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X 月X 日 我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胳膊、腿、腰都疼得要命,情绪也七上八下的,看 看表已近晌午。幸亏是星期天,不用上课。枕头边放着一封信,听说一大早楼下有 个研究生托人送来。我忙不迭地拆开信封——" 阿兰小姐: 您好? 想要睡觉,窗外却小鸟啼鸣了;打开窗帘,已是天色微蓝。我只觉得有很多很 多的话要对你说,你这时却已在睡梦之中。今夜,你是我唯一的寄托。我真的属于 ' 一见钟情型'.我相信自己的眼力,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你的高傲和沉稳令我汗 颜,我并不是什么过错吧?见到你就好象找到了归宿,希望能真心实意地和喜欢的 人过一生。不要把我看得很轻。彻夜未眠,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可能你会说,' 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有一天,你能想想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考研让我倍感疲 惫,自己看自己都可笑,一个人背着重重的十字架,步履蹒跚地走在崎岖的小路上, 可旁观的人却在窃笑,在那儿评头论足。多希望两个人共同拥有一份感情,不求朝 朝暮暮,但求天长地久。有你的感情,我就会过得轻松些、惬意些,痛苦的人生好 过些。六点了,出去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待看您冷峻的脸,冰冷的话语。 谢谢! 左鸿" 天哪!我的心咚咚地跳着,从未有过的不安与躁动,隐隐约约有一种异样的感 觉。 然后,我懒洋洋地起床、洗脸、梳头、化妆。趁宿舍里没人,一个人在门后的 大镜子前偷偷跳舞,左手、右手、左腿、右腿毫无规则地胡乱摆动,兀自欣赏自己 的各种怪模样、小模样、臭模样。哇啦啦,哇啦啦……门外有脚步声,吓得我心咚 咚直跳。突然觉得肚子咕噜噜地叫,便拿起饭盆,准备去食堂打饭。临走,没忘记 朝光溜溜的镜子顽皮地吐一下舌头,象个美丽而多情的" 狐仙".哎,在集体宿舍里 能够拥有的私人空间太少了!青春的生命只好掩藏在悄无人知的地方,俨然一条脉 脉的小溪,在山石野草之间,在空谷鸟鸣之中,静悄悄地歌唱。 礼拜天的食堂人比较稀少。大家不是谈恋爱、串老乡、逛商场、回家,就是打 扑克、喝啤酒、玩游戏机、看电影去了。我随意看了看几样简单的饭食,实在挑不 出什么可吃的。嗨,管它呢,反正唏哩哗啦,一会儿就吃完了。 我正在低头吃饭,猛不盯一个身影站立在身旁,高大挺拔,宛若一棵葳蕤的树。 左鸿! 只见他冲我笑笑,笑容如阳光般明净,不杂一些尘滓。他静悄悄地坐在我身旁, 好象一个从天而降的" 天使". 我慌不迭地问道:" 你,也来打饭么?" 并赶紧用眼的余光四下里瞅瞅,生怕 被认识的人看见。 他咧开嘴笑了,一如既往地灿烂,又如鸡蛋清一样透明。这哪里是什么小伙儿, 分明是个" 漂亮姑娘" 嘛! 我疑心自己看走了眼,便一个劲儿猛吃。黑黑的长发遮住了半个初升的月亮。 他越发好笑,笑得明媚,笑得纯粹,笑得我的心儿象波澜起伏的涛水,一浪高 过一浪。 我一赌气不吃了。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一如笑容般动听:" 看你吃饭,就象看' 海上升明月' 一 样赏心悦目。" 我气恼地说:" 得,吟你的诗去吧!我可不是什么' 皎皎空中孤月 轮'.""可你是' 袅袅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啊。" 他讨好我的语气一如香 气扑鼻的" 含胎花". " 去!少来这套艳曲淫词。" 我暗中惊讶他竟有如许才情,却故意表现得凛然 不可侵犯。 " 这怎么叫' 艳曲淫词' 呢?你看,你笑了,真的!笑啊,为什么不笑一笑? " 他逗我道。 可恨我果真被他逗乐了,刚露开唇齿微微一下,又赶快紧闭双眸,不自觉地摇 摇头。 谁知他竟趁机抓住了我的手,说:" 走,我带你找个好地方吃饭去!""干吗要 吃饭呢?难道你们男的都喜欢把吃饭当作对女孩子进攻的第一着' 棋' 吗?" 我甩 开他讨厌的手,站起来。我还不知道,这种说话方式,恰恰是容易陷入箩筐的表现。 " 为什么不呢?" 他可怜巴巴地恳求道。 " 不行!" 我厉声说。 " 求求你!" " 求我也不行!" 他不吭声了。也站起身,尾随着我走出食堂,一边试图拽我的衣角,象拽一阵 儿轻风。 我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往回走,心里颇为得意。瞧吧,后面有只" 叭儿狗" 在 追我! 一路上,我只觉得有很多目光在注视着,在回望,在议论。我面色绯红,心跳 澎湃,呼吸加速。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动心?算不算春情萌动?算不算耀武扬威? 总之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充盈在心头,令我蓦然间体验到这个时期女孩子所应有的 全部骄傲和自尊。 可是,当我慢慢地听下脚步,回头等待他的时候,竟然发现,他,没有跟着我! 我的心顿时怅然若失…… X 月X 日 晚饭的时候,给我送那封" 倒霉" 情书的同学来了,非常诡秘地对我说:" 楼 下有人在等你!" 我的心中倏忽闪过一丝悸动,象被人揭穿了" 秘密" 的小偷,又 象被当场揪住衣领的伙计。其实,我已经意识到是谁在等待,但我还是忽闪着两只 大眼睛,傻乎乎地问道:" 谁呀?""左鸿!外语系的!" 他丝毫不领会我的意图, 公然宣扬道。 姐妹们惊讶地望着我。奇怪的是,谁都没有开口,只有柳儿将正在涂抹口红的 唇张成一个" 圆". 我扭捏作态地说:" 我不认识!""不会吧?听说你们俩昨天晚上还一块儿跳舞 呢。""没有的事儿!" 我矢口否认。 " 我不管了啊?反正已经完成任务了。" 他说着转身走了。 于是,我在一群人的围攻下,慌不择路地要逃——否则,非被她们当成带肉的 骨头啃了不可!真是的,这一段时间宿舍里热闹非凡:先是点点也收到了一封莫名 其妙的" 情书" ;接着小芳为了男朋友的事几度捶床顿足,害得我们陪着她哭鼻子 抹泪;又有玟姐刚刚失恋又再恋,花开几重门;荭儿破了" 戒" ——撕毁了大一时 发下的誓言,居然敢于主动追求体委(那个我们班最精神的小伙儿)……果真是到 了" 恋爱季节" 吗? 我笑嘻嘻地抿了一口" 春芽" ,唏哩糊涂地被她们赶下了楼。这帮丫头,成事 不足败事有余! 在下楼的那一刻,我的心象被一种无形的" 魔力" 控制住一样,觉得自己也该 象她们那样,好好品尝一下爱情的滋味。有谁会相信,象我这样漂亮的姑娘,还从 来没有人公开追求过呢。有的,只是一些不成体系的传送纸条、眉来眼去、暗送秋 波之类。说老实话,我挺惭愧,因为此前我是个学习非常好的学生,是听话的孩子, 是遵守纪律的那种类型,一直把恋爱看成" 旁逸斜出" 的行为,觉得凡" 早摘麦穗 者" 最后绝对成不了!既然成不了又何必再去碰撞呢?于是,在这个问题上,我先 天性地接受了上一辈提前灌输好的一切,形成了自以为成熟却不堪一击的思维模式。 然而,今天,我还是不可避免地遇见了……左鸿非常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一步步朝他 走去。我相信,他一定如我一样紧张得要命。我一定羞红了脸,一定高傲得象个女 皇或者公主,一定把" 第一次" 看得太过认真太过严肃了,生怕一举一动都会落入 " 坏人" 设好的圈套。尽管如此,我却抑制不了一个二十二岁女孩的青春冲动,带 着对爱情的所有梦想和期盼,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他身旁,走到了" 爱情女神" 神秘 的殿堂门口。 左鸿还象上次那样一路尾随着我。我们出了校园,拐入一条小胡同,又穿过一 个红灯,来到一家新开的自助餐厅门前。 这一次,我很" 小心" 地没有把他" 丢失" ,时不时地回头望他一眼。可能正 因了我的这种" 鼓励" 吧,他心甘情愿地充当了我的" 保镖" 和" 奴隶".所有这些 感觉都令我激动不已——因为妈妈说过,女孩子嘛,要端起架子来,不要低三下四 的。 然而,要不要跟他一块儿进去,却颇令我踌躇。作为一个从小接受传统教育的 县城里长大的孩子,我深深知道一个理儿:"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浅".我从 来不会有无缘无故沾人家小便宜的念头,尤其是对待异性。 " 走啊。" 他奇怪地看着我。 " ……" 我不答应,也不拒绝。 " 走吧。" 他挽住了我的手,不容置疑。 我拒绝不了,象只乖乖的小绵羊,被人牵到了吃草的地方。 这是我第一次吃自助餐。很快,优美的环境,动听的音乐,令人垂涎欲滴的美 食,占据了我的全部心胸。我心安理得地坐在雅间里,等着他从外面一盘盘地买了 并送进来。那一刻,生平第一次接受了一个漂亮男生对我的百般伺候,同时也确认 了一个漂亮女生的全部价值和尊严。同时我还朦胧地意识到,他和我,不论从哪个 方面,都很" 相配" 的。 但我依旧没有放弃自己应有的矜持。而只是用眼神、用心灵、用感觉,默默地 观察着他,思考着他,品味着他。他亦然。 "'秀色可餐' 啊!" 他骄傲地说。 我骄傲地瞪了他一眼。 接下来,他要我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他的话象是诚恳和热切的。但是,出于某 种心理上的戒备和谨慎,我没有接话,可能态度上还表现出了点儿不屑一顾。 他急了,端起一杯啤酒,高高举起,冲着自己的脑袋倒下来。