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朵儿的迷狂(1) 一 陈清莲站在铺满新谷的晒谷场边角上,从地上抓起一撮新鲜稻谷放进嘴里, 慢慢嚼着,一边嚼眼睛一边若有所思地平视她的前方,那样子好像第一次品尝这 种天赐之物似的。刚从田里挑回来的新谷铺满薄薄一层,散发出类似于青草的味 道。" 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味道。" 她把嘴里的稻米吐出来时心想,嘴角留下一些 乳白色的谷汁,一边脑子里想像出一副被晒干、剥壳的新米从打米机哗哗流出来 的情景。雪白的新米不仅是简简单单的裹腹粮食,自从不再种麦子以后,除了填 饱肚子,他们就只有依靠这种从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农作物给国家交税,用它来换 取生活必须品来熬过艰难岁月了。 七月的太阳像毒龙似的朝大地喷着火。又得要把谷子翻一遍了,这次纵着翻。 她把脚从塑料拖鞋里抽出来,光脚伸进谷里,成直线慢慢走着,好让底下的那一 层谷翻上来。每隔一个小时必须得像这样翻一次。隔壁邻居的晒谷场,李家年轻 的媳妇钱美珍头上戴着一顶大草帽,在用四个齿轮的木耙子翻谷,这方法又省力 又均匀。两个女人中间隔着一条两米宽的大路——这条大路的最终端通向镇子那 条公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 今天真是个好天儿,我希望双抢每天都有这么好的太阳。你认为呢?赵家 婶子!" 钱美珍远远地冲着陈清莲大声说道。 " 谁知道呢?全靠老天爷吃饭。" 陈清莲头也不抬地回答她道。两只手往后 交叉背在腰胯上。 " 那样我就不愁我的谷子,交到粮站去因为晒得不够干而被打回来重晒啦。 要知道,那可真麻烦哩。" 陈清莲没有接着钱美珍的话往下说。赵志伟正挑着一担满箩筐的毛谷从小路 那头走来。肩膀上的扁担被沉重的谷子压得一颤一颤的。汗水浸透的毛巾横搭在 脖子上。像每次那样,赵志伟把刚挑回来的毛谷和上一回挑回来的新谷一起,倒 在晒谷场的另一边,陈清莲会帮他把毛谷摊开的。 " 孩子,你要歇一歇吗?要不我从茶壶里给你倒一杯茶?" " 不用啦,我们很快就能干完回家。" 赵志伟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 脸上的汗,满不在乎地对他的母亲说道,挑着空箩筐沿着刚来的小路去了。" 他 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健壮的小伙子。" 陈清莲在阳光底下眯起眼睛看着儿子 的背影时心想。乡下如果没有这些参孙般的男人,光靠女人是无法干完这些苦役 犯般的活儿的。在七月这种农忙的季节,那就更是如此。 " 哎,赵家婶子,你听说了吗?李老冬的女儿幺妹从广州回来了。她带了很 多钱很多钱回来,我听说还给她妈妈买了一个金戒指呢。足足有小铁钉那么粗! " 钱美珍又说。 " 是吗?有这回事?可我不知道金戒指的事。" 陈清莲的两只耳朵竖起来了。 " 在我的娘家," 看到清莲对她的话终于来了兴趣,钱美珍干脆停下手中的 活儿,把匀谷耙子往下巴一抵,接着说:" 虽然我的娘家离这儿有几十里远,但 我们那儿有好几个到南方的姑娘都发财了,有些都建了楼房了呢。你说,赵家婶 子,除了我们村李晖家的姑娘,还有去年到深圳的谢家三姑娘,加上刚刚回来的 幺妹,她们都在外面挣钱了,南方真的那么赚钱吗?大家都在议论,年轻的姑娘 在那边容易挣钱呢。" 钱美珍显然是冲着村子里的那些流言蜚语在说话。陈清莲知道,那流言对一 个女人的名声来说即使不是至关重要也值得怀疑。但她不像她的邻居是个爱饶的 人。她的手仍然背在背后,用她平时讲话习惯的不紧不慢的声调,说道; " 谁知道呢,外面的事情。不过,李家和谢家姑娘在家都是规规矩矩的。" " 那倒也是。要不是我屋里的不让我到南方去,我也想去的。这年头,凡是 有两条腿,有力气走的都到外面找出路去了。不是吗?" " 春生为什么不让你去?" " 他说是为了孩子。还不是男人小气,不放心我。" 今年三十岁的钱美珍认 为自已还有几分姿色。看到那些年轻女人到外面挣钱回来免不了眼红。" 要不是 他阻拦我,我早就跑到广东去了,我跟你说,我在深圳有熟人呢。只要我愿意去, 不愁找不到我干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