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娶就不娶 这天下午,周大夫和魏大夫来到鹊桥婚姻介绍所,和刘主任商量着事情;小赵 下班回家,背着包边向外走边说:“刘主任,走时别忘了关窗户。” 刘主任挥挥手道:“忘不了,你走吧!” 魏大夫颇感内疚,说道:“看来,是咱错怪了人家。你说这叫啥事呀,咱仨人 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把韩大妹子气得心脏病都发了。” 周大夫脸色也不太好,幽幽地说道:“今天,他把那俩女孩送回家了。这人呀, 早说清楚多好!唉……” 刘主任安慰她道:“小周,别叹气呀!” 魏大夫转了话题,对刘主任道:“这个吹了就吹了,我这个老妹妹,还需要你 再给赶紧物色一个,她这条件多好,就是没碰上可心的人。” 刘主任只好又翻资料,指着上面说道:“这个——这个还可以,是搞商务的, 你来审审……” 魏大夫凑上前看起来;周大夫却说:“不忙——那姓韩的,我还想再……”低 下头,没了下文。 刘主任合上资料,瞅着她,喜道:“对呀!我说过,这是个老实忠厚的小伙子, 我就希望你能和他处处。”又转头对魏大夫说:“不管怎么说,他是咱接生下来的, 应该和小周有缘吧!” 魏大夫笑道:“是这个理儿——今儿晚了,你回去也没饭了,咱这就去东方饭 店,我请客……” 周大夫听后,“扑哧”笑道:“又是你那‘东方饭店’呀!”接着大笑不止; 魏大夫“哦”了一声,想了想,也笑起来,脖子上的赘肉,一颤一颤的。 刘主任不知所以,问道:“瞧你们乐的?东方饭店咋了?你们在那儿有故事?” 俩人愈发笑得不可开交。 黄昏来临,韩大妈做好一桌饭菜,又对正在洗头的憨哥唠叨个没完没了:“你 啊你,把小芳她们送走,也不给我打声招呼,害得我以为她们跑出去,又被拐卖了 呢!唉,你就是个烂好人,让你相亲,你就踏踏实实相亲,怎么捉起小偷啦?真让 我操碎了心啊!” 憨哥用毛巾擦头擦脸,说道:“妈,都过去了,没事了,你先吃着吧。” “吃?我气都气饱了!” “没啥让你气的……” 韩大妈拎起盆里换下那些衣服,嚷道:“瞅瞅,瞅瞅,还不让人生气?逮小偷, 怎么一身泥水?” “我洗就是了。”憨哥将那盆夺过来,放到自己床下说:“妈,别操心了,如 今社会上的事儿复杂着呢,给你说不清楚。吃饭,吃饭吧。” 韩大妈拿来梳子道:“像个犯人似的!给,快梳梳!” 憨哥梳着头,暗自笑了起来。 “你笑啥?愈发憨了。” “妈,我是不是很像罪犯,很像坏蛋?” 韩大妈愣了片刻,说道:“尽瞎说!” 去东方饭店的路上,魏大夫给刘主任说起了那天在医院和饭店的故事。刚开了 个头,就被周大夫堵了回去:“得了得了,你别损人家啦!” 刘主任指点着周大夫道:“唷——还没怎么着呢,这就护上了?真有你的…… 我看这事能成!” “刘姐呀,这就下班了?我正有事找你呢……”迎面来了文秀妈。 几人住了笑,刘主任迎上前去道:“刚下班。大妹子,啥要紧事儿?” 文秀妈望望魏大夫和周大夫,欲言又止。 忽然,刘主任大笑着说:“这不正巧吗?”拉着文秀妈对魏大夫道:“这就是 当年咱接生的那位被吓昏过去的产妇……”又转头对文秀妈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文秀妈想了想,说道:“是……我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 刘主任说:“她呀,就是当年的接生大夫呀!” “是吗?”文秀妈只好上前,勉强与魏大夫握手问候。 魏大夫望着她道:“刘主任告诉你了吧?真对不起,当年闹‘文革’,因为一 时乱,你的孩子给搞错了。我……” 顿时,文秀妈甩开她的手,嚷道:“你胡说!秀儿明明是我生的孩子,你—— 还有你,为什么偏要说是那个鬼女人的生的?” 