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洋车夫要娶新媳妇 丁二明要娶新媳妇了。丁二明26岁刚过就摊上了这样的喜事。媳妇长得很周正, 很受看,而且还有一点点不同凡俗之处,这让丁二明感到格外美气。丁二明是个土 生土长的天津人,天津卫在婚俗上“妈妈例儿”特多,所以丁二明也特别在乎娶亲 这一天的顺顺当当。这可是终身大事啊,谁不图个吉利喜庆? 丁二明的职业可划归为“洋车夫”类。那年头还不兴“职业”的词儿,人们都 管他这一行叫拉胶皮的。天下洋车夫是一家,若细论起来,丁二明可比那位民国时 期在北平拉洋车的名人骆驼祥子大上一辈儿还拐弯。早在八国联军进犯我大清国的 庚子年间,丁二明就已经是个很能干很敬业,同时驾车技术也很够品位的拉车苦力 了。洋车,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如同古董,可在清末,洋车应算做很时髦的载人 工具,当时天津卫繁华鼎盛,城里城外满街跑的洋车就赛闹灾的蝗虫。 丁二明把大喜之日选定在清光绪三十一年九月初二(后来推算出是阳历1905年 9 月30日)。这个喜日是提前三个月请阴阳先生翻看过皇历后确定的,说这一天乃 “建日”,“宜教牛教马,行兵习武”,也“宜婚娶,宜出行”,为最吉之日。同 时按照往年的气候,这时已经过了秋分,暑热退却,天晴气爽,是个让人舒展的日 子。好好,这个日子吉利,定下来可就不能再改了。丁二明老娘对这个吉日连连赞 成。办喜事就要花钱,丁二明靠租赁财旺车厂的洋车拉脚挣钱,赚进衣兜的每文制 钱都让汗水浸泡得苦滋滋的,能存下俩钱儿该有多么不易!丁二明是个遗腹子,从 小靠体弱的爷爷和多病的妈妈拉扯大。前些年爷爷去世,他把几年才积存下的一点 钱全花光了。现在为了娶亲,多干苦挣,又有了一点儿积蓄,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刚一进伏,母亲突患疟疾,发冷发烧,勾起旧疾,大病一场,让他这个大孝子又花 了个盆干碗净。结婚的日子不能随意更改,这让丁二明急得猴蹦。 按天津卫的“妈妈例儿”,从提亲、合八字、换帖的订婚阶段,到备办嫁妆、 布置新房、送催妆礼、过嫁妆,然后是花轿迎娶、拜天地、喝交杯盏、吃子孙饽饽、 闹洞房的婚礼大典,再到认亲、送油、拜见、散针线,直至婚后的回门和归宁,每 一步程序都有讲究,每一个仪式都要花钱。穷人不敢和富家攀比,有的程序双方商 量着可以省下,或者两项三项的合并成一项来办,但最起码的礼节还得遵循,最基 本的议程还要进行,再不济也不能让娘家挑了眼,让媳妇受了屈呀。 万般无奈,丁二明低眉小声地,找自己租车的财旺车厂厂主石建业石爷借了一 笔印子钱,家住北门里大宅院的好人华先生闻讯后又资助了他一部分,丁二明这才 有了一些底气。快到日子了,出了一个小岔头,也可以称做让人惊讶的好消息,没 娘没爹敢于自个儿为自个儿做主的待嫁媳妇周腊月,托两边都很熟的“大宾”捎过 话来:婚礼不必循老规矩,“妈妈例儿”也可以改一改,为今后过长远日子打算, 办喜事能俭则俭,省下俩钱是俩钱,新人可以不租花轿,坐穷哥们儿的胶皮洋车一 样能过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