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跟我妈说的一个样儿 最近太忙,韩大妈好不容易抽了空,和几位善男信女一起,到运河放了一回生, 声声念着“阿弥陀佛,正是你的保佑,我襁褓中的儿子,才没有在这里夭折……” 接着,又去寺院烧了香。 从寺院回来之后,她买了一大包上好的苹果香蕉鸭梨,虔诚无比地在观世音菩 萨像前供拜之后,才把它们放在了吃饭桌上。因为今天是个佛光普照的好日子,婚 姻介绍所的刘主任莅临她家。 “哈哈哈哈……韩大妹子,别忙别忙,”正摆瓜子时,贵客刘主任已经来到。 她情绪极高,边进门边笑:“你也拜佛?好多跟咱年龄仿佛的人,都是居士呢!我 只不过是偷闲来你这儿看看。” 韩大妈念了声“阿弥陀佛”,没说自己参禅的事,笑着迎上前去:“刘姐,你 可是贵客,想请都请不来呢!” 刘主任打量着屋子,笑道:“咱姐俩可别这么说呀!”指着布帘道:“那就是 孩子睡的?” “是,是……”韩大妈说:“我这地方太小……你喝茶呀……” 刘主任接过茶杯道:“别客气呀,我今儿来,就是想见见那孩子。” 韩大妈连连说:“是该见,是该见——谁叫他是你接到这人世来的?”又对外 喊道:“胡喜,快过来给你哥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就说今天家里来贵客了…… 我脑子迟,他的号码总是记不全,一拨就错,总被别人数落。” “来喽!”胡喜应诺着,跑来也没与刘主任打招呼,就拨起电话来。 刘主任说:“自从那次你说了之后,我这心里呀,就一直挂着这孩子,大妹子, 他长什么样?” 韩大妈笑着说:“能长什么样?还不都是俩眼睛一个鼻子?” “帅气吗?” “这……帅气!我生的儿子,丑不到哪儿去!嘿嘿……” 一旁的胡喜,听着她们说话,捂嘴而笑道:“我哥呀,长得像阿兰德龙,又像 张学友,又像刘德华,还像黎明……” 韩大妈瞥了他一眼:“没你什么事儿,还不快打!” “打着呢!打着呢!”胡喜赶紧拨打起电话来。 刘主任笑道:“俗话说得好,‘有苗不愁长,三年树成行’,你这孩子……” “唉!”韩大妈叹口气道:“成行不成材,又有啥用!还说不愁呢,他呀,当 了十年大头兵,回来总是傻乎乎的,真把人愁死了!” 胡喜拿着电话,汇报道:“我拨通了,可他却挂断了。” 韩大妈说:“怎么,他说啥?” 胡喜放下电话说:“他说他正拉着一个老头,人家身体不好,他开车格外小心, 一时回不来。” 韩大妈摇摇头说:“唉……总是关心别人,自己的婚姻大事,全耽误了。” 刘主任想了想,忽然说道:“现在的年轻人脑子活络得很,和咱有代沟,什么 事都不会跟咱讲。他该不会是背着咱们,自己行动吧?” 韩大妈说:“他要有这一手,我做梦都会笑醒呵!他呀,憨着呢!” “不憨!不憨!”胡喜这就学韩大妈的口吻道:“谁敢说他憨,我就跟谁急… …” 刘主任听得仰天大笑。 韩大妈一愣,冲胡喜嚷道:“学我呢?好你个猴精,想招打是怎么着?”举手 就要打胡喜。 胡喜边躲边笑:“不敢不敢!你是总指挥,我是马前卒,哪有领导打群众的?” 跑回自己家里,去看他每期必看的中央二套的《鉴宝》节目。 韩大妈摇起了脑袋,拉着刘主任的手说:“你看你看,打电话他也不回来,越 大越不听话了!小时候他可乖呢,在院儿里玩,文秀他们几个女孩子都敢欺负他, 不管他张大妈还是他王大爷,谁说话他都听……” 刘主任笑着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你怎么一股脑儿往外倒啊!” 韩大妈说:“他爸死得早,我又当妈又当爸,一把屎一把尿……” 刘主任急忙打断:“瞅瞅,又来了不是?” 韩大妈说:“我知道你们烦我。不过,有信儿可千万别忘了通知我。” 刘主任说:“你哪,就是吃在碗里,看在锅里!” 韩大妈想了想道:“那个李什么来着?真的生气了?” “可不?”