空气立马紧张起来,刘主任劝道:“这……我没来得及说……” 魏大夫拉拉刘主任道:“怎么?你没告诉她实情?” 文秀妈说:“什么实情?我只希望你们以后不要胡说八道。”一转身,也不提 自己找刘主任说的事了,气鼓鼓拔腿就走。 刘主任嚷道:“哎——大妹子……大妹子……” 周大夫诧异地问道:“脾气好大呀——她是谁?” 刘主任说:“她就是文秀的母亲。” 魏大夫想了想,嘴里喃喃着:“文秀……文秀……” 刘主任说:“怎么?你认识文秀?” 周大夫冷笑道:“哼!认——识,太认识了。” 刘主任望着她俩,半晌才说:“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跟文秀还有故事?” 胡喜得了韩大妈的指示,要他和小朱子务必回家来吃晚饭,然而丁霜的事处理 完,已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于是,俩人就在街边的大排档随便吃了起来。 胡喜喝着啤酒说:“今天这事儿,咱哥办得太漂亮了!” 小朱子吃着麻辣烫,头上冒出汗来,说道:“是啊,小偷搅和一下,更在丁霜 面前显出了憨哥的英雄本色!” “快吃快吃,”胡喜说:“我得赶紧向大妈报喜去。” 小朱子说:“你回去后,还得给憨哥再叮嘱些注意事项,把丁霜喜欢吃的菜, 都给他列成单子,争取这次成功。” “你急了?想赶紧给他解决了,你好嫁我?哈哈哈哈……” 小朱子拧了胡喜一把:“又来了,又来了不是?我还没答应嫁你呢,别时不时 地自我感觉那么好!” 胡喜一怔,然后笑道:“我努力——我努力争取还不行?” 俩人也没吃什么,胡喜就兴致勃勃跑了回来,见憨哥已在布帘后面睡了,时不 时传来呼噜声,刚想去叫醒他,韩大妈就招呼道:“猴精,快坐下,吃饭吃饭!” 胡喜说:“大妈,我吃过了。”又向帘子望道:“我哥睡了?” “唉……”韩大妈叹了口气:“一回来,说是今天太乏,这不,饭没吃几口, 倒床就睡得像死猪似的。” 胡喜伸出大拇指道:“高——高——高家庄,实在是高!” 韩大妈不解地问:“高什么?” “我哥是这个!”胡喜将拇指在韩大妈脸前晃,笑道:“大妈,你就别老不放 心啦!我哥今儿这事儿办得漂亮——就是张艺谋、冯小刚那号人来策划,也办不出 这效果呀!漂亮,漂亮啊!” “真的?”韩大妈问道:“快说快说,咋个漂亮法儿?” “我哥没给你说?” 韩大妈瞅瞅布帘道:“他呀,外面的啥事儿都不告诉我,自己一个人装在心里, 整个是一个闷葫芦。” 胡喜边喝水边眉飞色舞地演说:“大妈,今儿可是全齐了呀!平常男女约会, 也就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只有电影电视里,可以看见初次约会,英雄护美人的 故事——咱哥今天呀,不仅英雄护美人,而且还与歹徒英勇搏斗……” 韩大妈打断了他的话,撅着嘴说:“猴精,你侃得挺热闹,可你想过没有,相 亲的事儿给搅和了呀!” “谁说搅和了?”胡喜伸着瘦干干的胳膊,继续演讲道:“这叫锦上添花,当 场表演……女方感动得呀,热泪顺脸流,现在那颗心还颤抖着落不了地儿……” 韩大妈说:“尽瞎吹,能有这效果?” 胡喜说:“大妈,你怎么能不信呢?我有特异功能,我知道,就在此时此刻, 小朱子还在安慰着她呢。” 丁霜果然在哭泣,小朱子果然正劝慰她。 “我……我总是摆脱不了啊!我……”在幼儿园小朱子的宿舍,丁霜边哭边说 :“你多好呀,看我的命就是苦!人家说狮子座的人爱情不顺,我算是摊上了……” “好啦好啦!”小朱子扔给她一条毛巾被,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刚咱还乐得笑呢,你怎么这就抹起泪来了?快别哭了,今晚就在我这住。” 丁霜擦去泪,笑道:“是啊,你瞧我,一高兴就这个德性,真没出息,把从前 的伤心事儿也搬出来了。” 