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少年的歧路(14) 他依然不喜欢说话,但现在是一种内敛,而不是以前的羞怯。淡定代替了阴 沉,他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锋芒,像几年前的聂山鹰一样,把出风头的事让给其 他同学。这种做法跟他的身份和经历有关,他认为实际的收获比虚幻的荣耀更有 价值,浮在水面的草无根,最先被冲走,在这一点上,他跟聂山鹰看法相同。 同时,他的学习成绩在经过一段艰苦的追赶时间后,开始领跑,他再次成为 老师眼中无可挑剔的优秀学生,当然,他们看不到他的内心,看不到他小心隐藏 的某些思想。 某一天,他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逃亡和隐居的途中不要为任何事动情。 突然间,他心有所动,恍然大悟。他想起很久以前,他跟他的室友单挑,为什么 一场架打到一半他突然失去了冲动?像他这样的人,在这样的阶段,的确不应该 动情的。他反省自己的思想和性格,觉得自己做得不错,低调和沉默,都符合他 现在的身份和位置,他现在,也算是在某种逃亡和隐居之中。 他一直在逃脱贫穷和无知对他的追杀,现在也仅仅能够喘口气,远远未脱离 危险。他以前是小隐,类似小隐隐于野,用阴冷和沉默设置了一个套子,把自己 遮掩起来,不与他人接触,而现在,算是中隐,他在各种活动中随波逐流,与世 浮沉,把自己淹没在无数的同龄人中。那么,他的大隐呢? 他没有去想,他一直是一个很实际的人,从懂事起就这样,只能这样,残酷 的成长环境扼杀了他的想象力,他小时候只希望每天能够吃饱,考试考好,现在 有了一些改变,也没有超过某些界限,他从来不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做超过 自己能力的尝试,比如海棠。 正是基于这些认识,他习惯和喜欢了这种低调和讷言,像那些总是放低身子 准备扑上去咬人的野兽。正是因为这些认识,他毕业的时候,轻易地判断出他的 委培应该是一个局,而编织这个局的人,应该是他曾经多次拒绝过的四叔,苏威 胜。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某些看法偏激,但还是不想白白接受别人的恩惠,哪怕 苏威胜纯粹出于一个族人的仁慈,他也不愿接受这种施舍。他找到跟他签订委培 合同的那家企业负责人,他不能一直蒙在鼓中,但是真实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不 是苏威胜,而是苏南。 然后,他去了省政府,出于一种感恩和敬畏,他接受苏南的安排,去了上海, 应聘天信公司,在这里,他跟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相遇。虽然,他们都还没 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 这个人,就是聂山鹰。 那个时候,他和聂山鹰差距巨大,一个是刚刚走出校门,一派茫然的低级职 员,一个是见多识广,历经风雨,甚至在黑道“打拼”了几个月的公司董事长兼 总裁,无论身份地位,个人能力,经历见识,都无法相提并论。但是,谁会想得 到,将来某一天,他和他会站在黑道的天台上,冷冷相对。 刚到公司的时候,苏树东保持一贯低调、沉默的风格。这不是学校社团的演 讲比赛或者是单纯的义务劳动,这是职场,是绝大多数新人的雷区和黑洞,是跟 校园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他首先要适应它,然后才有可能做点什么。冷眼旁观 无疑是一种最好的办法,对于新事物,他一向如此,这是一个保守的人,或者说 是从残酷生活环境走过来的人的正常选择,但也多少体现他性格中的某些特征。 何况,他并没有被委以重任,聂山鹰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他,或者说是根本 没有注意到他老乡兼学弟的身份。如果这不是一种轻视,就是一种忽略。但是苏 树东并不在意,相比公司这时还算鼎盛的济济人才,他也认为一个高高在上的总 裁并没有花五分钟来关心一个公司最低级员工的必要。 虽然还是有些沮丧,但是大学后三年的锻炼已经让他足够成熟,他坚信经过 一段时间的磨炼,他同样能够在公司找到合适的位置,发挥他的聪明才干,同样 能够把所有的同事甩在身后,他认为,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能够胜任这世上 的一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