刘主任说:“自从那回以后,人家再也没登过我们这个门儿。” 韩大妈叹了口气,道:“唉……再有信儿,甭管是谁,赶紧通知我!” 刘主任一边应承,一边说着“我那事情还多着呢,下回抽空再过来,非要看看 你的儿子不可”,就急匆匆地走了。 憨哥没有说谎,他的确拉了一位大爷,小心翼翼送他去丰台,时不时地侧身说 :“你坐好,早晨路上车多,一会儿停一会儿走,当心撞着头……” 这位大爷点点头说:“是啊,这些年,不知哪来的这么多车,路是越修越多, 可还是到处堵车,人家外地人到北京来都说,首都首都,实际上就是首堵首堵。” 憨哥赞同地说:“我记得从前,咱北京可没有这么多人呀,现在是怎么了?现 在是……”一回头,发现老大爷人呼吸困难,面色蜡黄,急忙将车停在路边。 老人用手指指口袋,呜呜呜地说不清一句话来。 憨哥立马明白,这是心脏病突发!就顺着老人手指,从口袋里掏出药葫芦,将 老人靠好,扶伺老人吃药,用自己的水给老人喝,然后将老人上衣扣子解开,动作 十分熟练。 过了一会,老人缓了过来,说道:“小伙子,谢谢你呐!你很懂行呀……” 憨哥说:“我妈就是这病……” 一打方向盘,他将车汇入了车流之中…… 医院里,两位女护士,用推车推着那位大爷,向病房走,憨哥交完费,跟在她 们身后提醒着:“把脑袋垫高些。” 护士忙垫枕头答:“是——是——” 憨哥又道:“推平稳些,不要震动。” “是——是——” 车在向前走着,护士请示道:“可以量血压吗?” 憨哥说:“到病房去量,小心穿堂风。” “是——是——” 车到病房门口,护士说:“大夫,推进去吧……”见后面没人应声了,她们一 回头,却见是憨哥。 俩护士面面相觑道:“你……你不是大夫。” 憨哥坚定道:“别废话,快推进去!” 她俩对视一下,吐了吐舌头,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是个三人的病房,几天之后,那位被抢救过来的大爷,靠在床上,一位年轻 姑娘削好苹果递给他吃。她叫吴瑛瑛,二十六七岁光景,由于酷爱看书,来陪护病 重的父亲,仍然带了几本《简爱》、《乱世佳人》等名著。她想了想说:“爸,你 是怎么搞的,一大早出个门,心脏病就犯了?听护士说很危险呢,差点就像《东京 物语》上那位可怜的老父亲了。” 同室的病友郭大爷,像单田芳说评书似的,把当时抢救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说 了一遍,结论是:“喝,老吴头福大命大造化大,逢凶化吉乃呈祥!” 老吴头制止住郭大爷的演讲,气鼓鼓地对女儿说:“你来干什么?工作咋办?” 吴瑛瑛说:“爸,幼儿园的事儿,小朱子在帮我看着呢!”她看着手表,又说 道:“你总不说话,总不理人,我马上要回去了……快吃呀……”就要去拿书,准 备走。 老吴头把头一扭向一边道:“我不吃!” 吴瑛瑛为难起来:“爸,身体要紧,你这是……” “你少气我就行了!” “爸,这回我怎么气你了?” 老吴头抖抖地指点着女儿:“还说呢,都二十六七了,还等什么?看书看书, 书里头有你的爱情吗?叫你到婚姻介绍所去,为什么不去?” 吴瑛瑛脸涨得通红:“爸,我的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 “怎么叫瞎操心?”老吴头伤感起来:“你妈死得早,这些年,我又当爸又当 妈,你打小,一把屎一把尿……” “打住打住!”郭大爷操着沙哑的嗓子喊:“老吴头,才两天,你这话都说过 八百遍了,我和老孙头都告诫过你,说不要再惹人烦,你咋不听呢?” 老吴头还想争辩,吴瑛瑛忙打断道:“爸,又来了,又来了,我就说嘛,你再 不要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了,真的烦呢!” 老吴头抖抖地指着她道:“你……你……”气得说不出话来。 