小朱子说:“别提从前了,刚才你像讲故事一样,把今天这事儿演说了一遍, 看得出,你对他是动真情了!实实在在说,他是个真正的好人,我祝你成功!” 丁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摆弄着衣角道:“可别夸张,只是有好感而已。” 小朱子说:“得了吧,你们俩人,吃了那么一大桌菜,喝了那么一堆啤酒,一 定谈得很深入了……” “其实都是在瞎扯,没一句正经话儿。” “初次约会,可不都是千方百计朝歪里扯?”小朱子给丁霜剥好香蕉,递上去 接着说:“丁霜,咱是老朋友了,你老老实实谈谈你对他的印象,好吗?” 丁霜笑起来道:“别这么严肃好不好?”向周围望望道:“吴瑛瑛呢?” “看电影去了,说是什么《人鬼情未了》。”小朱子打了她一下:“你别转移 目标,今天非谈不可!” “嘿嘿……怎么说呢?人和人的看法,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什么意思?” “你说他长相一般,其貌不扬,而我看他长得很帅气,而且……” “这才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丁霜也笑了起来,接着说道:“你还说他憨厚木讷,嘴皮子不利索,而我看他 谈吐很潇洒嘛。” “是吗?”小朱子一愣道:“不过,这人呀,有时候会突然冒出几句话来,真 能语惊四座呢!” “对对!有些话,真让人心惊肉跳。” “是的是的,他的思想,往往和社会有反差,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丁霜想了想,低头说道:“不过,我倒欣赏他的大胆和勇敢。男人嘛,没这一 点精神,女人就惨啦!” 小朱子说:“那还用说,他比谁都勇敢呢,骨子里就天不怕地不怕……” 听了这话,丁霜有点后悔了,说道:“今天,我太保守了……小朱子,你是知 道的,我在感情上,受过大伤害,所以,放不开自己……” “哈哈哈哈……”小朱子说:“这个就太好办了,明天你们见面,放开就是了! 想放多开放多开,哈哈哈哈……改革开放嘛!” 丁霜也笑起来。 在家里,胡喜也在和韩大妈谈话,并且海阔天空,旁征博引,把憨哥夸成了一 朵花。 听着听着,韩大妈说:“照你这么说,这事差不多算是快成功了?” “大妈呀,什么叫‘算是快成功’了?人家女方主动邀请,明天再见面呢!这 不,已经是百分之百成功了呀!” 韩大妈摇摇头说:“煮熟的鸭子还能飞掉呢!” 胡喜拍着干巴巴的胸膛说:“大妈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事儿错不了!这 事情包在我身上!” “这回甭到热闹地方去了,偷东西的,拐妇女的,抢钱包的……就数那些地方 乱,他又好管闲事,别再给搅和了,得找个僻静地儿。” “对对!找那没人去的地方,像野外山坡什么的……” “不行不行,电视刚报道,前几天,在那儿还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呢!” 胡喜惊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来…… 当天晚上,文秀已经熟睡,文秀妈却垂泪坐在床边。她想了很长时间,又一次 拿起那张黑白老照片,看一眼照片,看一眼文秀,一遍又一遍地说:“真的错了? 我生的是那臭小子?”眼前显出憨哥傻笑的面孔来。 文秀说了句梦话,文秀妈又收回了神,将照片藏好,望望女儿,见她并没醒来, 才松了口气说道:“唉,就是真的,我也不换……” 翌日,古老的四合院,在街上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苏醒过来。后院的韩 大妈手拿玫瑰花,对憨哥叮嘱道:“听话,拿着它,今天再去。” 