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少年的歧路(7) 苏树东被击倒在地,垮肚子呆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像上次一样担心承担 责任,迅速逃离现场。 苏树东昏头昏脑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一摸,满手的血。他有些害怕,想到 阴三爷,但是这里距医疗点有好几里路。他迅速穿好衣服,用手捂住伤口,因为 害怕血溅在衣服上,这个动作有些怪异和吃力。几分钟后,他到达公社医院,一 个中午值班的女医生看见他,笑着问:“自己撞的还是?”苏树东没有回答,这 个医生也没有再问,用盐水和碘酒清洗了伤口,然后给他包扎,完了叮嘱一句: “不要沾水,小心感染。” 她没有收苏树东的钱,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下。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医生都 具有救死扶伤的职业道德和朴素的人性,哪怕是阴三爷这种半路出家的“神医”。 这一次单挑,是苏树东整个人生的一次重要事件,甚至可以说是某种突破, 虽然跟以后他经历的黑道搏杀相比,如一毛之于九牛。整个下午,苏树东坐在教 室里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他回忆刚才那一战的整个过程,反省自己,最后,他 认为自己所有的战略战术都没有错,只是因为意外和对手的无赖才功败垂成,但 是,下一次,他又该如何出击?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沮丧消失,胸中渐渐堆积怒火,挫折没有打击少年的决心,反而增加了 他报复的欲望,苏树东开始显示他性格中坚韧不拔的一面,即使在非常不利的情 况下,也不放弃对于既定目标的追求。这是典型的江城人性格。似乎从这一刻开 始,这个少年开始有一些像一个江城男人了。 苏树东冷静地认识到,自己的对手是一个庞然大物,身体壮,还有几个伙伴, 豌豆像影子一样跟在他的身边,而且他是城镇户口,吃着国家粮,不会饿肚子, 他父亲是粮站的职工。而自己,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除了年老的奶奶。还有, 垮肚子对于一个坏学生的标签并不在乎,他不怕来自于学校的压力,相反,自己 不能冒着被开除的危险去打架。苏树东一一列举出对手的优势,对比自己,他感 到绝望。他唯一的优势,似乎就是他的决心。 在犹豫和养伤,或者说是考虑如何展开接下来的报复这几天,他和垮肚子又 发生了另外一件事,纯粹是偶然,但也并非如此,或者说,这就是命运。 一个周日的下午,苏树东在苏家湾小码头旁边捕捉河虾。这是一种生活在河 边的孩子们都喜欢玩的游戏,在河边捡几个螺蛳和蛤蚌捣烂,放在一个装有几块 石头的竹兜里,用长长的绳索系好,放进河中,几分钟后,慢慢地提起来,嗅到 肉腥的河虾会游过来摄取那些螺蛳肉和蛤蚌肉,竹兜被平静地提离水面,总会有 几只呆头呆脑的河虾成为孩子们的战利品,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够收获一些来不 及逃跑的鲫鱼和其他的水族。这种游戏,既有趣,又能够改善一下清苦、缺少油 荤的生活,重要的是一个人就能够胜任,每每是苏树东的首选。太阳快要下山, 苏树东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垮肚子带着一群镇上的孩子沿着河边来到了码头。 他们看见了苏树东,兴高采烈地围了上来,豌豆抢过去查看装河虾的木桶, 立刻又是惊奇又是妒忌地叫了起来:“这么多啊!”那是满满大半桶,有上百只 大大小小的河虾。 垮肚子手一挥,模仿着公社干部的样子:“没收,统统没收。国家财产,全 部充公。” 豌豆立刻响应:“兵兵,过来,我们两个抬。” 苏树东目瞪口呆,整整一个下午,冒着烈日的辛苦劳动,就这样突然被掠夺, 他握紧拳头,瞪着垮肚子。垮肚子轻蔑地对视着他:“不服气啊?打架,来不来, 老子随时奉陪。” “单挑。”苏树东身子颤抖着,因为愤怒,因为紧张,还有一些胆怯,过了 很久才憋出两个字。 垮肚子怔了怔,骂道:“老子跟你单挑!老子一个手指头就捅翻你娃儿。把 这个乡巴佬丢到水里头去。”不知怎地,他突然有些怵这个瘦小阴沉的农村孩子, 故意用这种夸张的轻蔑来掩饰自己的某种空虚,虽然,他明知道单挑对方也不是 对手。他挥手,那群孩子一起扑上来,堵住了苏树东所有逃跑路线,几秒钟的纠 缠后,苏树东被推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