满满一杯啤酒顿 时顺着他浓密的头发淌成一条小河,淌过他的眉毛、脸颊、脖颈、耳朵,最后灌入 他干净的衬衣,尽情地流淌在地面上,流到我的脚边。 老实说,那一刻,我被一种" 英雄主义" 震惊了,以为这就是所谓的" 爱情". 虽然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象个什么场面都经历过的女孩子。 大概他也被我搞糊涂了,而这一切恰恰是他极为自负的个性所不能承受的。他 终于酒气十足地向我垂下了头,喃喃地说:" 完了,没想到这一辈子会' 栽' 在你 的手里。" 他的这些话都是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心目中渴望听到的,一句一句,象瞌 睡人的眼;又象闹喳喳的蜜蜂和蝴蝶,唱着听不懂的歌谣,飞过青春的篱笆。 不管他怎么样,我都把自己蒸腾在一团迷蒙的雾气中,为自己单纯的外表和并 不复杂的思想打幌子。其实,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心跳,如飘落的花瓣,一片, 两片,三四片……尽管我初涉爱河,但还是能看得出,他的确已被我" 俘虏" 了。 在这一点上,女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 含羞草". 尽管我并没有承诺什么,但从自助餐厅出来的时候,真正被" 征服" 的却是我! X 月X 日 星期天下午,联谊宿舍的几个男生过来,非要一块儿包饺子。 大家一呼百应。立刻分派任务,谁是" 总指挥" ,谁是" 采购部长" ,谁是" 外交部长" 等。我呢,居然被派了个" 炊事部长" 的重任。其他人负责搞卫生、干 杂活。很快就忙碌起来。 我和" 采购部长" 点点一起行动,先到饭厅买面。交了一大叠饭票,王师傅给 称了六斤面。没想到交涉在饭厅煮饺子时,这个犟老头怎么也不松口。我俩交换了 一下眼色。 点点就夸王师傅掌勺给得最多,同学们背地里都称赞呢,还准备往校报写表扬 信。王师傅不理这个茬儿,说第九饭厅只有两口大锅,其它饭厅各有三口,干嘛不 去别处借。旁边几个师傅一边数饭票一边乐。 我就知道王师傅的话是幌子,趁机说:" 您看这几位师傅都同意了,等煮熟了 饺子,也请大家吃,好不好?""王师傅爱吃狗肉!" 一个师傅打趣道。 " 哎哟,这么巧,我也喜欢吃。啥时候嘬一顿儿去?" 点点快言快语。 还是无济于事,王师傅一定属于" 老革命型" ,这辈子得了一大堆奖状,又红 又专的。气得我们干脆决定用电炉子煮,只要不那走廊里的保险丝吹了,就谢天谢 地。 回到宿舍,一切准备就绪。于是乎,"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和面的和面, 切菜的切菜,剁馅的剁馅,还有专门打开水、摆桌椅、洗盆洗勺的,好不忙活。 猛听楼下有人招呼:"302!302 !挨窗的赶紧踩着凳子向外张望,原来是那几 个男生。不到规定时间,看楼的老太太不许他们上来。结果,哥儿几个竟趁老太太 坐着打盹儿时溜了进来。 开始包饺子了,一人一个样儿。 柳儿故作神秘地说:" 女孩子包饺子有点儿讲究。""什么讲究?" 大家对这个 比较感兴趣。 " 从饺子的形状呀,可以看出未来丈夫的影子。""真的?" 这倒是前所未闻的, 小小的宿舍沸腾了,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点点说:" 我的丈夫是个瘦子。" 小芳说:" 我这饺子怎么也立不起来,看来 我的丈夫是个平庸之辈。" 我也仔细瞧自己包的饺子:立得正、有棱角,整体形象 不错,虽说有个大耳朵,倒无伤大雅。我安慰着自己,蓦然想到那封信和那个他, 该不该算作" 求爱" 呢?这个火辣辣的字眼儿惹得我坐立不安。 吃完饺子,已近黄昏。他们要打扑克,我借口有事,化了淡妆出门。 左鸿在等我…… X 月X 日 一辆自行车斜横在我面前。 左鸿!鲜绿色的真丝衬衣。牛仔裤臀部窄窄、裤脚肥肥。皮鞋款式怪异,颇有 点西部流浪汉的味道。 该死的!让我吃不香也睡不好!我腼腆地朝他笑笑。 这个帅哥儿,皮肤细腻白皙,嘴唇红润诱人,象谁呢?我在记忆里仔细搜索, 象《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又象某位大红大紫的歌星,帅呆了、酷毕了! " 我刚上家教回来。" 他说。 " 是吗?" 我惊喜于这种相逢,也惊叹于他的自强不息,已经能够独立自主, 不用朝父母伸手了。 " 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他瞅瞅旁边没人,就拉起了我的手。 我的心一颤,下意识地往回缩。他拽着不放。 我没想到一个男孩的手竟那么有劲儿。故意心不在焉地揭露说:" 这是男孩子 试图触摸女孩子手的惯用伎俩。 他表情很尴尬,将我的手放下了。 我便戏称他是" 从天上贬谪的狐仙" ,尽给人添乱。 他眨了眨眼睛,很狡黠地笑了:" 来,把我的智慧送给你一点儿。" 他用手做 了个动作,从脑袋上取下什么似的,说:" 这是仙气。" 我推开他的手,说:" 别 闹了,我跟你说过我有男朋友的。" 他楞了片刻,说:" 难道我真的要慨叹' 恨不 相逢未嫁时' 吗?" 我随口吟了一句古诗:"'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 你最好不要做其中的任何一个。" 他沉思着说:"'哀大莫过于心死。' 我就是心 死,也不愿轻易放弃。我就是要见到一个女孩子,她能让我拿不起、放不下,我能 为她付出一切。第一次陷得这么深、这么重,真没办法。我又寄希望于你说有男朋 友是一种避开我的托词。看着我,眼睛正视我!" 那一刻我无法隐瞒自己,我是一 个诚实爽快的女孩,偶尔的撒谎令我面红耳赤,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心跳。但我还是 " 咬定青山不放松。" 只听见他喋喋不休地浪漫抒情:" 我什么都不图,只求一个 倾心的女孩,这要求太高了吗?我很自私,梦想还有机会和你在一起,哪怕你一句 话也不说。如果再有一个你该多好,我买菜,我做饭。载到你手上我不后悔,你给 我再多的痛苦我也会承受。别不理睬我,别一走了之。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 听得目瞪口呆。大学四年,学业未竟,工作未定,原本无心考虑谈朋友之事。我该 怎么办? X 月X 日 左鸿无数次问起来,我是不是真的有一个男朋友。我无数次地打" 马虎眼儿". 他的狡黠和我的聪明简直" 珠联璧合". 今天,我第一次接受他的邀请,去了他的小屋——考研期间,为了学习方便, 他特意跟系里要求,主动搬到办公室来看楼,每月收入60元哩。我的幼稚的天真的 心哪,就连这一点,都当成是他与那些" 庸俗之辈" 的不同之处。 小屋里居然还有电视机、电风扇、收录机、电饭锅等,而这些都是我们住集体 宿舍的不可奢求的方便呀。墙上贴着好莱坞巨星玛丽莲·梦露迷醉人的照片,房间 里弥漫着一股子甜香气,传来台湾歌星齐秦重新演绎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轻 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我敲开门的时候,他正在做什么打斗运动,赤 手空拳的,对着桌面使劲儿挥舞。 他对我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太大的惊奇,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我就理所当 然地把这种" 漠视" 当成是他的一种男子汉的魅力。正如他曾告诉我的,他最崇拜 的对象就是齐秦——桀骜不逊、顽劣透顶。我以为,这才是真正的他,而不是舞会 上那个柔弱的小男生。 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我绝对不会猜出,他" 武斗" 的对象竟是桌面上的几个玩 具小丑人。 接下来,他用精辟的语言解释了我的猜疑。" 你知道他们代表什么吗?""不知 道。" 我老老实实回答,为自己有点儿哑嗓而暗暗地惭愧。 " 这就是你的那个' 真假男朋友'.我要跟他玩儿命!跟他决斗!跟他比赛!" 说着,他奋力舞了一下,把纸面上的尘土都吹起来了。 我禁不住乐了,为自己随意捏造的谎言。 " 你骗我的!" 他随即判断道," 没错!如果它是真的,你一定对我的行为非 常愤怒。可是,你没有,你挺高兴。哈哈,我赢了……" 他喜形于色,张牙舞爪。 我默许了。谁让他这么聪明呢? "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他 哼哼着,他的歌声也如他的人一样美丽,好比一团轻云,飞翔在欢乐的小屋上空。 我的幻想陶醉在他的歌声中,一如看过的许多古典爱情小说的章节。其中必有 一个才子,也必有一个佳人,在一个偶然的时间相识了,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然 后便冲破各种世俗的压力,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云云。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他,也会跟我的感觉一样吗? 我们闲聊着,逐渐打破各种陌生和异样的感觉。突然,他打开电视机,调到一 个" 幼儿栏目" 的动画片,痴痴地看起来。 我好奇地注视着他,越看越觉得可爱。是呀,跟传统概念中的" 臭男人" 相比, 左鸿简直就是一块儿玲珑剔透的" 他山之玉".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会情趣 盎然;而他,也一定会格外地" 怜香惜玉" 吧?