憨哥见这花熟悉,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胡喜专门为你准备的呀!”韩大妈把方法交代一遍:“拿着,口儿冲外,让 女方看见黄的才行。” 憨哥接花,不由嘀咕起来:“又是昨天那一套。” 韩大妈说:“听胡喜说,你俩昨天聊得挺投缘,今天就把她接家来,让我也瞅 瞅……嘿嘿……” 憨哥听得莫名其妙,说道:“没呀,花儿丢了,叫小偷偷走了,人都没见着。” “你说啥?”韩大妈眼睛睁得老大,吃惊地问:“你们没吃一大桌菜?没感动 得人家泪顺脸流?” 憨哥摇摇头说:“谁说的?我连人家啥样儿都不知道!” “这事奇了!”韩大妈让憨哥别动,怒气冲冲,几步出门就喊:“猴精,你出 来,你出来……又在逗我玩是不是?” 憨哥一人在家,抠着脑袋自言自语:“嘿嘿……我怎么会有这等好事?倒是进 了一回派出所!” 韩大妈返回来,说道:“他上班走了……你可别骗我,真没见着女方?” “妈,真的没有。” 韩大妈想了想,心里道:“这猴精,尽编些好词儿来骗我。我说嘛,哪会有那 么顺利?”又紧紧拉住憨哥手说:“都一样,昨儿没见上,今儿去见——要主动些, 热情些,把小朱子说的那些微笑方法全部用上,不要像受审犯人似的,傻坐在凳子 上,等人家问一句,答一句。” 河水清澈,岸柳依依,花木之间,彩蝶飞舞…… 捧着玫瑰花儿,憨哥来到这儿,见四周没人,自言自语道:“不是定好的吗? 怎么她还没来?”见不远处,有个小男孩在捉蜻蜓,就向他挥挥手,喊道:“小朋 友,可要小心啊,水边不要去玩儿!” 小男孩摆摆手,示意憨哥不要大声嚷叫,因为他正悄悄地走向目标。 憨哥笑道:“这孩子,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嘿嘿……”转过身,向前边走边 望,忽然脸露喜色,不由将玫瑰花冲外,有些紧张地说:“她来了……” 水湾那一边,垂柳倒挂在水面上,像是绿色丝帘,丁霜捧着玫瑰花,在绿帘后 绰绰约约向这边走来。 这时的俩人,隔着湾道,都发现了玫瑰花,都在向前走,但都没认出对方是谁 …… 高处的小亭里,小朱子和胡喜在说笑中观察着。 胡喜起身说:“走吧,没问题,用不着保驾护航了。” 小朱子说:“再等一等,千万别再出事儿了!” “说不定呀,人家这会儿,俩人已经……”胡喜做了个拥抱接吻的夸张动作, 自己开怀大笑起来。 小朱子拧了他一把:“去你的,憨哥老实着呢,哪有那么快?” 胡喜的笑,忽然止住,认真听起来。 小朱子问:“听什么呢?” 胡喜说:“你听,好像河边有人在吵架……” 小朱子说:“快,咱下去看看!” 胡喜说:“我听着,像是俩要饭的,在争半个馒头!” 小朱子推了他一把,催促道:“那也不行,憨哥就喜欢管别人的纠纷。咱快走, 千万别让要饭的给搅和了。” 运河边上,丁霜和憨哥走到一起后,真的吵起架来。 憨哥疑惑地嚷叫:“你……怎么是你呢?好凶呀,在派出所里愣不让我说话, 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丁霜面红耳赤,冲上去骂道:“你这小偷,小偷,小偷……” “我……我……又不给人说话机会,你听我说呀,我是捉贼的……” “胡说,你贼喊捉贼!好啊,又来骗婚,你这骗子!骗子!骗子……” “我没骗,你……你这人吃枪药了!” “我不听,我不听!”丁霜看到了玫瑰花,提高嗓门喊:“别给我瞎咧咧,我 问你,这花儿是从哪儿偷来的?” “偷?”憨哥如实相告:“我没偷呀,是胡喜给我的呀!” “什么什么?胡喜?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们一个院住着呀!” 丁霜大惊失色,眼睛睁得老大,望着憨哥,直往后退,喃喃道:“这……怎么 会是这样呀……他怎么会给我介绍个贼……这太荒唐了……” 憨哥提醒她道:“小心掉水里!” 