍立刻猛地拥住云念昔,仿佛害怕她消失一般,抱得她喘 不过气来。 实在不愿意被他勒死,云念昔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别生气,那个人只是喝 醉了,在说醉话罢了!” 她又不是真的赵玉翡,韩得辉说什么,她都不在意。 萧远苍猛地将她吻住,“幸好,今天你拿了我的礼物。” 礼物? 回应着他的吻,云念昔这才明白他是为这个生气,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这么可怕,我当然要拿你的礼物。” “可怕?”萧远苍好不容易缓下的脸色。又变得难看极了,“你拿我的礼物 是因为怕我?” “不然是为什么?”云念昔睁大眼反问。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居然怕我?我真的很可怕?”萧远苍怒极反笑。 云念昔狠狠点了下头,“你不是很可怕,是非常可怕!” 萧远苍满脸黑线,瞪住云念昔,就在她微微发抖的时候,甩头,转身出门。 那一夜,云念昔睡得相当的不安稳。 萧远苍不在,虽然她找了好几个婢女在旁边陪着,可就是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胸口也隐隐泛着疼。 而在王府另一间房里的萧远苍也睡不好,不断想着白天发生的事。 以为相处了这么久,她应该会懂得他的心,谁知在她天真的眼中,他看不到 半点关于情爱的影子。 夜半时,突然下起雨来,风雨吹开了他的房门。 懒得叫家仆进来的萧远苍从床一起身,打算自己去关上门,但刚走到门边, 便见一道闪电滑过天空,照得门前雪亮一片。 刺眼光芒中,他瞥见一个娇小人影站在门前。 “你……怎么来了?” 话声才落,云念昔便抱着枕头,扑进萧远苍怀里,语气里隐隐带了些哭意, “下雨了,你不在。 我害怕。“ “我不是吩咐婢女们给你作伴了吗?” 云念昔看着他,“可是……你不在……你不在……呜呜……萧远苍我最恨你 了……” 他无可奈何地横抱起她,又听见她抽抽噎嘻地说:“我好害怕……怕你不要 我了……不理我了……呜……我不要婢女……我只要你……呜……” 才听到一半,萧远苍的心便飞起来了。 他狠狠地抱住云念昔,“你这个小傻瓜,我怎么会不理你!我怎么会不要你 呢?” “嗯……”想是哭得累了,抱着萧远苍的脖子,云念昔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夜,被绕着脖子的萧远苍睡得非常非常……好! 第二日清晨,太阳都还没探出头来,萧远苍睁开眼,便看见云念昔安安静静 地躺在怀里,一双眼珠骨碌碌地瞧着他。 搂着云念昔醒来并不是第一次,但一想到昨夜她那番让他心绪飞扬的话,不 禁身上一热。 云念昔见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不由得涨红了一张脸,“你……看着我 做什么?” 萧远苍神秘一笑,慎重地道:“我是在想,昨晚……我们好像忘记什么事情 了!” 云念昔歪头思考,“忘记什么事了?很重要吗?” “很重要!”萧远苍十分认真地点点头。 云念昔马上问:“究竟是什么事?” “就是这件事——”萧远苍笑意更深,在云念昔还没搞清楚状况前,一俯身 就吻上她的唇。 “啊——”云念昔惊声一叫,半推半就,不一会儿,拒绝的低嚷就化成了甜 美的呻吟,在房间中缭绕着。 两人温存了许久,直到天色大亮,才慢吞吞地起床。 没等两人穿戴完毕,就有家仆在门外叫:“王爷,刚才有人给您送了件礼物 来。” “礼物?什么礼物?”萧远苍打开门,便见家仆手中捧了个精致无比的锦盒,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什么人给我送礼?” “奴才不知送礼来的人是谁。”说着,家仆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对 了,他离开时特别交代,这是送给王爷和娘娘两个人的礼物。” “送给我的礼物?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云念昔走到桌边,打开盒子。 突然间—— “啊——” 恐惧的尖叫声自房内传出。 云念昔极度惊恐的一把扔掉手中盒子,扑到了萧远苍怀中。 盒内的东西滚了出来,直滚到那家仆脚边。 竟然是一颗人头! “啊——”家仆也指住了嘴。 萧远苍搂紧云念昔,朝地上的人头看去: “韩得让!” 云念昔听见这名字,悄悄转头看了一眼,果真是韩得让的项上人头,他满脸 污血、双目怒睁、面容狰狞,吓得她又赶紧缩进萧远苍怀中。 “别怕!”安抚了她几声后,萧远苍凌厉的目光狠狠扫向家仆,“送礼来的 人呢?” “走……走了。”‘ 萧远苍脸色变了几变,吩咐道:“把人头装回盒内,立刻备马,我要面见太 后。” 韩得让昨天与他公然发生争执,今天就有人将人头送到他王府上。 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有人故意陷害。这种时候,只有马上向太后禀报此事, 半点耽误不得! “王爷,马已经备好。” 拍了拍云念昔的背,萧远苍深深凝视着她。 “好好待在这儿,等我的消息。如果天黑之后我没有回来,你就立刻远走高 飞,永远不要再回来。” 云念昔呆呆地看着他,她虽然笨,但也知道,萧远苍此去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此,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我不要你走……” 萧远苍心里着急无比,没像平时那样哄她,深深看了她一眼后,猛地甩开她 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谁知,都还没走出房门—— “南院大王萧远苍接旨!”一道尖嗓隔着几道院墙传了过来。 随着这尖细的嗓音,无数禁军将南院大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远苍心里一冷,与云念昔互看一眼,云念昔立刻缩进了他的怀里。 一个黄衣太监拿着圣旨,施施然走到萧远苍跟前,“王爷,听旨吧!” 萧远苍微微一呆,跪地叩首。 那名太监立即宣读旨意:“……南院大王萧远苍杀害大臣韩得让,着南院枢 密使陆从闻严办此案!”说完喊道:“来人,带走!” 一个中年男子走到萧远苍身前,“王爷,请吧!” “陆大人。”萧远苍听完圣旨,反而镇定下来,对眼前的男子道:“这道圣 旨是谁发的?” 陆从闻道:“自然是皇上发的。” “皇上如何得知此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对不起,萧某不能跟你们走,我要面见皇上、太后!” “王爷是有意为难在下?” 陆从闻皮笑肉不笑地道,一挥手。一排禁军立刻团团将萧远苍围住。 没等那些人近身,萧远苍抱紧云念昔,大喝道:“谁敢拦我?” 周围禁军只觉一股气流猛地压来,胸口一窒,一个个摔倒在地。 契丹人人会武,都知道刚才的气流是萧远苍身上的上乘内力发出,气势骇人。 禁军们见萧远苍凌厉目光扫来,谁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萧远苍一步一步向陆从合走去。在这种充满压迫性的气势中,陆从闻全身哆 嗦,只觉得冷汗不停地冒出。 终于,萧远苍站定,道:“陆大人,我要面见皇上、太后!” “好,好,我……马上安排!”掏出手帕擦着汗水,如今萧远苍说什么,他 都只得照办。 云念昔从萧远苍怀里抬起头来,先看看萧远苍。再看看陆从合,心中虽怕, 但是一想到要与他分开,便鼓足勇气道:“我……我也要去。” 萧远苍深知云念昔胆小,但如今她竟为了他。 连危险都不害怕了? 萧远苍心里_ 暖,却断然道: “你在家等我!”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