讨厌,我怎么一想就想到" 结局" 上去了," 八字还没一撇" 呢。 " 我天天都看呢。你知道吗?动画片看多了,能增长智力呢。" 左鸿孩子气十 足地解释道。 " 没关系,你看吧。" 我温柔地说。又觉得不太自在,就说:" 快该吃晚饭了, 要不,我帮你熬粥吧?""熬什么粥呀?待会儿下馆子去!" 他极臭美地说," 都现 代社会了,以后呀,要过现代人的生活。"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觉得自己挺" 土气 " 似的,便不吱声了。 " 我们外语系的,嗨,以后有的是机会进外企、电视台、当导游、出国什么的。 你愿意跟我出去吗?" 我没有回答,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心里就更对他崇拜起来。 " 虽然我还要再上三年,不过,没关系,我还在外面带了好几个家教呢,每个 月将近挣一千元呢。毕业后挣得还会更多。" 他沾沾自喜地说。 奇怪的是,他连夸夸其谈的模样都跟那些" 臭男人" 们不大一样,犹如一条透 明的清泉,欢蹦乱跳地流过口渴的心田。" 一千元" ,在我从未亲自挣过钱的脑海 中是一个天文数字。一年后,我能找到这么高工资的单位吗? 我悄悄地合计了一下,一个研究生,一个本科生,在当代社会中,总不会没饭 吃吧?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未免太世俗了,距离真正的爱情还不够。呸! X 月X 日 " 我有一个请求,能答应吗?" 左鸿在我耳边轻轻说。 " 那得看什么请求了。" 我心跳着,以为他要请跳舞。 " 很快就要放假了,能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吗?""你什么时侯再来?" " 九月十一号。你呢?" " 比你们研究生早半个月。" 一刹那间,我的心静如水。一切不都是平平常常 吗?为了开始,为了结束,我曾用心地烦恼过;而现在,很快要分开了,长长的假 期说不定会使刚刚燃烧的激情天各一方的。 " 认识你挺好," 我喃喃自语,掩饰不住的紧张。 " 你这样美丽的姑娘,会喜欢我这么傻的人?" 他好象" 痴人说梦". " 你考上了研究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很佩服你。我呢,却是前途未卜… …" 我不知怎样表达自己。 后面有只手触动我的腰部,我吓了一跳,转身却投入他的怀抱。他轻抚我的手 腕,问道:" 杏黄色的?" 他指的是我腕上套头发用的皮圈。 我点点头:" 迎春花色。" 他点点头:" 阿兰,你真是我的女神!" 我听他的话有点酸,站起来想走。他 一把揽住了我的腰。从未有过的体验很快包围了我。我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如腾云 驾雾般。静静中,似乎忘记了时空的存在。他的嘴唇接近目标。我下意识地躲闪, 口里喃喃着" 走吧,走吧。" 但他终于亲吻了我,一股热气传过脖子、耳朵和唇, 居然痒痒的。他更紧地拥着我,害怕失去的样子。那一刻,我已无力逃避。 他送我出门。在楼梯口,我却暄晕了,大概站的时间有点点长,竟抬不起脚步。 他劝我回去再歇会儿,我不答应,坚持下了两个台阶,实在走不了,只好回去。他 叫我躺床上,我坚决不,而且莫名其妙地哭了。 " 错了,错了!" 我说。 " 不,我没错,是你错了。" 他为自己辩解。 " 我怎么错了?" 我问。 " 我很自然,你错在不该逃避我。" 他指的是" 吻". 也许他说的对,可我一时没有思想准备,觉得这个字眼太神圣,还没想清楚。 再说,男女之间一旦有了肌肤之亲,就再也不能保持纯洁的友谊了。 " 过两天我要回家了。" 他说。 我没接话。他就过来拥住我,看了好半天。我不敢看他,便低着头。他急了, 捧起我的脸使劲吻了一口。我顺手抓起一张纸巾,擦着被他吻过的地方,又把纸巾 扔开。他笑了,一种挺" 坏" 的笑。 我气哼哼地噘着嘴,心里却甜蜜蜜的。转念间,我已收回了我的全部。我来找 他,只是来找他,并没有准备好就此开始呀。当他静静地看我时,我报之以一笑, 笑容很拘谨很飘忽。 凭心而论,我需要一个" 保护神" !左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英俊和出色!我开 始怀疑、困惑、迷惘。这就是心中的爱吗?我可以隐瞒别人,但不能隐瞒自己:我 们在彼此倾慕! 面对他的热情,我甚至有点儿不知所措。把爱看得神圣不该是一种错吧?我不 敢迈出第一步,生怕走错了会亵渎那块领地。但又分明盼望他的爱,不忍放弃与他 的相见。如果没有诚心,或许该选择逃避,让他不要浪费时间。 哎,从来没有过的肌肤之亲令我自责;我还太善良,为了那虚伪的一笑,我已 在心里道了几声" 对不起。" X 月X 日 今天是暑假的第三天,也是我认识左鸿整三个月的日子。三个月前,他追我, 在拥挤的大街上;三个月后,我思他、念他,在我自己的书房。 距离是一种美。有时侯真想与左鸿保持距离,比如现在;有时侯又真想投入地 爱一场,轰轰烈烈地爱一场,管它春夏与秋冬,管它生离与死别!而我此刻,恰如 在茧中挣扎。爱,对我来说是一门新学科,要用整个的心学习和体会,细细致致地 接受和付出。 妹妹手里拿着一封左鸿的信走进屋来。 我忙不迭地打开,体会" 心动" 的份量。 这是一幅漫画-"唐老鸭" 呱呱地叫嚷着:" 阿兰小姐,还考虑啥呀?你不答应, 我可把我姐姐介绍给他了!" 小淘气但尼斯浪漫抒情:" 你也太不知足了!" 阿凡 提骑驴叹息:" 别求我,我没办法。" 济公从药罐里掏出一句金玉良言:" 都是俗 人。" 一休师傅一语中的:" 爱情可真麻烦。" 金发碧眼的丑女孩叽哩咕噜道:" 小伙子也真够可怜的。" 叼着烟斗的青年评论道:" 小孩子知道什么?这叫' 好事 多磨'." 画面空隙处写满了英文字母,如:"All the best to you!""Good luck ! ""All right !""Excellent !""Thank you !" 之类让人脸红心跳的字眼。最上 头写了一句:" 让他们为我操心,真不好意思。" 我很开心,为他的幽默才情。猛 然发现一扇用纸折叠粘贴的可以开合的" 小窗户" ,旁边是一行极小的字:" 一扇 只为阿兰开的小窗".我惊喜地打开,竟是他的一寸彩照,西服领带很规距的样子, 微笑地看着我,最顶头批注" 你好" 二字,别有情趣。另有几行诗相配: " 如不是一次倾心的相遇 我还是那单身贵族 潇潇洒洒地走 若没有一见钟情 还是那样藐视一切 " 夏日的酷暑中 习于玩味一份孤寂 冬日的凄冷中 用傲气抗衡 " 上帝的恩宠抑或苍天的戏弄 挣脱不开你的视线 逃不掉你的哀愁 凄楚哀怨的目光里年少轻狂的我无地自容 冷冷清清的话语中 找不到平衡 " 无言中 能否温暖你的视线 我一生的愁苦 静寂中 能否托起你的世界 我一辈子的等候 " 恨自己 不能再次云淡风清 曾狂呼 与寂寞孤独比长量短的我 是否这次要服输" 看完信,总觉有好多话要说,好多事要考虑。啊,那扇别出心裁的" 小窗" ! 太突然太仓促了不是吗?他所留下的回忆萦绕在我心中,包括一个眼神、一句话、 一个手势,常让我凝神痴想半天,有时甚至莫名其妙地掉下泪来。 但我还来不及跟父母交流,在我们这个家庭,一切都是公开的" 秘密".而父母, 会用" 爱" 来镇压我、威胁我、包裹我吗? X 月X 日 " 哇啦啦,哇啦啦……" 我哼着自编的小曲,在镜子前尽情地渲泄心中的喜悦。 然后,我在镜子前扭了扭屁股。我扭屁股的同时也扭弯了一段玉米秸或者高粱 穗子。我在空气和室温中摇摆着袅娜的身姿,发现自己正象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 我为突然找到的一点点风情加快速度扭转,青春的尾巴在我屁股后头安家落户。 突然想吃一根带刺的生黄瓜。吃黄瓜前我用洗洁精仔细地清洗了它的表面,之 所以没有削皮是不舍得丢弃那种绿莹莹的味道。黄瓜顶部的小黄花又令我扭了一下 屁股。 我在镜子前扭屁股的时候,发现自己象试穿婚纱的新嫁娘一样忐忑和羞涩。草 木一样支楞的乱发,没有着妆的蜡黄的小脸,以及眉目间游移的波纹,都使我越看 越象个不安世事的毛丫头。我自然得正像镜子里的女孩,我跟我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这念头令我格外轻松和愉悦,因为我从中找到了本真的自己。谁跟我较真儿我都会 跟他过不去,我滑稽地扭了扭屁股,观看一个人的舞台剧。 哦,我是女孩,喜欢偶尔扭扭屁股。我有理由选择自己的生活和爱情。我放纵 着好、坏两种心情,在镜子前流淌成漫无边际的水银,通过太阳的反光,看清了自 己性格的多个侧面……想你,想你——我飞吻了一下镜中的自己,头脑中编造着一 首美丽的散文诗。 想你,就一遍遍回忆你的音容笑貌,就一次次重复你的只言片语,就一番番后 悔不该给了你钥匙又换了一把锁,就一点点发誓决不故作矜持令你失望……想你, 就一次次面对镜子欣赏自己,就一个人坐在窗前面对一只茶杯发楞,就一次次注视 你走来的方向回忆每一个细节,就一番番低声自语准备下一次谈些什么……. 想你,就不断地设想,就不断地设想,前方的路上,你停车伫足,回头向我抛 洒深情的目光;而我,则大方骄傲地走过,故意留给你无限的遗憾和遐想……想你, 就不停地幻想,假如你再对我提出要求,我必将果断地拒绝;看到你不知所措的尴 尬表情时,我在自信的微笑后会作出些有意的暗示……. 想你,就一次次哼唱:" 你象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又为" 不知能作几日 停留" 而莫名其妙地自寻烦恼;就一次次设计迷语叫你猜,又恨不得将迷底全部告 诉你;就为了下一次见面而设计" 着装方案" ,又常常推翻、更新……想你,想你 ——哦,左鸿,我的" 小帅哥儿" ! X 月X 日 我无数次地回忆和左鸿在舞会上的相遇,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他真的是上天派 来启发我初恋情结的人吗?