丁霜猛地哭起来,将花扔向憨哥,双手捂脸,转身狂跑…… “当心啊……”憨哥见人家根本没理他,就从地上捡起那花,与自己的花对照 看,说道:“的确一模一样啊!” 胡喜和小朱子从小亭刚出来,丁霜就边哭边嚎跑上来了。俩人大惊,对视片刻, 手忙脚乱去迎接受委屈的丁霜。 “天呐……”丁霜哭喊道:“还说朋友呢,你们为什么这样捉弄我呀……我和 你们无冤无仇啊……我……”气得连话都说不全了。 胡喜和小朱子惊慌地扶住丁霜,被丁霜一把甩开,小朱子问道:“怎么了?遇 着叫花子抢你了?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丁霜抹着泪说:“你怎么把那小偷介绍给我?这玩笑开过头了,一点也不幽默!” 一时间,胡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痴痴地说:“小偷?怎么回事?” 丁霜脑袋朝运河边转过去,气愤无比地说:“你自己去看吧!” 小朱子和胡喜只有面面相觑的份儿了。 将两束玫瑰花倒提在双手上的憨哥,呆呆地立在那儿,喃喃说道:“我可不能 娶她当老婆!怎么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太傻啦!对,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娶就不 娶!” “扑通”一声,刚才那小男孩,在水边捉蜻蜓时,一下扑了个空,脚没站稳, 真的掉进了河里,在水中挣扎,有一声无一声地喊叫:“救命……救命呀……” 忽然,憨哥听见了叫声,一转头,看见了河中的孩子,顺手扔掉花,毫不犹豫 跳下运河,向孩子游去——当他游到河心,孩子却不见了,他急得在水面反复寻找。 岸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许多人,有人在边跑边喊:“孩子掉水里啦——救 人啊……会游泳的快下去呀……” 一会儿,憨哥扎下猛子,从水底托起孩子,自己也冒出了头,奋力向岸边游。 看到这儿,人们才松了一口气,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儿,年年都要淹死人呢 ……今天幸亏他呀,要不然……” 憨哥将孩子抱上岸,人们立即将他围住;一位老太太急忙接过孩子,人们又将 老太太围紧;后面过来的人,也都朝着这儿跑呀喊呀,乱成了一锅粥。 老太太说:“哎呀,这不是东东吗?他妈正到处找他呢!”冲人群外嚷道: “东东他妈,你们家东东在这儿,东东他妈……”孩子大喘着气,吐了两口水,并 没有生命危险。 东东妈气喘吁吁地扑过来,一把抱起孩子就哭喊:“宝贝儿——我的天,你怎 么掉河里了——我的宝贝儿啊……” 东东睁开眼,望着他妈,望着众人,说道:“叔叔——叔叔呢?”人们这才顾 得上寻找,但憨哥已经不在了。 胡喜和小朱子,听了丁霜的哭述,觉得匪夷所思,就三人手拉着手,来到刚才 的约会之地。 胡喜问道:“他人呢?” 小朱子看见了前面的玫瑰花,说道:“怎么,花在那儿?” 胡喜指着前方,嚷道:“你们看,那么多人,在干啥?出事了?”捡起了花儿, 三人这就走了过去。 在人们围着小男孩忙活的时候,憨哥却在水中缓缓地游着。他觉得,今天这约 会这事很荒唐,但无意之间救了孩子一条性命,的确是件积大德的事情,心里不免 挺激动的。 “干什么的?”一位护河人员,戴着红袖标大喊:“不许游泳,快上来!” 岸边,展放着憨哥的衣服。显然,他是刚才洗去了上面的污泥,晒后,觉得穿 裤衩站着也不体面,所以就又下到河里了。听到喊声,他游上岸来,笑道:“对不 起,真的对不起。” 护河员指指牌子,大叫大嚷:“你说个‘不知道’就完了?罚款!瞅瞅,牌子 上写着呢!” 胡喜等人听见呵斥,朝这边走来;那群拥着孩子的人们刚刚上坡,又被护河人 员的嚷声所吸引,不由站着回头,议论纷纷。 