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流云离境(1) 〖1 〗正传壹 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 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生万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 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星历以之行;麟 以之游,凤以之翔。 毛羽者,飞行之类也;介麟者,蛰伏之类也。四时者,天之吏也;日月者, 天之使也;星辰者,天之期也;虹霓者,天之忌也。 流云离境 九月九日,正是人间的重阳节,流霞满天的盛景。 然而从天边游过的却不是绮丽的云朵,而是鸟儿们飞翔的翅膀。 流云境是位于天地之间,尽是流云与浮水、湿润朦胧的地方,除了无所不在 的天帝众神和飞翔的羽神们,没有什么可以在这里降落。羽神们来到这里,在重 重叠叠的云彩间观赏同伴的身影,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羽翼与面孔,却是千年梦回 的亲切。 这些羽神们平时居住在人间凡境,从太古伊始,至今万年光景,他们像一群 最无所事事的贵族,孤独而无聊地望着人间改朝换代风波不息,都与自己无关。 如今唯一能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事情,除了百年难遇的特级八卦,就只有天帝他 老人家的一声号令了。 流云离境 朱鸾赶到的时候,流云境中已经百鸟聚集。 婉转的莺,轻盈的雀,洁白的鹭,优雅的鹤,各自以自己最美的姿态,从天 空翩然而来,降落在云端,收起翅膀化作人身,或清俊斯文或白衣胜雪。羽神真 不愧为天地间最美丽的神祇,看得守护在一旁、手握弓箭的将士们的心怦怦直跳, 却目不敢斜视,脸色怪怪的。 朱鸾本来早就到了,可是她从云层当中隐隐约约听到有谁在讲她的坏话,而 且讲得异常兴高采烈。 “听说女神朱鸾昏睡后,居然与下界小神勾律纠缠到了一起,还谱出一曲 《仙侠恋》,听起来真是够可笑的——她活了几千年,还没有长大吗?”一只八 卦的百灵鸟附在同伴的耳边叽叽喳喳道。 相比她的聒噪,同伴则理智了许多,“她的神志那时正在沉睡,控制自己的 不过是一个凡身而已。我想以朱鸾的个性,应该不会那么糊涂的……” “哼!”百灵冷哼了一声,“若是她有凤凰大人一半的理性,我们也不会为 她惹下的那么多祸事背负罪名这么多年了……” “说得也是啊,朱鸾这些年,还真是让羽神们背了不少黑锅……” 嘿嘿嘿,一阵嬉笑,每个人提起她做出的蠢事一箩筐,似乎都有爆不完的新 料。朱鸾苦笑一声,脸上就连最虚假的笑容也扯不出来了。 她面上还保持着镇定,在群鸟中找了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站着,突然听到身 后传来沉沉的一声呼唤。 朱鸾心中一震,近千年了,她都没有听过这声音了。 “朱鸾……” 从洁白的云朵后面走出一位微笑如风的男子,他一身白衣,连傲人的金发都 隐没在头巾后面,面色微红,目光如水。虽然朱鸾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催眠说“卸 下了羽衣的凤凰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凡间男子”,可每次与他四目相接,总是 忍不住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真是一个美到极致的男人,美到不需要再多用一撇一捺去点缀,明明长着 一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可他却比身为女神的自己更多一分魅惑的光芒。 朱鸾不明白这道光芒从何而来,莫非这就是多活了几年的优势? 朱鸾和凤凰本身并无过节,可是谁让他长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还有 一模一样的羽毛和翅膀?这让骄傲的朱鸾感到难以忍受。她的出生就像是凤凰的 复制品,举手投足还被要求如凤凰那般怎样怎样,和凤凰在一起朱鸾觉得透不过 气来。 然而,他们俩并非一开始就是对立的。 当朱鸾初生的时候,是凤凰带着她来到溪水之边,在水边的映象中,朱鸾才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模样……她竟然与他一模一样。 那一时刻朱鸾的欣喜是无以言喻的,她自豪自己拥有与凤凰一样绚丽的羽翼, 她自豪她与凤凰一样的眉眼,凤凰如赤金般熠熠生辉,而朱鸾则如流火般炎光烁 烁。 是凤凰抚慰了她新生时紧张的心情,教予她身为神的自觉,也是凤凰第一次 伴着她展翅高飞;是凤凰在长达千百年孤寂的岁月陪伴在她的身边,也是凤凰一 次次提醒她对与错的模糊界限…… 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连他们曾经相濡以沫的岁月都忘得干干 净净? 难道真的是因为神的生命过于永恒,那些应该铭刻在心的,随着匆匆而过的 岁月,转眼间就不留痕迹? 凤凰成了她生平最大的对手,挑战、仇恨与愤怒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