我在想象中无限制地扩大了他的优点,但我还是无数次 地为这段相识而犹豫,而徘徊,而左左右右……送我一片情,朋友。你的情如绢绢 的细流,滋润着我柔弱的心;你的爱如淳香的美酒,激荡着我情的波澜。你在我耳 边轻轻絮语,你挽起我的手臂缓缓走向舞池,带我尽情地展览年轻的风采。你款款 而行,走进我多情的梦乡……送我一片情,朋友。我醉,我痴,我狂,我迷。感君 情深,我无比愧颜。知否?知否?女孩子有如许纷乱的心事,说不清道不明更看不 透。可我又不愿意让你失望。多少次,因不情愿地撒慌而自责;多少次,因故意逃 避而懊悔。我象一只惊惶的小鹿,既怕被丘比特的神剑射中,又怕错过艺术家多情 的风景……送我一片情,朋友。我是红尘中人,没有光环笼罩,没有鲜花点缀。我 就是我,黑黑的头发,碎花超短裙。我们都是俗人,不能不食人间烟火,不能不考 虑前因后果,不能不顾忌身左身右,干脆就作一个实实在在的俗人吧……送我一片 情,朋友。难忘此情,就让岁月把它化作美好的回忆,永远珍藏在我爱的心田…… 左鸿,我的朋友(还不是男朋友)。嘻嘻! X 月X 日 将近两个月的假期,我几乎完全沉浸在初恋的美妙滋味中,把他想象成了古希 腊神话里的铁臂英雄,无所不能。窗外那棵青苹果哟,虽不太成熟,但十分有味道, 涩涩中蕴含一丝甜蜜。你是我爱情的象征么?于是,我无数次对着苹果树喃喃自语。 我想对你说,朋友,虽然我很喜欢你,你也很欣赏我,但你之所爱并非我之所 爱,恰如我之所爱也非你之所爱。 比如,你爱外语,一个人背起行囊踏遍名山大川,寻找一份征服者的勇气;而 我,却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默默体验生活的苦辣酸甜。你喜欢摄影,留下一个 个真实而美好的瞬间;而我,却愿独自行进在大学校园里,看风吹落叶,看烟消云 散,看孤独的背后留下多少孤独的影子。你喜欢舞蹈,跳得淋漓尽致、义无反顾, 而我,更喜欢飘飘渺渺、朦朦胧胧中那份淡淡情、浓浓意。你喜欢音乐,开口唱出 心中的爱与恨、喜与悲;而我,宁愿在一个小角落里,独啜那份悲哀与惆怅。你喜 欢明星崇拜偶像,欣赏他们的桀骜不驯抑或浪漫温存;而我,只相信真正的上帝装 在每个人的心中。你,我,你和我……. 我想对你说,朋友。你是个好男孩,我也是个好女孩,既然我们彼此倾慕,既 然我们心怀火热的激情,而这已足够,不要,不要再说出口!有时侯,朦胧是一种 美,撕破那层轻纱,反而会凭添如许沉重,不如各自拥有一份真情吧。 这个世界多忧虑,这个世界多牵挂,在我们跌跌撞撞闯入人生之前,何不再拥 有最后一份无忧无虑的纯真? 左鸿,左鸿,我" 爱" 你(没羞!) X 月X 日 上午学姜夔的词,读到" 嫣红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 荡、冷月无声" 等句,不觉又是一番情绪波动,赶紧转移视线,更见窗外雨打杨叶, 好不凄清。 我不能够再学下去了。多情似我,纯洁如侬,为什么这份爱始终飘浮游弋于天 地之间?为什么黄鸟不能踏上青枝鸣唱?为什么永远抓不住那飞旋的舞衣? 左鸿,他在哪里?也许相遇本是上天的启示,只是不能破译罢了,而他此刻是 否产生心灵的感应? 偏偏书上又说," 红颜自古多薄命" ,顿时让我易感的心如飞花飘落,不觉要 被自然界的雨打风吹去了。 古诗曰:"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黄花女儿,向他寄托一份淡淡情, 公子若知,怎不驾一轻舟,让两颗年轻的心随风而去、随雨而去,相会在那鸟语花 香之地? 哦,左鸿…… X 月X 日 洗澡出来,容光焕发,黑头发披散在肩头,漂亮和妩媚尽现眼前。女为悦己者 容,却不知风情万种,为谁打扮为谁妍? 我一阵儿惆怅,瞅着窗外滴水的衣服发呆。苹果树少人照管,垃圾杂物乱倒, 冬日积雪堆积,竟年年枝叶繁茂,结着永远长不大的果子,就象我渴盼爱情滋润的 心。 天阴沉得很,象蕴育着一场大暴雨。 放假,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分别。日子平淡无奇,思也悠悠、念也悠悠。爱情 不同于友谊,需要面对面的观察、心与心的交融,将彼此的优缺点暴露出来。 我是真诚和善良的,追求一种投入的超越时空的美,以及无言中的默契和交流。 年轻真好,可以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力。希望能够幸运地破茧而出,接受彼此的 选择与考验。 我心中翻腾起一个伟大而辉煌的目标:考新闻学!考记者!考主持人! 左鸿无疑是我学习的榜样,靠勤奋和努力改变命运。为了学业,为了爱情,我 决定投入。 幸运女神,请对我微笑! 智慧女神,请赐我以神力! 爱情女神,请把" 金苹果" 送给我! 我要飞翔,我要歌唱,我要追逐那永恒的梦想! 窗外已是大雨滂沱了。 X 月X 日 " 天上有朵飘飘云,地上有个痴痴人。""秋天里来荷花香,小妹花前想情郎。 ""阿哥是风筝,小妹就是线。" 妹妹在那屋听杨洋的民族情歌,弄得我也无心看书。 天气很好,蝉儿在树上鸣叫。乱我心者,左鸿也! 上午给他写了封信,当然是瞒着大人。 不料妈妈竟看出了端睨。" 不许给他写信!女孩子那么主动干什么?""哪里写 了?" 我拿着一个空信封给他看。 妹妹听见争吵,跑出来把真的信偷偷放进口袋,还在一旁使着眼色,用英语哇 啦道:"Don't listen to her!Do you owe work !""Thank you !" 我也用英语 答。 妈妈自然听不懂。 妹妹又悄声问道:" 你和男朋友是否已经' 口勿' 了?" 我知道她指的是"KISS", 聪明的妹妹故意将" 吻" 字拆开,我却故意装作不懂,不予回答。 妹妹说:" 不答其实已经答了。" 我一楞,什么意思? 她诡秘地说:" 他有这个念头,可惜没有得逞。" 我一惊,既而感叹:天真可 爱的妹妹呀,如你的姐姐一般纯洁无暇。 左鸿已然吻了我,这是真实的,人去物在,我能感受到那片刻的点点滴滴。 然而我又怀疑自己,有两个" 自我" 在心里争吵。一个说:" 没什么,大胆勇 敢地追求爱情,只要真心实意地投入,无怨无悔,不见周围那些思想解放者吗?" 一个说:" 保持你自己,别忘了童年的梦想!" 辩来辩去,弄得我心烦意乱。 妹妹说从没见我如此靓丽过,可见有了男朋友的好处;又劝我不要一味充当" 公主" 角色,会把人家吓跑的。妹妹还说她不希望姐姐优柔寡断;还说如果我分配 回县城,可能找个中学老师嫁掉了事。我是受了妹妹的启发才写这封信的。 结果那封信由妹妹代发了。我一边想象着那封信怎样经过邮递员的手传到左鸿 手里,一边翻阅着女诗人伊蕾在诗集《独身女人的卧室》扉页上所题的话:" 失去 了爱的自由,就失去了整个世界。" 妈妈固然爱女心切,可我竟连通信的自由都没 有了吗?不客气地说,这次回家,我感到了两代人之间的隔膜。如果一切听从家人 的安排,不就等同于" 一无所有" 吗?一种叛逆的思想隐隐地在我心里滋生。 其实,信中没有一句" 我爱你" 、" 想死你" 之类的酸话。我有那么俗吗? 大胆勇敢地追求爱情,错了我也不回头! 马上就要开学了,既将见到那个" 亲爱的" ,我的心紧张得要命。相信此爱能 超越时空,待到花开又花落,待到满山红叶时,相逢在一个秋天的童话里,一如我 所期待的梦幻世界,一如他所盼望的理想王国。 木石之盟,永结同心,该会是一幅奇绝而动人的画面吧? X 月X 日 吃过早饭,贴了满满一脸面膜坐在书桌旁。在纸上抄下几句古诗:" 红豆生南 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和左鸿,一个中文系,一个外语 系," 中西合璧" 式的爱情模式令我神往。我一定要考新闻学!而他的来信却主张 我考本系研究生,说自己老师出题,专业课成绩不成问题;还说要尽最大的努力, 做最低的打算。 我觉得他的思想深刻而实际,不影响谈朋友。可本系没有我喜欢的专业呀!我 挺矛盾,决定先学好外语,反正到哪儿都要考的,别的事情报名时再说吧。 想到开学后如何与他相处,改变以前" 大小姐" 、" 大才女" 的姿态,学做人 家的女朋友,又要保持自己的个性与芳洁,挺有一点难度。 初次谈朋友的我,幻想一种天长地久、亘古不变的情感,或许与所受家庭教育 及中文专业有关吧。 父母的态度不太明朗,但也不表示反对。爸爸说:" 不在乎他现在拥有什么, 而在于他正在追求什么。" 妈妈不爱说话,只低头默默地干活,最后一针见血地指 出:" 假如你分回了县里,他还会要你吗?" 弄得我心里直犯" 毛". 关起门来打算彻底想个明白,却恍恍惚惚理不清头绪,终于在想累了之后昏昏 然睡去。 梦见了左鸿。原来他根本没回去,抱着一大堆礼物来我家。一进门就赶紧帮妈 妈做活,一副小女婿的样子。见了我,也不说话。我挺害羞,也没多说什么……忽 而他又带我去了他的家。我糊里糊涂地拜见未来的公婆。房门很高,没有台阶。门 上挂着帘子,隐约听见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年青女人的声音。我猜是他的七大姑、八 大姨之类。老太婆不知为了何事训叱那个女人。他推我:" 叫妈!""姐!" 我一张 口竟变了词儿……忽而就要举行婚礼。几个粗壮的女人和一个精瘦的老头正在摆桌 子。妈妈突然窜到我面前:" 谁叫你没结婚就到他家。平日的家训哪儿去了?" … …忽而新嫁衣已经准备好,鲜红鲜红的一件大袍子,前襟和袖口都绣着花,很象戏 台上媒婆穿的。我正疑惑新娘到底是谁。远处一匹高头大马上骑着一位阳刚气十足 的男孩,面貌倒不算太丑,大吼一声:" 谁让你悔婚!" 吓得我拔腿就跑……梦是 连续的,惊心动魄。可在梦中见到他是美好的,我就使劲闭着眼试图继续。 妹妹将我推醒了。 妈妈柔和的话满含责备:" 本应该给妹妹做榜样的,没想到放假回来天天睡懒 觉。还学习不学?""不学!