老太太说:“还下河游泳呀,多危险呀,不怕淹死?” 东东妈说:“我怎么瞅着那人,像是救东东的?” 小男孩向河边望去,穿着裤衩的憨哥,正在交罚款。护河员吼道:“不要命了? 下次再下河,送你去公安局……” 小男孩猛地从母亲的手中挣脱,边往回跑边大叫大嚷:“刘大爷,不能这样对 待他呀,这叔叔救了我……” 胡喜等人过来看见憨哥,都呆住了。 小朱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诧异地说:“怎么是你?我的妈呀,咋这副 样子?” 胡喜见丁霜怒不可遏的样子,忙赔笑说:“情况是这样的,我哥爱好游泳,所 以,常教育被罚款……” 护河员刘大爷,并没有听见坡上东东的喊叫,仍在训斥光身子的憨哥:“还不 快走,没罚舒服是不是?”显出极其认真负责的样子。 憨哥见到小朱子等人来到跟前,立马不好意思起来,慌慌张张穿起湿衣服,说 道:“其实,我是洗洗衣服上的泥,才游了两下,就……” 护河员刘大爷刚想走,又转回来,指着牌子道:“什么什么?你还在河里洗衣 服了?瞅瞅第四条,罚款,加倍罚款!” 丁霜冲小朱子道:“你看嘛,我没说错吧,他是坏人!” 小朱子一脸无奈,想不出该说什么,支支吾吾道:“这……他小时候掉进运河, 脑袋进过水,今天八成是昏了头……” 几个人正纠缠不清时,坡上那群人返了回来,一下子就把憨哥包围在中间,有 的抹泪,有的一把拉住不让他走。 胡喜、小朱子不解地对视;丁霜撇了撇嘴说:“看看,肯定是又偷东西了!” 东东妈泪流满面,上前说道:“同志——先生,让我们咋感谢你呢?” 白发老太太更是抖抖瑟瑟地抚摩着他的胳膊,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好人啊… …好小伙……好青年——做下这么大的好事,我们连说声谢都没来得及呀……” 众人纷纷道谢,乱作一团。看着这一切,胡喜、小朱子由惧到喜,也挤进了人 群。护河员刘大爷终于看懂了门道,十分吃惊说:“他是为了救人呐……嗨!我罚 的这叫什么款呀!” 东东拉住憨哥的手,笑着说:“叔叔,今后再不到河边玩了!”憨哥抚摸着他 的头说:“你呀你,跟我小时候一样淘气……” “我说嘛,”胡喜兴奋地冲人群外嚷了一嗓子:“我哥是见义勇为的英雄人物! 这不,又验证了……”他的笑在脸上停滞了——原来,丁霜眼睛瞪得老大,双手抱 住脑袋,蹲了下去,喃喃道:“这世界真荒唐……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 东东他们走后,胡喜、小朱子拉着憨哥,重新回到了坡上的小亭子。看着落汤 鸡似的憨哥,都哈哈大笑起来。 经过一番核对,小朱子对丁霜说:“你还说小偷的事儿吗?” 丁霜红着脸说:“实在对不起……” 憨哥说:“我这人,常常被人误解。没什么,习惯了,嘿嘿……” 丁霜追问道:“你会记恨我吧?” 胡喜这就来了劲:“丁霜,你说这话证明你还不了解我哥。他呀,不但不恨你, 还非常——还十分——还打心眼里——那个你呢!” 小朱子笑得捂着肚子,说道:“你们俩好好谈吧,我去文秀摊上给他买身衣服 ……”拧了胡喜一把道:“走啊,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胡喜醒悟过来,忙说:“对啊,对啊。”追小朱子去了。 他们走后,丁霜刚上前说了声“对不起,真对不……”憨哥就忽然大叫开来: “站住——不许动!”直把丁霜吓得后退几步,瞠目结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朱子和胡喜,这就应声停住了脚步。 憨哥用标准的军人口令喊道:“向后——转……面向我,齐步——走……” 胡喜和小朱子转身对视,却没听口令,问道:“怎么了?你发什么神经?” 憨哥说:“你们快回来,千万别去文秀摊上买衣服呀!” 