吴瑛瑛父亲突发心脏病,园长催促她不要工作了,专职陪护,并嘱咐小朱子多 干一些,好让吴瑛瑛不至于分心。 作为同事和朋友,小朱子实在放心不下老吴头的病情。下班之后,买了两大包 水果,匆匆来到医院看望。她见老人闭眼靠在床上,气色的确不好,与吴瑛瑛打了 个招呼后,就小心翼翼地候在一边。 吴瑛瑛对小声对小朱子说:“园长来电话,说你一人干俩人的活,谢谢你了! 你的白马王子一定很帅气吧?你好小气,也不领来让姐儿几个看一看。喂,婚事啥 时候办?我好给你准备礼物呀!” 小朱子笑笑,含糊其辞道:“快了,其实都已准备好了,你千万别麻烦。” 吴瑛瑛刚想说什么,老吴头马上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指着她嚷:“看人家, 看人家,比你小那么多,都要成家了,你呀你,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小朱子和吴瑛瑛赶紧安抚老人。这时,护士拎着一包水果进来,说道:“大爷, 你儿子送东西来了,他让我交给你,嘿嘿,你真好福气呀……” 吴瑛瑛和小朱子惊讶不已道:“儿子?” 老吴头也被搞得一头雾水:“我儿子?” 吴瑛瑛把书往旁边放了放,站起来说道:“爸,这是怎么回事?” 小朱子也站了起来,接过那包东西之后,疑惑地望望护士,又望望老吴头。 护士突然想起那天抢救时的惊险场面,说道:“他多果断呀,多有主见呀,怎 么?他不是你儿子吗?” “哦……”老吴头恍然大悟道:“是他是他……” 护士说了句“你快收着吧,你儿子说,得空再来看你”,就嘀咕着“这老汉得 了场病,糊涂了”,就退了出去。 吴瑛瑛和小朱子大眼瞪小眼,喃喃道:“他?他是谁?” 跑了一趟顺义,有位老板要给憨哥大钱,让他跑趟保定长途,他却拒绝了,说 着“我要去看个人”,在身后“傻帽,给双倍钱都不要”的讪笑声中,他把车开到 了医院,顾不上休息,就削好苹果,给老吴头递上去,笑着说道:“你吃,你吃… …你的精神,比前两天好多了,真让人高兴。” 老吴头一见到憨哥,打内心深处往外冒喜气,急忙接过苹果,瞅着憨哥,忽然 大笑起来。 憨哥不解道:“你笑什么?我刚跑了一趟远的,是不是灰头土面的?嘿嘿,让 你见笑了!” “不不,”老吴头说:“小伙子呀!你对我这么好,人家都以为你是我儿子呢! 你抢救我的那些故事,人家老郭头都编成评书了!” 憨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嘿嘿……你老这病,和我妈的病一样。” 老吴头说:“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上回你急着要走,我说到哪儿了?” 憨哥想了想,回道:“说到你女儿今天二十七……” 老吴头点点头:“对对。她妈死得早,这么多年,我又当爸又当妈……” 憨哥马上打断道:“你怎么跟我妈说的一个样儿?” 老吴头被劝住,笑道:“小伙子,你不会笑话我吧?” 憨哥急忙说:“哪能呢?” 老吴头自嘲地一笑:“是啊,是啊!我只要一说这,但凡是个人,都不爱听。 我女儿一听这话,就跟我急。” “你女儿?” “她单位事多,我让她回去上班了。” …… 幼儿园里,孩子们都在院里奔跑,玩耍。有拍球的,有骑木马的,有摆积木的 ……四周围了一圈木板栅栏。 小朱子忙着招呼孩子,不时喊着:“要团结友爱,要互相帮助……好好玩儿, 别摔着了,别碰着了……” 被老吴头从病房赶回来的吴瑛瑛,手里捧一本厚书,边感伤边叹息:“春花秋 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小朱子打断了她的沉吟,说道:“看来,爱读书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呀,总是 这样多愁善感。