学什么呀学?" " 奇怪,现在的年轻人!真理解不了!" 妈妈愤然。 我只好懒懒地起床、叠被、刷牙、洗脸,感觉既苦又甜。 X 月X 日 在父母的支持和妹妹的怂恿下,我写信邀请左鸿来家接我,然后俩人一块儿坐 车去学校。他当然答应了,连同他的回信一起的,还有他父母的亲笔信。 " 阿兰: 你好?非常高兴你和鸿儿谈恋爱。我们的宝贝儿子一回到家,就把一切都跟我 们说了。他还说,象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所以,他能找到你,是 我们全家的福分。希望你们能够和睦相处,互相帮助,共同进步。鸿儿脾气不好, 也不会照顾人,你要多关心他、体贴他。有你在他身边,我们老两口也放心了许多。 在你们的问题上,儿子怎么说,父母就怎么办。寒假一块儿回来吧,让我们也 见上一见。 代问你父母好。 伯父、伯母" 我手心儿颤抖着,捧着这封珍贵的来信,除了心潮澎湃之外,还有点儿不好意 思。看来,还真的应了那个梦了!但我努力地给自己解释:梦都是反的!不是么? 我和左鸿的事儿能得到他父母的支持,看来他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哟。我在幻觉中披 上了那件鲜红的新嫁衣……左鸿来了!从遥远的小城来到我的身边,来到我的慰藉 和缠绵中。他的出现令全家着实振奋了一番。妈妈忙着张罗酒席,爸爸激动得走来 走去,妹妹笑嘻嘻地偷眼看着。左鸿呢,一个劲儿朝我挤眼睛。 我春风得意,扬眉吐气,笑成了一朵花。公开宣布:" 看吧,这是我的男朋友! " 在这两天中,我尝够了所有的自豪和骄傲,全然不顾家人的种种暗示和限制,公 然与左鸿手拉手进进出出。我觉得,这才是时髦的爱情,真正的爱情,永远的爱情! 爱情不需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瞒瞒昧昧。我的眼里、心里、情里只有他! 而左鸿,却变得极为沉默寡言,象个腼腆的" 小女婿". 我悄悄地捅捅他,问:" 你怎么不说话呀?""言多语失啊!" 他十分深刻地说。 我的心中立刻涌起一种莫名的崇拜。 正说着,妈妈拿着拖把走进屋,撅着屁股干起来。 左鸿从沙发上站起来,束手站立在一边。 我瞅了他一眼,一转身出去了。 等我拿了笤帚、簸箕再进屋,地板已拖了一大半,而左鸿因没处下脚,干脆坐 到了床上,两条细长腿搭拉在床边,若无其事地晃荡着。 我有点儿疑惑,但很快就想起他父母的来信。看来,他在家的确是娇生惯养的, 要不然怎么会考上研究生呢?想着想着,我又偷偷地笑了。 妈妈瞪了我一眼。 X 月X 日 " 这孩子,跟我在一个床上睡了两天,居然不主动说一句话!" 爸爸奇怪地宣 布这一重大新闻。说这话的时候,左鸿已提前到东屋房间里睡觉了。 于是,在我们家暗中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 形势座谈会" ,争论的核心是左 鸿其人,遭遇批判的自然是我这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的对象。 " 是吗?" 妹妹首先嚷嚷着:" 可能是太羞涩了吧?""那也不能不懂事呀?" 爸爸说。 " 还没有眼力架儿呢!" 妈妈也站出来揭发。 " 什么呀?你们懂什么呀?" 我不耐烦地说,为左鸿抵挡" 八面来风".他是我 的男朋友嘛! " 你得好好想想。" 妈妈严厉地说。 " 是呀,姐。他在家肯定是个小霸王!" 妹妹说。 爸爸又说:" 还有呀,我要是叫他' 鸿' ,他就叫我' 叔叔' ;我要是无意中 连名带姓地叫了声' 左鸿' ,他马上改口叫我' 王叔叔'.这孩子!""说明他自尊心 很强嘛!" 我连忙解释道,生怕他们给我泼冷水。 最后,爸爸没办法,便说:" 这件事情,还是你自己做决定吧。" 我感激地看 了看他。心想,他们说的,在我看来,都不算事儿。怎么能拿老一代的观点去套现 代的年轻人呢?我甚至觉得,我们家人,未免太挑剔了吧? X 月X 日 " 出门,别忘了带伞!" 开学那天,妈妈送我俩到车站,叮咛了最后一句。 我非常奇怪地抬眼看天空,淡淡的云儿正悠闲地在上面飘荡,哪里有雨的征兆? 伞,淋湿了无处可放,累手,容易丢,而且……多影响风度呀!于是,我满不在乎 地应一句:" 忘不了!" 倚在左鸿怀里,兴冲冲闯入外面的世界。 光顾沉浸在爱河中的我,忘记了体会妈妈话中流露的种种担心和顾虑……下车 时,发现太阳不知哪里去了,黑鸦鸦的云重重地压在头上,时而迸出愤怒的雷声。 我害怕极了,拔腿就往学校跑,却跑进一场倾盆大雨;而那把漂亮的小花伞,早被 我偷放在了家的阳台上。回到宿舍,我一边浑身上下擦拭着,一边咀嚼着妈妈的叮 咛。" 出门,别忘了带伞!" 妈妈告诉我的岂止是一种习惯,简直是一句人生的忠 告。试想,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该有多少出人意外、令人难堪的局面,又该有多 少不能随心所欲、左右逢源的事情啊!一不小心就有狂风扑面、大雨浇头的危险, 一把" 伞" 可以撑开一角晴朗的天空,一把" 伞" 可以伴我走遍天涯,一把" 伞" 能够开放多少美妙的憧憬和希望! 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我渐渐悟出,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干任何事情,都不 要忘记带一把" 雨伞".这是一个人的气质、风度、胸怀、智慧、应变能力以及涉世 深浅的综合体现。年轻人的失败往往在于只有一个许诺,只有一种心理准备,只选 择一条道路,只估计到一种结局,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于是,在意外的 " 风雨" 出现时,或犹豫不决,或束手无策,不知那把" 雨伞" 放在何处,即使" 伞" 在手中,也不知怎样撑开。事情往往是这样,危险是在认为安全时发生,倾斜 是在认为平衡时出现,失败是在认为稳操胜券时突然降临。 隐约觉着,在我的生活中,是否也有一把被丢掉或忘掉的" 伞" 呢?如果有, 我一定要把它找来并且用生命撑起来,让我的头上多一层蓝蓝的天空! 哦,爱情,是不是我的一把" 保护伞" 呢? X 月X 日 开学了! 左鸿的新宿舍与我的只隔几个窗口。平日里吃饭、打水、上下课、存放自行车 等经常能互相看到。 我帮他收拾了行李什物,晾晒了铺盖被褥,正儿八经地做起了他的女朋友。他 也在一帮哥们儿弟兄面前张口闭口地称我为" 媳妇儿" 或" 你嫂子".我还不习惯这 样的称呼,但心里很甜蜜。我们还买了新的锅碗瓢盆、瓜果菜蔬,时不时地过起" 小家家" ,在一个饭盆里吃饭,在一张课桌上学习,就连花钱、玩儿之类都" 合二 为一" 了。我们穿着" 情侣装" 出出进进,属于校园里挺惹眼的" 一对儿". 他送了我一小盒景泰蓝戒指,共七个,分别是七种不同的颜色。左鸿说:" 希 望你一天戴一个,一天换一个男朋友。""什么?" 我唬了一跳。 他笑了,阳光灿烂。" 当你戴不同颜色的时候,我会给你不同意趣的爱情,让 你品尝到不同滋味的男人。" 有一天,趁他宿舍里没人,左鸿偷偷吻了我。吻得深 沉,吻得俏皮,富有诗意,余味悠长。我笑着躲闪,他生气了,俯下身深情地吻, 紧锣密鼓地吻,天塌了也不顾地吻。这种吻,无异于狂轰烂炸!我担心他不是第一 次,不然,为何如此贪婪、圆滑?也许,我苛求完美,朦胧也美,含蓄更佳。尤其 令我惶惑和被动的是:不知该怎样接受他的吻……吻完了,他笑着说:" 这是玫瑰 红的爱。你呀,就象一张白纸。""什么?" 我心跳着,沉浸在那份浪漫的激情中。 " 太单纯了。" 他的神情怪怪的。 " 那不好吗?" " 你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说明白点儿呀!" " 等我以后慢慢调教你吧。" 他说着,又是一阵儿噼里啪啦的接吻。我很奇怪,他居然这么爱冲动。 我在一片欣喜和忐忑中品味着爱情的果实。这段时间里,仿佛天格外蓝,地格 外阔,周围的人们,也格外友好。 X 月X 日 女大学生宿舍,一个神秘而美妙的世界。 八个妙龄少女,组成了一个亲热的大家庭。 然而,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有个人的隐私,很多秘密是不能共享的。怎么办? 玟姐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在床头拉条帘子如何?众人拍手称赞。 说干就干!礼拜日上街买了几尺布,各人挑选中意的花色,布料嘛,自然是越 便宜越好,只是又要节省几张饭票了。听说男生常常赌饭票喝酒请客;女生嘛,不 是买零食就是省下钱买毛线。而我是绝对不愿织毛线的,觉得它太俗太浪费时间, 是家庭妇女的标志;不过做床帘我是一百个同意。 这不,回来后又找了几根细铁丝拴上,还特意买了许多小夹子。到了晚上,熄 灯后,各人就在自己的小帐子里点起了白蜡烛(学校规定:不准私自撑线接灯。) 我探出头观望:只见一个个侧影大大地贴在墙上,很有点点" 皮影戏" 的味道;又 听见嘻哩哗啦翻书的声音、叽里咕噜念外语的声音、跟着单放机古里古怪学唱歌的 声音……简直好玩极了。 也怪,从那天晚上开始,宿舍里不再通宵达旦地开什么" 卧谈会" ,弄得想睡 觉的睡不成,第二天不是上课迟到就是眼圈黑黑的。每个人好象突然有了很多事情 干,当然都是保密的。 熬夜看小说,眼皮子打架,只好忍痛割爱,歪到一边立刻" 着" 了……今天要 不是古汉语老师上课要求太严,我早就在书桌里偷偷看完了。哎,没法,谁让咱是 学生呢。这不,一下课我就急跑回去,意欲将最后的情节" 一扫而尽". 刚到宿舍门口,我就傻了眼:几个系学生会的同学站在我们宿舍当中,正用一 把剪刀剪下那些美丽的床帘,说是奉了系里的命令检查卫生,私自挂帘影响了整体 美感,必须予以取缔没收。 " 谁的命令?" 我将头歪在门上问道。 答曰:" 恕不能透露。" 