胡喜问道:“为什么?” 憨哥的脑中,呈现出好几次因为买衣服,文秀跑去瞎搅和的往事,赶紧说道: “不为什么,叫你别去就别去。” 胡喜和小朱子只好返回来。胡喜想了想,脱下自己的衣服,非要给憨哥穿,说 道:“你这行头,影响恋爱情调……”向丁霜做了个拥抱动作,笑道:“也很不方 便呀……丁霜你说是不是?” 丁霜捂嘴而笑;小朱子也大笑着说“不方便不方便……” 憨哥制止住胡喜。他并没看懂胡喜那动作的意思,说道:“别介,没关系,不 碍事儿,不怕不怕……” 胡喜冲着丁霜笑:“你不怕,人家还怕呢!” 丁霜被打趣得不好意思了,说道:“猴精,别逗闷子了!这里风大,我看咱还 是到馆子去,一边吃,一边聊,一边晾衣服……” 憨哥说:“我最反对动不动就下馆子,白花冤枉钱……” “我哥可不是小气人儿啊。”胡喜挡在憨哥与丁霜之间,打起了圆场:“他呀, 心最细了,是怕你的钱包在馆子再被小偷摸去了。” 丁霜想起了自己和小偷狂吃神侃的经历,脸一红,没有吱声。 憨哥说:“其实恋爱这玩意儿,既不在穿上,也不在吃上,更不在谈上。” 丁霜和胡喜、小朱子互相对视之后,齐声问道:“那么,你说在哪儿?” 憨哥想了想,认真对他们说:“我哪知道?” 韩大妈擦着桌子,一如既往地唠唠叨叨:“我就是劳累的命呀,清福没享几天, 就把人家姑娘打发回家了!唉,今天,该不会出错了吧……”只听一声“妈”,她 一抬头,惊得手中抹布落在了地上,叫道:“我的天呐,今儿这又是咋的啦?” 落汤鸡似的憨哥,一进门就说:“没什么事儿,别大惊小怪的。”自己拿起盆 子,去布帘后面换衣服。 韩大妈冲着布帘嚷:“你呀你,相个亲,咋就搞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昨儿,整了一身泥水;今儿,又整回一身的泥水……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回事 儿呀!” 憨哥换好衣服,端着盆出来,说道:“妈,你身体不好,就别操心啦!我下午 啥都不干,专门洗衣服。” 韩大妈说:“我不操心能行?看看,耳朵后面全是泥,头发上也有,快去洗洗!” 憨哥只好遵命,将脏衣服盆放在地上,面冲墙角的洗脸架洗起来。 韩大妈从地上捡起抹布,弯腰看见了床下昨天那盆衣服,拉出来后,与今天的 摆成了一排,叹息道:“你相个对象,咋就这么难……” 小朱子为了安抚丁霜,特意带她来到麦当劳,要了两份巨无霸,两杯可乐,边 吃边交谈起来。 丁霜说:“我心里好内疚,应该我请你的。你刚才说得对,他的确太好了,又 能助人为乐,见义勇为,又能甘当无名英雄,任劳任怨……可是,要说让我爱他, 实在是太勉强了。” 小朱子想了想,说道:“你这感觉,和我当初一样。” 丁霜喝了一口饮料说:“爱情,真是无法说清呀!在美国,那么多的女大学生、 女研究生、女明星,争先恐后去爱牢里的死囚犯,你说怪不怪?” 小朱子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也跟小偷谈了一把恋爱吗?” 丁霜不好意思起来,推搡小朱子,俩人打闹取笑一团。 忽然,丁霜住了手,说道:“我真没脸跟他谈什么恋爱了。这样吧,我也许会 把我妹介绍给他呢!” 小朱子一愣,说道:“你妹?” 丁霜:“我看我妹跟他最合适!”颇有几分神秘之情。 小朱子不解地望着她,说道:“你该不会是祝英台,说是介绍小九妹,其实还 是你自己吧!哈哈哈哈……” 丁霜说:“你呐,就等着瞧好吧!” 误会虽然解除了,丁霜的事也似乎画上了句号,但在小朱子的策划下,在母亲 的催促下,憨哥又一次手捧玫瑰花,前来运河边约会。 依然是柳丝如绿帘——他看见丝帘那边,一位女士,手捧同样的玫瑰花,正朝 这边走来,就捋捋小平头,弯腰向柳丝缝中观察,自言自语道:“可别又是那丁霜 呀!” 