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荒年(28) 赵殃子没敢把二龙给他的纸包交给阮氏,也没舍得扔,揣在怀里胸口火烧火 燎的疼。见耿玉峰清醒过来了,说:“我去见过老太太了……”耿玉峰强打起精 神,问:“你告诉她我被绑票儿啦?”赵殃子谎称:“没有,我哪敢说呀!” 耿玉峰长吁了一口气,说:“我这条命交待就交待吧,可千万别让她知道, 那会要了她的老命……”赵殃子劝慰道:“先别说丧气话,刀还没架在脖子上呢!” 耿玉峰晃晃悠悠站起来,赵殃子扶住他:“你先稳住架儿。等天黑透的……天黑 透了,我来搭救你们。” 赵殃子把手伸进羊皮兜子里,掏出几个窝头和一块熟肉:“先吃饱喝足了, 别的不用你们管。”耿玉峰说:“万一跑不了,还得连累你一块吃瓜落儿。”赵 殃子说:“吃瓜落儿就吃瓜落儿吧,我也豁出去了!我怎么也不能眼巴巴地看着 他们把你给插了呀!要死,我陪哥哥一块儿死!待会儿,我去把牲口棚点着,你 们就趁着乱劲儿开蹽……他六舅的,管不了那么多啦!”耿玉峰感动得放声大哭 :“我那可怜的妈呀!” 季广源正大吃大嚼着,被耿玉峰的哭声吓得眼睛瞪得老大,赵殃子慌忙去捂 住他的嘴:“快闭声,叫人看见咱们在一块儿可就麻烦啦!” 赵殃子撕下一块熟肉,递到他嘴边上:“大哥啊,你也吃点儿,吃饱肚子才 好有章程啊!待会儿看见大火烧起来,就预备好开蹽……不过,我不来叫你们, 你们可别冒冒失失的出去。”又瞪了季广源一眼,狠道道地说:“别噎死你—— 下作玩意!”季广源咳嗽了几声,一抻脖子把窝头咽了。耿玉峰却不张嘴,在原 地转了一个圈儿不知在找什么,靠着墙根儿坐到了地下,两手抱住头一动不动了。 借着酒劲儿,土匪们有的练功夫有的耍钱。练功夫的有的练拳踢脚,有的耍 起大刀,有的栽楞着膀子练枪法,有的干脆野猫一样练习爬树翻墙,翻墙的喝醉 了手脚不听使唤,怎么也上不去,下面有人帮忙用头往上顶,劲使大了,把他摔 到了墙外头,被摔疼的家伙在墙外不住声地叫骂;土匪头目打麻将、推牌九,小 喽啰在碗里用骰子掷大小点儿,有输了不给钱的,双方便动手打起来。酒量小的 早已醉得不醒人事,人仰马翻躺倒一地,没有躺倒的也犯了酒后癫狂,哭的哭、 笑的笑、闹的闹、骂人的骂人,渐渐地他们的哭闹演变成了相互扭打。 两个彪形大汉扒光上身,牛一般地咆哮着,瞪着牛肉色的眼睛,握着拳头对 扑着。转眼,土匪们好像得了传染病,都跳起来抡上了拳头。“啊哈哈哈……打! 打!打!”那些没动手的,也都叫嚷着动起手来,扑哧扑哧地往脸上、鼻梁上、 咽喉上、嘴巴上一通乱打…… 赵殃子没敢沾酒却佯装喝醉的样子,见他们厮打成一团,绕着院子溜达了一 圈儿来到伙房。 给土匪做饭的寡妇邰氏,刚打了一个醉鬼两个耳光,这会儿正坐在灶台上抹 眼泪。邰寡妇个儿不太高,团脸儿长得挺丰满,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厉害人儿, 看见赵殃子鬼鬼祟祟地溜进来,把菜刀攥在手里,赵殃子装作没看见,从怀里掏 出个纸包,说:“别害怕,我没祸害你的歹意。我找你,是有事要求你……” 邰氏迟疑着接过纸包,狐疑地看着赵殃子。赵殃子交待说:“这窗户纸包的 是耿老大的半拉耳朵……”邰氏像被蝎子蜇着了,惊叫一声把纸包扔到地上。 赵殃子弯腰拾起来,说:“这有啥可害怕的?……二当家的让我拿它去催票 儿,我没忍心交给老太太。待会儿,我设法放他逃走……耿老大要能逃出去就啥 都不用说了,万一逃不出去,我俩就都完了。要是我俩有个三长两短,你替我把 它给他们家捎回去,交给老太太……”邰氏吓得脸色煞白,接纸包儿的手哆嗦得 很厉害。赵殃子把纸包儿往她手里一塞,匆匆离开了伙房。 赵殃子溜进草料棚放了一把火,正是风干物燥的季节,刹时间,浓烟烈焰带 着风声吞噬了整个马厩。二龙听说草料棚“走水”了,从屋里跑出来,只见大火 照得院子里一片通红,气急败坏地高声叫骂着,指挥手下把马匹从大火里牵出来。 赵殃子趁机潜入磨坊,为他俩解开绑绳,压低了嗓音催促道:“快快快!快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