早晨又没吃饭吧?” “唉!”吴瑛瑛说道:“我爸为我的事儿,急得都住院了!而我这头,真的愁 如一江春水……唉!没劲,没劲呀!” 小朱子说:“是呀,是呀,对上象就有劲啦!我不是说,你总不能在书本里寻 找幸福吧?你这是典型的鸵鸟心态,很不合时代潮流呢!” 吴瑛瑛摇晃着脑袋,开始阐释自己的观点:“你是知道的,我征婚这些年,征 来的对象还少吗?无非就是电话呀,手机呀,下馆子呀,逛商场呀……那一套俗, 太俗!我的观点是,不幸的爱情,都是一样的,而幸福的爱情,各有各的不同……” 小朱子笑道:“你呀,把《安娜·卡列尼娜》书上那话倒过来说了!” “本来嘛!这是真理!”吴瑛瑛说:“也许,我这人就是这么特立独行,这么 不合时宜,我的心老了,所以看什么都不顺眼,都浮浮躁躁,毫无内涵。” “老?”小朱子说:“还不到三十呢,老什么?我知道你厌烦时髦,讲究内在 的东西。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位?先处着,也好给你爸有个交代。” 吴瑛瑛边照护孩子边摆手道:“又是那路电话来电话去的主儿?现在的恋爱方 式,真正是‘言而无信’啊,你别折磨我了!” 小朱子问道:“怎么就是‘言而无信’呢?” “那可不?”吴瑛瑛说:“谁都在忙着跟电话说话,可谁给谁写过一封信吗? 唉,没劲——没劲啊!” 小朱子笑道:“是这么个‘言而无信’呀!那好那好,我给你找个老实忠厚、 言而有信的。” 孩子们欢快地玩耍着。园长向吴瑛瑛问了问她爸的病情,又把小朱子叫到一旁, 指了指那些破旧的栅栏和板凳说:“上回你说的那位修理工师傅,他怎么没来?” 小朱子忙说:“他……他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这么着,园长,我再跟他联系 一下,他呀,人又勤快,干活又细致,咱这些事儿,他几天就能干完的。” 园长说:“街道要来大检查呢,咱春蕾幼儿园的先进红旗可不能丢了。你呀, 就赶紧跟他联系吧,咱这活很急呢!” 小朱子连说:“好!好!”就到一旁打电话去了。刚拨了一半号码,她却停了 手,自语道:“我不能说破,先得安排他们来一段‘感情磨合’。”于是,放下电 话,笑了笑道:“我先给胡喜通个气,两头用力,就这么办!把吴瑛瑛介绍给憨哥, 再合适也不过了!” 胡喜急匆匆和小朱子见了一面,商量了一番下一步的战略部署,说着“分进合 击,两头进攻”,就乐颠颠跑到菜市场,找到韩大妈,准备汇报工作。这儿人来人 往,熙熙攘攘,他总是插不上口,只好跟在后面,帮着拎菜,时不时地指着一堆堆 西红柿嚷:“大妈,这堆不错,不不,还是那堆,那堆更好!” 韩大妈说:“你呀,再别给我瞎参谋了,听你的,黄花菜都凉了。” 胡喜赶紧转到正题上说:“大妈,你怎么生我气?我可是全心全意为我哥好— —这一回,可是双保险……” 韩大妈没吱声,掠过第二溜摊摊,在第三溜摊子上买了一堆西红柿。 胡喜跟着她说:“大妈,我在说我哥的事呢,你在听着吗?” 韩大妈说:“接着说,这一次是怎么回事儿?哪儿的?” 胡喜赶紧道:“小朱子说是她们幼儿园的。我也没见过,不认识,她说安排让 我哥去跟人家‘感情磨合’,到成熟了再……” 韩大妈一听急了,转头说:“感情磨合?你不知道你哥太老实,太憨厚?不说 破那层关系,怕是到八十岁也磨合不好啊!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胡喜思考片刻大叫:“有啦!” 韩大妈急回头拉住他说:“快说说,有什么新招?” 胡喜说:“不是感情磨合吗?咱可以让它加快磨合速度呀!” 韩大妈眼睛放光:“怎么个加快法?” 胡喜说道:“咱可以用我哥的名义,主动先给女方写信,一封像样的情书,立 马可以把那颗芳心俘虏过来。快,这事儿快得很呢,完全可以速战速决。” 韩大妈喜道:“你小子,点子真不少!