其实我的床恰在门后,这一靠正好将一幅长帘挡在门后了。大概她们也觉得此 种行为不太光彩,又赶上大伙儿下课,匆匆卷了卷就走了。我长舒了一口气,谢天 谢地,我只有一幅短帘被收走了,损失还不算太大。再看满地狼籍,不知那几个回 来后会闹成什么样。 X月X日 在爱情的冲击波下,以往的日子仿佛越过越单调。从上学以来就过着" 三点一 式" 的生活:宿舍-教室-饭厅。本以为上了大学就进入" 象牙塔" ,可以自由自 在地做喜欢的事情,谁知依旧受着各种各样的制约。于是,除了谈恋爱,和左鸿在 一起,其它的我一概不管不顾! 时常有一种感觉,独自一人站在心灵的沙漠上茫然四顾,不知别人都在思考些 什么,更不知别人为何整日面带微笑不知愁滋味;而我在无形中被一股力量拉扯着, 只觉得日子不属于自己。 难道大学生就这样走向社会吗?我心里很着急,催促着自己" 上进啊,上进" ! 到头来还是对镜子作苦笑状,甚至故意躲闭别人探寻式的目光,撩撩长发潇洒地走 出去,却一转身就投入了左鸿的怀抱。幸亏我及时拥有了爱情,同时也拥有了阳光 和色彩。 每当要见他的时候,我都尽量提前去浴室洗个澡,让自己浑身透露着纯洁和喷 香。而左鸿呢,有两次找不见我,听同学说我去洗澡了,便坐在浴室门口去等,颇 象个会体贴人的" 小丈夫" 哩。 为此,我还特意想象过新婚时的场景,一定要说服左鸿,拉一条粉红色的床缦, 多么温馨、多么浪漫、多么美妙的" 千金一刻" 呀! 可他却说,粉色在西方的婚礼中代表着" 第二次" ,所以不能要粉红,得要纯 白、嫩绿、淡蓝、鸭黄等。 于是,我在一片色彩的幻觉中晕厥了,仿佛看见天边有朵祥云,一个美丽的仙 姑微笑着向我打招呼……学习间歇,与小芳在图书馆前散步。 抬头看,天正好,云正好,美丽的斜阳洒下绯红的影子——在我们身上。 小芳自然而然地谈到了她的那个" 他". " 如果我随他分配,那我的父母怎么办?" 她说。 " 那就让他分到你们县。" " 不行,他是独生子。" " 你父母什么意见?" " 还没跟他们说呢。" " 你别杞人忧天了,到时侯会有办法的。" 我说。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跟你谈一谈心里畅快多了。" 这个小芳,正象电视剧《 渴望》中的刘会芳,温柔善良;又象一首歌儿中唱的" 村里有个姑娘叫' 小芳' … …" 大学几年,她常常主动地擦黑板,毫无怨言。她还是一名运动健将呢。 小芳把我当成闺中知己了,我力图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神圣的使者,去排除她心 中的烦恼与不安。但我所言不过理论文章,连老实巴交的小芳的恋爱史都比我长。 我的故事是谈不出来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事情的发展会怎么样。听了小芳的话, 我就更没法确定了。" 有情人难成眷属" 的事儿难道还少吗?一年后,如果我和左 鸿毕业分配不到一起,这个恋爱还能成功吗?是否应该防患于未然?我突然感觉到, 父母的意见是有一定道理的。 几个大学生说说笑笑从旁边走过。 " 考什么?" " 有机。" " 你呢?" " 外国。" 我和小芳眼对着眼想了半天,才明白他们说的是" 有机化学" 和" 外国文学". 哎,当代大学生喜欢把汉字变成" 压缩饼干" ,装在裤兜里准备随时兑换成人 民币。 X月X日 许多日来第一次感觉到阳光。 我站在窗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柳儿新做了发型,一进屋就嗬嗬直乐,冲到镜子跟前,抱着头不让我看。 越这样我越想看。她终于转过了头。只见柳儿两只水汪汪的杏仁眼,一只是单 眼皮,一只是双眼皮,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居然挺好看;小嘴永远是红红的,角上 有个小小的" 美人痣" ,很顽强。 柳儿最大的特点就是爱梳头、也会梳头。要么长发飘飘,要么在脑后挽个优雅 的髻,要么编成黑亮的大辫子,要么缀上几个时尚的发夹……她是满族人,姐妹们 都说她是宫廷后代,不然无法解释她既水灵又会打扮的奥妙。 柳儿生性浪漫、爱幻想。她是学校" 春蕾文学社" 的社长。大学三年,写了三 年诗歌,可惜一首没发表;谈了一大堆男朋友,也是一个没成。大二时,有一件最 令我们惊心动魄的事:柳儿" 蹭" 地跑进屋,反手把门插上,紧张兮兮的。玟姐赶 紧把她搂住,就听见一个男的在外面又敲门、又砸门、又踹门的,满楼道里都是喧 闹声。结果,门被踢了一个洞,至今还牢固地镌刻在那里,成为柳儿持久魅力的见 证。 " 你染成黄头发了?" 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街头虽有时髦女孩染发,柳儿竟如此追随潮流! " 不错,真不错。" 我赞美着。 " 我知道你安慰姐姐呢。" 她连说" 太假" ,就要倒水洗掉重做。 " 那你让我怎么说呢?说不好吧,你不高兴听;说好吧,你又不相信。" 我笑 道。 " 啊?不好吗?" 她果真有点着急。 " 不是的。" 我赶紧申明。 " 到底怎么样?" 她边说边" 三下五除二" ,洗了一遍。一个人对着镜子反复 地照,一会儿喷点儿者哩水,一会儿系条发带,一会又换个卡子。开始洗床单、被 罩了,洗了一会儿," 蹭" 地起来照镜子,又洗,又照。逗得我直乐。 我们俩设想那几个回来后的情景:莺儿一定先" 哇" 地一声,然后站到门口瞪 着柳儿嗬嗬乐半天,再跑到跟前嘻嘻评半天;小芳惊喜地" 呀" 一声,便不知说什 么好;雪孩欢喜地直跺脚……果真,场面比预想的还热闹。柳儿和莺儿" 历史性的 会晤" 在门口,柳儿端盆出去,莺儿" 咚咚" 往进跑,两个撞了满怀,一抬头,莺 儿大叫一声,柳儿逃也似的笑跑了。莺儿站在屋子当中咋舌。 荭荭突然说:" 哇塞!太浪了。男生说,象……""象什么?快说!" " 不说了,真不好听。" 讨厌的雪孩喜欢卖关子。 莺儿就搔她胳肢窝。 " 嘿嘿,你们可别说出去呀!""快说吧!" " 象妓女!" " 哇!" 我们大吃一惊。 " 那我也象妓女了?" 柳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立刻杏眼圆睁、柳眉倒竖, 嘴巴噘得老高。 " 不是说你。" 雪孩很尴尬。 " 柳儿,你那儿不是早就开' 仙窟' 了吗?" 玟姐提起不知哪辈子的玩笑,才 替荭荭解了围。 " 这帮小知识分子哟。" 小芳模仿外国文学老师的口气说。因为她不常开玩笑, 竟有点苯拙,反倒逗得大家全乐了。 X 月X 日 " 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快来看哪!" 荭荭急火火地进来说。 " 怎么啦?快说!" 正对着一张破凳子吃午饭的玟姐和点点诧异地抬起头。柳 儿也在桌子前从一个瓶子里往外弄辣酱。 " 瞧瞧你们还有心情吃!这么肮脏的桌子凳子,哼!" 荭荭一屁股坐在莺儿的 床上直喘气。 " 你干净?你有洁癖?平常不就是比我们多垫块儿旧报纸吗?" 莺儿嘴快,不 服气地嚷嚷道:" 大小姐,别把我的床弄脏了是真的!""什么事呀,你?" 还是玟 姐比较沉稳。 " 帘子!帘子被她们做成门帘了,正在发!""什么?" 这下几个人不打嘴架了, 纷纷挤到门口看。果真,系学生会的同学正往各宿舍下发门帘。 " 那不是我的吗?给306 宿舍了!" 莺儿眼尖。 " 我的给隔壁了!天哪,她们怎么能这样?" 小芳叫嚷着。 " 哼,怪不得我今天到系里看成绩,觉得团总支门口挂的那块儿象雪孩的。" 点点噘着嘴说。 " 什么?我的到团总支了?" 雪孩一听不依不饶," 那你怎么不给我拿回来? ""我的姑奶奶!我敢吗?要拿你自己去拿!""就是呀!我们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 能拿回来?" 我还惦记着我那块儿短布帘。 " 这不叫' 拿' ,叫' 偷' ,系里准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玟姐分析道。 " 凭什么呀?哦,她们可以明目张胆地' 偷' ,咱们就不能理直气壮地' 拿' ? " 柳儿杏眼圆睁,一幅女侠的表情。 " 有病!" 小芳猛不丁冒出一句。 " 你说谁?" 好几个人异口同声。 " 我说的是她们!" 老实巴交的小芳赶紧申明。 " 嘘!" 我站在门口朝大家掩口道。 一个高年级的女生袅袅蔡颍地走来,给302 宿舍发了一个粉红色碎花门帘。据 说,她敢于在夏天只穿胸罩、短裤在水房洗漱。几天后,不少门帘物归原主,床帐 重新撑起来,只不过多些提防罢了。 雪孩那块儿却始终挂在团总支门口,没有勇气拿回来。 这件事使得大家对系里某些老师的做法大为不满。其实,老师头上本没有光环 笼罩,是学生刻意加上去的。可惜了,我们太幼稚! X 月X 日 左鸿买了两件T 恤,一件红的,一件白的,上面各绣着一只布老虎。 我俩当即穿上了。他白,我红。 左鸿拉着我的手急走。 " 我请你吃汉堡!" " 这么高兴?" 我奇怪地问。 " 小贩多找了十元钱。" " 啊?不退回去?" " 蠢!" 他劈头一棒。 我不吱声了。 宿舍。 " 呵,' 小老虎' 回来了。" 哥儿几个嬉笑着打趣。 " 唉,可惜有一个没脑袋!" 左鸿叹息着。 我?心,惨白。 只剩了我和他。 " 来,看看形体!" 他拽着我的衣服。 " 去!" 我讨厌地说。 " 你不是我女朋友吗?" " 可你得尊重我!" " 尊重?太传统了!" " 你们外语系的都这么开放吗?" 我跟他针锋相对。 " 这叫' 美国' ,懂不懂?" " 美国?哼,这叫' 只重形式,不重内容' !""行,行,行!" 他不耐烦地说 :" 你他妈的太不够刺激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英俊的脸。 X 月X 日 我在床上睡觉,不知她们还睡没睡。