柳丝那边的女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憨哥一愣,原来此人是市场上倒腾 小饰件的丁雪。俩熟人见面,根本用不着玫瑰花做接头暗号,身心也能够自由自在, 不必顾忌任何事情。 于是,俩人相视而笑,交谈起来。 为了招待丁雪,也为了避免在酒楼饭店吃饭发生节外生枝的事情,韩大妈特意 在家张罗了一桌饭菜,让胡喜赶紧打电话叫憨哥回来陪客。 胡喜打了一会儿电话,放下话筒说:“他正忙呢,说是护送一个病重孩子去医 院打针,这会儿回不来。” “唉……”韩大妈叹了口气:“总是关心别人,自己的婚姻大事,全耽误了。” 胡喜边摆筷子边说:“大妈,反正他俩都是老熟人,不在乎这顿饭。人家丁雪, 今儿这双休日是专门来看望你老人家的,头一回登咱这门儿,你是主角啊!” “我这老太婆有什么看的?只要他们能成,比什么都强!” “能成能成!昨儿在运河边,你别说,他俩还谈得挺热火的呢!” “那也是同志关系……我问你,这回成不了咋办?” 胡喜拍着胸膛说:“这回成不了,我就从国贸大厦——不,我就从京广中心那 最高一层跳下去……” “得得得,”韩大妈说:“你小子张嘴就来呀!选的地儿倒不错,楼也够高度, 可你有那么多钱上去吗?” 这时,小朱子领着花枝招展的丁雪如期而至。 一进门,丁雪就认真地向韩大妈鞠了个躬:“韩大妈,你好!” 韩大妈喜滋滋地盯住她,嘴张得老大,连说:“好!好!好!姑娘好,姑娘好, 我儿子就稀罕你……” 大家乐了一会儿,胡喜拉拉小朱子衣角,对她耳朵说:“你仔细看吧,接下来, 就该‘痛说革命家史’了。” 韩大妈乐呵呵地与丁雪坐在了一起,开口说道:“姑娘,你来我家,我真高兴 啊……”随后抹起泪来,说道:“你不知道,我这儿子呀,三岁就死了爸,我是又 当妈又当爸,一把屎一把尿……” 小朱子想笑又不敢笑,胡喜赶紧上前劝慰道:“大妈呀,今儿可是喜庆日子, 你怎么先哭上了?” 小朱子说:“是啊,这叫客人怎么能坐下去?” “对对对……”韩大妈擦泪笑道:“看我,哪儿是哪儿呀!今儿,该高兴才对 呀!小朱子,都快坐下,动筷子,动杯子。猴精,你来说段笑话呀!” 丁雪面前的小碟和碗里,各种菜已堆得像小山包。 韩大妈仍然热情地边夹菜边说:“姑娘,吃啊,好好吃,甭管那减肥的事儿, 胖点没关系,只要我们家不嫌就行!” 胡喜说:“对对,俗话说,不是家人,不进一家门嘛!”小朱子也说:“进了 一家门,就是一家人啊。”继续为丁雪搛菜。 丁雪左右看看,忽然捂脸哭起来。 小朱子问道:“怎么了?大妈刚停,你怎么接着来了?” 丁雪擦着泪说:“大妈,你们对我太好了……我……我很激动……” 胡喜说:“激动就吃菜,就笑啊。我一激动,就食欲大增,一顿能吃一头烤全 羊呢,在钓鱼台国宾馆那一回,吃得才叫激动呢!” “不是的,”丁雪呜咽着说:“你们不了解情况,我姐把我那条项链丢了,我 一激动,就会想起它来……” 小朱子说:“项链,怎么丢的?你姐她可从来没有给我说过这件事呀!” 丁雪说:“她借去,说是相对象要用,哪知放在钱包里,被小偷偷去了……” 韩大妈觉得这话题远了,赶紧说道:“没关系,改日买条新的就行了,快吃菜, 吃菜,小心凉了反胃。” 小朱子用餐巾纸为丁雪边擦泪边说:“别想它了,喝酒,喝酒!” 丁雪继续哭道:“我一激动,就吃不下喝不下。” “你这……”小朱子说:“怎么就动起真格的了?” 丁雪说:“我一激动,哭就止不住。” 韩大妈瞅瞅她的脸,颇感后悔,说道:“对不起,早知道这样,真不该让你— —让你激动啊……” 吃完饭,丁雪被小朱子拉到胡喜家玩去了,电话铃响起,韩大妈一听是刘主任 打来的,美美地被人家数落了半个小时,最后只说了声“你批评的对”,就放下电 话,唠叨起来:“哼,还批评我脚踏两只船!我就是踏八只船,最后还不定能不能 有一个成功呢……”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