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残局(18) 覃氏说:“我的傻妹子呀,现在是民国啦,科举考试都废除了,哪还有红顶 子呀?官府老爷现在时兴穿有兜的洋制服,官衔也早都改良了,有了新叫法儿!” 乌氏好奇地问:“都叫啥了?”覃氏被她问住了,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四爷又 和她们开起玩笑来:“这你得问老五,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白继臣见四哥如 此说,也假装正经地说:“文官我只见过省长县长,武官最大的见过督军……” 乌氏讪笑道:“那就让他当督军。咱不求高官骏马,实在不济,当个县长啥的也 行啊!” 四爷冲五兄弟挤眉弄眼,穿鞋下地,从凤春儿手里要过烟袋,临出门还不忘 揶揄道:“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依我看这话可要改改了——虽然僻居贫乡, 却都志存军国。别人家的女人啥样我说不上,可咱白家的老娘们一个赛一个,都 快赶上杨门女将了,只可惜呀,缺个能挂帅的穆桂英,要不然啊,你们都能去破 天门阵啦!”四爷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跨在门槛上,托着门帘转回身来对覃氏 说:“眼下的军国大事还轮不上你们操心,还是给我们整点儿下酒的嚼咕才是你 们分内的事。” 白继臣也在一旁跟着敲边鼓:“可不是么,老远山西大风小号的回到家,竟 让我饿着肚子,这怎么可以?”覃氏笑起来,却不忘回敬说:“谁说啥我都信, 唯独能饿着我们家的活土匪我可说啥都不带信的。得得得,你们哥儿俩别在这随 帮唱影的耍嘴皮子气人啦,先去上房陪陪戴将军吧!我这就去伙房,给你们弄吃 喝去,省得叫我落下个刻薄小叔子的恶名!” 欢笑中,四爷和五爷一前一后从白乌氏的房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各呵出 一大团白雾…… 25 又是新桃换旧符。白家大院内张灯结彩,显眼的墙上、门上都倒贴着“福” 字,取福来到的寓意。临街大门上贴着一副“风调雨顺,人寿年丰”的大幅对联, 影壁上贴了个大大的“春”字,新贴的春联鲜艳夺目,好一派红红火火的鸿福盛 景。 文武刚刚完遛马正在给马饮水,关七爷领着白桦拜书馆的先生回来,一进院 门看见拴在院子里的两匹马和放在地上鲜亮的鞍韂觉得眼生,一问才知道是五爷 回来过年了。五爷白继臣跟关七爷从小玩到大,两人感情很深,听文武一说,高 兴得一溜儿小跑儿着去了上房。 客厅里,梅先生正陪戴延年围着炭火盆喝茶说着闲话,梅先生告诉关七爷, 五爷去了东厦屋看小少爷去了,他只好悻悻地告退出来,从文武手里接过竹扫帚 给马刷起身子。两匹军马在他的扫帚底下快乐地颤抖着皮毛,饮马剩下的半桶温 水撂在地上还在冒热气。关七爷拎起水桶刚要进马厩,见五爷跟在四爷身后走过 来,扔了水桶迎上去。 戴延年的菊花青通体炭青,点染着酷似霜花的斑点,白继臣的坐骑通体如同 黑缎子涂了油脂。两匹高头大马蹄如海碗,结实得能踏碎一切。见到四爷从身边 走过头颅扬起,四处侦听的耳朵像转动的雷达,从鼻孔里喷出一股股热气,绕着 拴马桩不安地踏着冻土……庄稼人生性喜爱牲畜,队伍上饲养的牲口虽不能拉套 驾辕,可看着它们那股子龙性劲儿,白四爷联想到两个兄弟冲锋陷阵的威武模样, 心中欢喜,丢下五爷和关七爷,匆匆奔了上屋。 宽敞的客厅,方砖铺地,黄梨木镶大理石的八仙桌桌面上摆着红木架的缂丝 绣屏,德国造的镂花自鸣座钟两侧是景德镇官窑烧制的长颈瓷瓶和一棵南海的老 珊瑚树,八仙桌正上方挂着一幅六尺宣的“五子拜寿图”,拜寿图两边挂着书写 着三十个大篆体的洒金“寿”字条幅,戴延年身着微服,坐在雕花的太师椅上, 优雅地用碗盖拨着盖碗里的茶沫儿,俨然是一副巨商富贾的作派。 看上去,戴延年消瘦了许多却愈发显得沉稳干练了。漆黑的上髭修剪得甚是 整齐,腰杆儿挺拔笔直,裤脚扎着窄条绑腿带子,足蹬一双千层底礼服呢面棉鞋, 深栗子色团花对襟软缎棉袄的兜口与纽袢上斜吊着怀表的镀金链子。以往戴延年 总是身着笔挺的军服,佩带奉军的上校军衔,今天这身便装打扮让四爷看着眼生, 可好像更觉得亲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