只听见一种轻轻的撩水声,象搅动着什么 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的半梦半醒中依稀看见一条" 小龙女" ,正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轻歌曼舞。 她的腰肢象水一样柔软,她的眼神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她的裸体洁白而芬芳……突 然,不知哪里来的一个后生,偷走了她放在岸边的霓裳,悄悄地隐藏在大树背后。 姑娘双手交叉在胸前,眨动着天真的眼睛,窘迫地在水面上呼唤:" 求你,小 哥哥,还给我吧。""不,除非你答应,嫁给我!" 后生紧张地回答。 " 那我的父亲要是不同意呢?""你就跟我私奔!" " 私奔?那是什么意思呀?" " 等到生米煮成熟饭的那一天,你的父亲,我未来的老丈人,他不承认也得承 认!""可我不属于人类。" "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爱你!" …… 我在惊心动魄中渴望把这个梦做下去,渴望" 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却被一 阵儿紧似一阵儿的撩水声吵醒了。开始,我以为" 小龙女" 真的被爱情打动,转世 投胎了。可越听越不象,越听越觉得蹊跷。于是,我睁眼一看。 柳儿,背对着我蹲在一只小盆上,正用水使劲儿撩呢。我们把这种行为称之为 " 洗屁股". 哇,大白天的,平白无故她在干什么? 我心跳得厉害,好象发现了一个重大的新闻。 联想到她平时的一些举动,我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柳儿,会不会,已经失身 了? 我胆战心惊地观察着,只见热水中还加入了些许紫色的液体,大概,是," 高 锰酸钾" 或其它的什么妇科用药吧? 天哪,她胆子可真大!" 失身" 这个危险的字眼儿更令我脸红心跳,却不敢吱 声,不敢惊扰她,并决定为她严格保守秘密…… X 月X 日 跟左鸿吵了一架,心情不爽地回到宿舍,回到那个只拥有" 八分之一" 的家。 对于一个外出求学的孩子而言,一张小小的床铺,便是唯一的栖身之所。受苦了, 受累了,便象一只小狗般舔着毛为自己疗伤。 点点忽然大哭起来,接着荭荭也哭了。原来,点点告诉荭荭有她一封信,荭荭 以为在开玩笑,随口说了句:" 混蛋!""你说什么?" 点点拉过荭荭的胳膊" 啪啪 " 拍了两下。荭荭就吱哇乱叫起来。一旁的雪孩禁不住" 哎呀" 一声。我从沉思中 惊醒过来,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结果呢,真有荭荭一封信,是她妈妈写来的,点点替她拿回来。只见点点抹着 泪珠直咂舌:" 好人难做,以后再不做了。" 当着众人的面,荭荭下不了台,也泪 水涟涟地说:" 我妈妈都不曾那么狠地打我一下。这回来信,可不就是不放心吗? " 点点更加生气,哭诉道:" 我在家里也很娇惯,我妈教育我出来跟别人搞好关系。 平时有了委屈总是忍着,今天实在忍不住了。别的宿舍说咱们多么不好,我总是维 护。" 看得我眼酸心酸,提着大壶出门,在路上悄悄地哭了。回顾这段日子,难道 我过得就愉快吗?单说这只大壶吧,因为我爱喝水,妈妈就买了它。可别人的都是 小壶,喝完了就从我壶里倒,打水时谁都嫌重不愿提,偶尔从她们壶里倒一点吧, 又常常是空的。结果,这只大壶成了" 孤独者" !就象我这个人,傻大个儿一个, 一个人在校园里独行。 X 月X 日 一大早,宿舍的被窝里就伸出几只懒洋洋的手臂。 " 阿兰,帮我带个馒头!" " 小芳,帮我捎份儿粥!" " 小芳,还有我,馒头!" " 阿兰……" 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哎,起床早也成了罪过,经常替她们打饭,也不考虑别 人是否容易端上来;可要是一次不效劳,准保结下了怨恨。我实在痛恨这几个" 懒 虫". 怎么办呢?我看看小芳,小芳看看我。 小芳干脆拿了个塑料袋,说:" 咱俩分工,我买馒头,你用大盆买粥,能盛多 少算多少。" 我便和她下了楼,边走边气恨恨地说:" 凭什么呀?她们是大小姐, 咱们就是苦行僧!""嘘,别让别人听见,谁好意思不捎呢?都说出话来了。""小芳, 你也忒老实了。" " 你不也一样!" " 我只不过不想跟他们一般见识。从明天起,我绝不再做这样的蠢事!" 我咬 着下嘴唇说。 小芳没有吭声。 "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我大声朗诵着起身。 小芳朝我挤挤眼。 我故意肆无忌惮地嚷嚷道:" 走,咱俩打网球去!" 她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 朗声说道:" 行啊!" 我俩就拿上盆出了门。打了会儿网球,就直接进了饭厅。很 快吃了饭,也不回宿舍,便带着饭盆进了课堂。由于来得早,居然没有一个人,我 俩选了好座位,也替那几个" 懒虫" 占了座儿。这是大学里不成文的规矩,一个小 小的宿舍便是一个集体行动小组,干什么事都要考虑全体。 叽里咕噜念了半个小时外语,其他的同学才陆陆续续来到。 302 宿舍的那几个先后迟到了,被老师有意无意地点了名。 我给小芳偷偷写了张字条传过去:" 糟了,没有及时叫醒她们,不知回去后是 否闹事?" 果真,柳儿小心眼了,课间就冲着我挤眉弄眼。 我装出一副" 大智若愚" 的模样,不予理睬。 下课了。回到宿舍,静观事态的发展。 几个果然不依不饶,非说是因为我和小芳才使得她们迟到,现在被老师点了名, 多丢人呀。 荭荭甚至说:" 你俩不愿意给带饭就算了,事先说一声呀。小肚鸡肠!""你说 什么?骂谁呢?" 我的急脾气上来了。 " 不就带个饭吗?有什么了不起?不吃也死不了!""那你别吃呀!" 我反唇一 击。 " 点点每天早晨买两根油条,能吃一天,听说还减肥呢!" 我看不了她这种信 口雌黄的小模样。 小芳在一边直劝架:" 算了,算了。" 哎,对付此种人最好的办法除了远离还 能怎样呢。 X 月X 日 荭荭又没值日。这个女孩子,外表倒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就是生活能力太 差,处处需要别人照顾和提醒。这不,莺儿和她本来是一周分前后各三天值日,莺 儿保证不让别人挑出毛病;轮到她,就赖着脸推说" 忘了" ,央求我帮忙。我猛然 意识到,同学之间不可能做到" 亲密而无间". 一大早,莺儿就出去念外语了。我看地面脏得实在不象话,满是点点老乡丢的 瓜子皮。屋中间悬挂着一根晾衣服的绳,几乎把屋子分成两个空间;又滴答着水, 脚踩上去,很腻歪。 我拿起了笤帚。 不料,点点抓过拖把就往水房跑。 我追上去,说:" 点点,你别管,这星期不该你值日的。" 点点说:" 我就是 看不惯,她凭什么老让你帮忙?做好人也得有个原则,不能被人欺负。说不定你替 她做了,她还以为你故意扫她面子呢!" 我一想也是,什么事一旦成了惯性就不好 挽回了。我挺感激点点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点点整整拖了三遍地。 荭荭居然稳坐" 钓鱼台" 一言不发。 末了,点点故意问我:" 干净吗?""干净,真干净!简直明光如镜啊!" 我随 声附和。 荭荭的脸渐渐到由阳转阴,终究还是一动不动。 事后,点点颇有深意地告诫我:" 不是我挑拨你和荭荭的关系,有件事我一直 想跟你说。""什么事?" 我心里一惊。 只听点点说道:" 有一次我和荭荭在一块儿走,碰到了体育委员,问你是不是 发表了很多作品。我夸奖你是咱们年级的' 作协主席' ;荭荭却不以为然地说,你 写的也就那么回事,脱不了校园文学的模子。告诉你,荭荭在追求体委!你可别去 问!""荭荭在追求他?我怎么一点点都不知道?""嘿,男人都是' 爱江山更爱美人 '.体委这次评上' 优秀党员' ,还是荭荭出主意,给老师送了VCD.""老师收了吗? " 我将信将疑。 " 嘿,你真是少见多怪。有个上公共课的老师,听说是外聘的,出的题特难, 好多学生不及格。后来怎么办呢?大家联和给老师送了台' 小天鹅' 洗衣机,就都 让及格了。后几届学生学会了,先后送了热水器、电风扇……" 我奇怪点点有这么 多新奇的发现,不象我" 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再看她那双聪慧的 眼睛,竟象一对小小的" 逗号" ,好玩极了。 X 月X 日 点点可是系里的" 大红人".上三年级后,又当上了系学生会主席,更加炙手可 热。别看她模样一般、相貌平平,气质却很高雅。瘦瘦长长的身板,一对小乳房发 育不太全,喜欢买偏大一号的胸罩。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象小兔子一样,总是精 力充沛。有一次我曾偷偷观察过她的脚,极小巧极精致,步子简直就是莲花点点, 穿35号的女鞋还嫌大,需垫上一幅厚鞋垫儿。偏偏她还有个奇特的癖好,每晚必用 温水烫脚,之后便往脚板上细细地扑上" 紫罗兰" 香粉,把一双脚弄得香喷喷、白 生生的。 点点最大的特点是爱好交际、表现欲极强。大大小小的活动中,经常出现她忙 忙碌碌的影子,或许她格外喜欢这种累乎乎的感觉吧。当然啦,她还具备一定的组 织、领导才能,颇受上级的赏识。她可不喜欢同学们自觉不自觉地与她保持距离, 那样反而使她挺苦恼。其实,她很注意团结同学的,这不,柳儿发烧了,她正用一 块雪白的热毛巾替她捂呢。 X 月X 日 我在床帐里学习到深夜。 眼皮子打架了,明天再学吧…… X 月X 日 " 阿兰,你的文章发表了!" 荭荭" 啪" 地扔到我床上一本杂志。 " 我看看!" 点点" 噌" 地凑过来," 呵,还是省级刊物呢!""兰,这是你发 表的第几篇了?" 小芳羡慕地说。 " 咱们宿舍也出名人了!" 莺儿边说边拿起来认真地读。