那你就赶紧写,赶紧发。” 胡喜说:“行啊!写情书,是我哥的弱项。做弟弟的,别的事情不行,肚子里 多少还有一些墨水。为了他,我可是两肋插刀呀!” 韩大妈从他手里接过菜篮子道:“你的好,大妈记着呢!快,这就去写!我看 这事儿能行……” 胡喜应声刚退了几步,韩大妈又喊住他道:“你回来,小朱子跟女方一个单位, 嘴不牢,咱这边的事儿,千万不能让她也知道啊!再有,也先别让你哥知道!” “大妈放心!”胡喜学着日本人的样子:“我的——大大的明白!洒扬娜拉!” 做了个日式再见的动作,笑嘻嘻地走了。 买好菜,韩大妈一出门,望着太阳,心里充满了新的希望,回家就给儿子打电 话,可是拨来拨去,憨哥的手机始终处在关机状态,气得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唠 叨着:“这孩子,最近总是忙忙碌碌,究竟在干什么呢?” 此时的憨哥,又来到医院,正和老吴头聊着自己开车的心得,俩人有说有笑。 老吴头说:“小伙子,没想到,你为了遵守交通规则,想了这么多窍门儿呀! 哈哈哈哈……别说自己笨,往往笨办法,却是最灵的!” 憨哥谈兴正浓,说道:“其实呀,车跟人一样,脾气性格摸准了,怎么都行!” “是啊是啊!”老吴头赞许地微笑着说:“你这小伙子,跟我太对脾气了;上 回护士把你当我儿子,又把你当我女婿,既然你没有对象,干脆……” 憨哥赶紧打断他的话说:“上回你也说过了,我没有答言,我觉得这事儿不合 适呀!”低下脑袋,补了一句:“嘿嘿……不合适。” “哈哈哈哈……”老吴头指点着憨哥说:“害羞了不是,脸红了脸红了,老郭 头他们都说你好呢!哈哈哈哈……” 憨哥被笑得乱了方寸,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不行不行……老郭头他们那话不 能听,救人是完全应该的,好像非得图个报答不可,我成什么人了?那怎么行?” 老吴头笑得更起劲:“你别磨不开了,我给我女儿说——赶明儿她来了,你俩 就在我这儿见面……” 憨哥急忙站起来,不知所措地说:“别介别介……你还是好好养病,千万别… …”边说边往外退去。 胡喜坐在桌前,望望身后的多宝阁,又望望书架,直抠脑袋,觉得世上的事, 看起来简单,没有一样是好做的。他撕下一张纸,写了几个字,又撕了下来,揉成 团扔了。一会儿工夫,已经满地废纸了。 桌上,摆满了《情书大全》、《爱情诗抄》、《怎样写情书》等书,他翻来翻 去,不知怎样写才好,郁闷地说道:“情书这玩意儿,真还不好整呢!” 翻开书,他对着上面抄录警句,并不时朗诵着:“你是阳光,你是空气,当我 漫步在巴黎的街头,你就……”愣了一下,又撕下来,摇摇头道:“我还以为…… 嘿嘿,怎么整到法国去了?”忽然,他灵机一动,想起了在邮电局门口,就有代写 情书的,随便给点钱,就能解决问题。于是,望了满地废纸,说了声“拜拜”,撒 腿就跑。 果然,邮局门口人来人往,许多人来发信,发电报,寄包裹……大门一侧的台 阶边,坐着几位文人,其中一位老先生,戴着眼镜,蓄着花白的长发,面前就有 “代写情书”,“代写状子”的字样。 胡喜喘着粗气,看了半天,才蹭到老头儿身旁,与他砍起价来:“我刚看了, 这写情书嘛,很简单的事儿……你大笔一挥,说来就来。怎么样?能便宜点?” 代笔老头六十来岁,精精瘦瘦,腰板挺得笔直,人也似乎很刚正,他捋着胡子 说:“就刚说的那价,愿写就写。” 胡喜蹲下身子道:“嘿嘿……这个价也行。那么,一定要高水平的,高质量的, 高情商的。” 代笔老先生说:“小伙子,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告诉你吧,不好不要钱!” 胡喜说:“你呐,先别吹,不是我说好就行了,而是非得让女方感动得流泪才 算数呢!” 代笔老先生说:“放心吧!我写的情书,能让嫦娥思嫁呢!” 