雪孩从上铺好奇地探 头询问:" 给多少稿费呀?""不行,阿兰得请客!" 正在化眼线的柳儿酸溜溜地说。 " 好啊!大家想吃什么?" 我笑着接话。 " 吃火锅!正宗的川辣子火锅!" 荭荭嚷嚷着。 " 太贵了吧?" 小芳嘟哝着。 " 不行,就得吃!我白捎书回来了吗?" 荭荭不依不饶。 " 好吧,等发了稿费,我请大家吃火锅!" 我无所谓地说。 后来,乘大家都出去打饭时,小芳悄悄咬着我的耳朵说:" 荭荭是故意的,她 挺嫉妒你!""管它呢。她越这样我越请,非气死她不可!" 我压住肚子里的火气说。 如果说才华出众是一种过错,我不接受;如果说个性孤傲是一种失误,我不承 认! X 月X 日 今天,我身体不舒服,左鸿居然充当大厨师的角色,用电炉子为我煮了顿方便 面,也居然很好吃。 同屋方天一的女朋友看见直点头:" 阿兰真是好福气,自己坐在那儿看书,男 朋友给做好吃的。""哎,我这小夫人。" 左鸿微笑着。 " 你怎么换称呼了,平时不都是' 媳妇儿' 、' 媳妇儿' 地叫吗?" 我也笑了 :" 是呀,到哪里找他这么好的人?" 他撇撇嘴:" 谁叫我这么命苦呢!""谁让你 那么狠命地追人家呢!" 方天一插嘴道。那一对儿笑着出去了。 他兴高采烈地开始唱歌,唱的是周华健的" 花心".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他追我的那个夏季,那个清翠而闪亮的日子。 我静静地看着、欣赏着,歌声很好听,歌词让人忧伤。 这就是我爱了将近半年的男朋友吗?依旧英俊,依旧潇洒,依旧令我怦然心动。 我甚至觉得自己形容枯黄,真的配不上他似的。 我使劲儿告诉自己,他的的确确是我熟悉的男朋友,此时此刻,就在我身边为 我唱歌。 想到这儿,我情不自禁地将脸颊凑上前。情意绵绵,爱之切切。 有了左鸿,我还害怕宿舍里的嫉妒和诽谤么? X 月X 日 晚上上完韵律操选修课,总觉一股热情积压在心中未发泄出来。也许是生命活 动的一种需求,也许是青春期女孩儿特有的一种激情,也许是寻求实现主体力量本 质化的一种冲动,也许什么都不是。这想法、这念头,令我悲哀,令我直想蒙头大 哭。小芳拽我去舞厅。我没有心情,呆坐在角落里,感受那种气氛所带来的冲撞。 灯光一闪一闪,猛然看见一个身影很象左鸿,正跟一长裙女人跳探戈,动作洒脱优 美。我的心突然加快了跳动,果真是他!而那个女的,也有点儿面熟……他居然一 个人来了!居然请她而没请我!我的女性意识一下子觉醒了!愤怒和委屈随着音乐 的节奏咚咚地跳着。 想象中,左鸿来请我,我睥睨地斜他一眼,然后高傲地拒绝。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下一支曲子他会请我。没猜错,左鸿走来了,向我! 我低着头,心跳得很厉害,觉得他今天特别高大。 当他伸过手时,我犹豫极了,两只手倒过来倒过去,足足磨蹭了一分钟,才慢 慢站起身,随他走上舞场。 当把手轻轻搭上他肩头时,发现了一些细微变化,他换了一件红色真丝衬衣, 象一团燃烧的火焰,格外醒目。 我几乎不敢正面瞅他。 两个人慢慢地旋转,谁也不吭声。我不知他心里想什么,是得意?还是庆幸? 只听见一句话:" 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学习……" 我还是不说话。 舞曲完了,他指给我一个座位,自己坐旁边。我想走开,却挪不动脚步。让他 以为我还想跟他跳,是不是有点掉价儿?他愿意请谁就请谁,比我跳得好的姑娘有 的是。 正在这时,左鸿拉起了我,手臂象铁一样有力,简直不容反抗。一股热流闪电 般传过我的全身,令我惊悸和慌张。 他开口了,带着可怜的声调:" 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 一霎那间,我几乎 已经原谅他了。 哎,女孩! X 月X 日 系里举办素质大赛,莺儿集" 天时、地利、人和" 于一身,一举夺得" 现代舞 " 第一名。 这个身高一米七零、被男生叫作" 月朦胧、鸟朦胧" 的女孩子,堪称一朵" 系 花".此刻,她愁眉苦脸,面对男孩子送的玫瑰花不知所措,还有话梅、香水、化妆 包等。这不,离她过生日还有一个月,早有痴心人奉上一百多元,让她随便买点东 西。可惜莺儿谁也没相中,不是嫌这个长得丑,就是那个太矮,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倒是有一个,有点儿歪才。莺儿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莺儿在教室里看书,不 一会他也背着书包晃晃当当走进去,也不学习,只坐在不远的地方瞅着她乐;一会 出去了,莺儿趁机逃脱,一拉教室门,却见他象个黑影般站在那里,唬了她一跳; 再或者,那小子在系里每个教室的黑板上都抄上一首诗,是郭沫若的《炉中煤》: "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不辜负你的殷勤, 你也不要辜负了我的思量。 我为我心爱的人(任)儿, 燃到了这般模样!" 莺儿本姓" 任".这种公开的、天罗地网式的追求,使莺儿忍无可忍。终于在一 次饭后,将啤酒瓶恨恨地摔到地上,吓得那男孩子再也不敢来了。又有一个男生, 据说家里有果园,每次回家都要给她带来一箱苹果,怪不得莺儿的皮肤那么好,连 女生瞧了都恨不得摸一摸。这更给她增添了些许神秘的色彩,连外系的人都闻名来 打听。但莺儿活得是那样潇洒自如、不为所动,她常说:" 一个女孩子,如果只有 漂亮的外壳,而没有出众的才干,那么吸引力也不会长久。" 我很佩服莺儿。事实 上,她的性格比我明快得多,人缘也不错;而我,常常躲藏在幻想之中,忘记了" 君子慎独" 的古训。 这次比赛,我以一首李清照的《醉花阴》赢得" 朗诵" 第一名。 事后,我和莺儿合伙请宿舍里的姐妹们吃了火锅。 连同我那次发表文章的事儿。 请客的花销比我的稿费要多出好几倍。 X 月X 日 半夜,我在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中醒来,突感下腹绞痛难忍,黄豆般大的汗珠 滴在枕头上。 " 阿兰,阿兰,你怎么了?" 恍惚中,离我最近的荭荭焦急地喊道,用温暖的 手捂着我的肚子。 " 阿兰病了,很严重!" " 发烧了吗?" " 肠子绞痛!" 灯" 啪" 地一声亮了,姐妹几个纷纷凑到我床边,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 不行,得赶快送医院!" 荭荭果断地说。 " 啊?都半夜三点了。" " 怎么送呀?" " 自行车呗!" …… " 汶姐,你的车钥匙呢?" 荭荭不慌不忙地指挥着大家," 柳儿,莺儿,去跟 看楼的老太太讲明情况!小芳和我给阿兰穿衣服!点点、雪孩准备好电筒和钱…… " 姑娘们推着一辆自行车向校医院进发了,咚咚的脚步声踩响了黑漆漆的夜,也踩 响了各自的心跳。 车上,是捂得严严实实的我,只留两只大眼睛露在外面。 平日里连踩个蚂蚁都害怕的女孩子们,在突如其来的疾病和事故面前,居然表 现得如此镇定和勇敢!尤其是一向跟我性格不和、心存芥蒂的荭荭。 我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急诊。 挂号。 化验。 吃药。 打针。 …… " 阑尾炎!" 白大衣、白口罩的女医生毫不留情地宣判道。 " 什么?" 我吓得手足麻木。 " 厉害吗?" 荭荭问道。 " 那当然,得马上转院做手术!" 一片洁白中两只大眼睛说道。 又是一阵紧张的忙乱。姐妹们重又推着我向附近的市级医院进发。 在关键的时候,吃过" 颠茄" 、打过" 安痛定" 的我居然停止了疼痛! 我只是急性肠炎! 原来,校医院误诊了! 原来,迷迷瞪瞪的女医生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原来,生活给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姐妹们兴奋地握着我的手,夸我:" 命真好!" …… X 月X 日 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卧床休息。姐妹们看我什么也不想吃,心情也不大好,非 要请左鸿过来亲自看看我。我不让。但她们偏要去,还经过了一番周密部署,试图 瞒过看楼老太太的眼光。 我躺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想心事,把所有牵肠挂肚的感觉都想起来了。 " 来了吗?" 小芳听见敲门声,连忙跑过去开门。 " 来了。" 外面答应。 门开了。我的目光随之看过去。不是左鸿,是方天一! 我吃了一惊,小芳也吃了一惊。 方天一窘迫地回答:" 左鸿,他,要去上家教,派我来看看你!""家教?不能 往后推一推吗?给主人家打了电话就行了。阿兰病成这样!""我劝他了,他不来, 可能是怕丢面子吧。" 方天一说。 " 面子?光你们男孩子有面子,我们女孩就没有吗?" 莺儿气哼哼地说。 " 算了,别说了。方天一,谢谢你。请走吧。" 我气喘嘘嘘地说。 " 阿兰,你就这样算了?" 姐妹们替我打抱不平。 " 不这样有能怎么样呢?" 我苦笑不得。 " 哎,象这样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白给我也不要!" 柳儿愤怒地说。 " 也就配我这么个菜团子罢了。" 我自嘲道。 " 阿兰,你比他强多了,你这么善良。" 点点说。 " 可他以为,我不够现代,不够开放,不跟他上床!" 我无奈地说。 " 呸,美得他!" 玟姐做了左右开弓的架势,俨然一个江湖女侠。 " 难道我们女孩子就这么不值钱吗?" 荭儿坐在我床头,说:" 阿兰,你做得 对!" 我感动得淅沥哗啦。 最后,她们又劝我还是多方面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