胡喜说:“老先生,如果真能成了这事儿,我得好好谢你呀,王府饭店,怎样? 香格里拉,行不?国贸大厦,京广中心,假日酒店,欧罗巴……” “得得得!”代笔老先生说:“先别来这一套,说说情况吧!” “哦……哦……”胡喜赶紧说道:“情况是这样的……”把憨哥的事儿,绘声 绘色说了起来。 那一头,同样在行动着的小朱子,领着穿了工作服,背着工具包的憨哥,来到 幼儿园。她并不把事情点破,而是带他先见了园长,接受了修理任务,领了些木料 和油漆,乐哈哈地来到了院子一角。 俩人刚走了几步,小朱子就喊起来:“喂——吴瑛瑛——这就是咱园长请来的 那位师傅,快来迎接呀!” 吴瑛瑛与过去完全判若两人,又是欢笑,又是喜迎,高声叫道:“啊,师傅, 快来快来,小朱子说了有些日子了。今儿,你终于大驾光临!”就把信装进口袋。 小朱子说:“啊,你们聊,我去,我去……”急忙到一旁去沏茶,心里自语道 :“奇怪,她总是闷闷不乐,今天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一见憨哥就这么开 心了?难道……” 吴瑛瑛见孩子们都在玩耍,就和憨哥热情交谈起来。憨哥从包里一件件往外取 工具,吴瑛瑛就一件件接过。她笑道:“你这包,什么都有,真是个聚宝盆!果然 就像小朱子说的,样样事情都拿得起放得下……” 在一旁观察着的小朱子,不由笑了,暗道:“看来,俩人挺投缘的,我以前还 担心这书呆子性格孤僻,憨哥不好接近呢,没想到她这么主动……” 吴瑛瑛喊着:“小朱子——快点儿,给客人端茶呀!” 小朱子应了一声,忙将茶递给憨哥道:“你们聊着,我去园长那儿有点事儿。” 就要转身离开。 憨哥站起来道:“小朱子,你不能走呀,是你叫我来的,这活儿怎么干?” 小朱子边退出边笑道:“她在呀,有事儿问她。”就捂嘴笑着赶紧撤。 吴瑛瑛并没注意小朱子的举动,而是说道:“师傅,你先歇歇,待会儿先修那 木马和小椅子吧。”在一旁自顾自地看起信来。 憨哥放下茶杯说:“不用歇呀!我去干活儿,你忙你的吧。” 吴瑛瑛头也没抬,应了一声:“那好……谢谢你啦……”她兴奋地读着信,被 “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爱情就像沙漠里的一滴水,爱情就像冬夜里的一盏 灯”等词语深深感动,不时抹起喜泪。 憨哥修着木马,孩子们都围着他;他边干活边和孩子们逗乐,心里想,“这倒 好,车检这几天,又干活了,又开心了。” 忽然,孩子们问道:“叔叔,你是我们吴阿姨的男朋友吧?” “男朋友?”憨哥说:“不是不是……” 孩子摇晃着小脑袋,七嘴八舌说:“你骗人,你骗人,那你怎么来帮吴阿姨干 活儿,让她在一边休息?” 憨哥望着孩子们天真烂漫的样子,笑道:“我呀,是你们园长请来的修理工。 孩子们,别打听大人们的事情,好好玩儿去,别摔着了……” 孩子们“噢噢”地欢呼着,像出窝的鸟儿,四处散开来。 吴瑛瑛情绪的变化,完全是因为得了这封情书。此时,她像捧着宝贝似的,兴 奋地自语着:“字儿也写得可以,文采又这么美,真是太难得了!”她看孩子们被 憨哥照顾得有条有理,就掏出笔来,心情激动地写起回信。孩子们被憨哥的一句什 么话逗得哄堂大笑,她抬起头来望了望,说道:“这师傅,憨憨的,挺招孩子们喜 欢呢。” 有几个孩子要跑过去,憨哥忙用刨花卷成玩意儿,举着笑道:“看呐,这才好 玩儿呢!快都过来,阿姨正忙着呢!”他们叫着笑着,又奔憨哥而来。 吴瑛瑛笑着举举笔道:“师傅,多谢啦!” 憨哥说:“嘿嘿……在写什么呢?” 吴瑛瑛想了想,照直说道:“师傅,不瞒你说,我在谈恋爱,正在给我那位男 朋友写情书呢!” “嘿嘿……”憨哥说道:“这是好事儿,你好好写吧,孩子们你甭管了。” 孩子们围着憨哥,又欢呼起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