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车夫给袁大人写了状子 韩官面儿酒一沾唇,脸也红了,话也多了,让两位洋车夫没想到的是他也有一 肚子的委屈和牢骚。就听韩官面儿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容易吗?别看在你们面前, 我是狗熊穿大褂,吆五喝六的,可到了租界地,就跟三孙子似的。同样是巡警,在 华界地的就比人家洋人租界地的矮两辈儿。连英租界的印度巡警都比中国巡警腰杆 子粗。我年前跟上边走动走动,想调到日租界的白帽衙门里当差,也威风威风,不 料日本警长考核我,看我是个六指,马上就八格牙路,说我有碍大日本形象。他奶 奶的,你们说倒霉不倒霉?来,喝酒,你们别光看我喝,你们也喝口呀。” 杨五儿一边殷勤地连连敬酒,一边专拣那些甜不梭的拜年话给他顺心,这让韩 官面儿美滋滋地如同腾云驾雾。差不多到了火候,杨五儿递个眼色,丁二明从内衣 口袋里掏出一个大信封,双手捧到韩官面儿的酒盅旁:“韩爷,我们几十个车夫求 账房先生写了一个请求状子,麻烦您老给袁大总督递上去。您是官面儿上的人,跟 总督大人说得上话,求您帮这个忙。” 韩官面儿盯盯二明,又冷眼瞥瞥杨五儿,问:“状子里写的嘛?总督大人太忙 了,那可是朝廷一品大员,吐口唾沫都成钉,皇太后见了都客客气气的,如果有哪 句话冒犯了大人,会拿你小子问罪。你们懂得这里面的厉害吗?” “不敢冒犯。我们不敢。我们只想求求朝廷干涉一下比国人修电车道这件事, 求求袁大人体谅一下洋车夫。天津卫有成百上千的洋车呢,甭管是中国的老少爷们, 还是大鼻子的太太先生,不论谁坐,我们拉车都肯卖力气,准能伺候好各位爷,让 车跑起来又快又稳,根本用不着再添置什么狗日的电车了。” “这事好办。状子我一抬手就能递给大人。可话说回来,袁大人有没有兴趣批 阅我可不敢担保。就是看了,能不能干涉得成,我也不敢担保。”韩官面儿把信封 揣进怀里。 “天津卫的地面属袁大人管辖,这里要是有祸害,袁大人也吃挂落儿,他能不 管?”杨五儿不解。 “这官面上的事,办洋务的事,可决不像你们拉车那么简单。你们这些粗人… …反正我给你们讲,你们也不懂。行,就听我信儿吧。” 从饭庄出来,丁二明穿过建成没几年的开启式金钢铁桥,用扎上红绸条子的洋 车把一身酒气的韩官面儿送回他河北大经路的宅门。下了车,看着丁二明拉车远去, 脑子一直半清醒的韩官面儿从怀里掏出那个信封,一把拦腰撕断。刚要再撕,猛地 感到纸张不错,撕碎了怪可惜了的,还可以留做擦屁股用,就又揣了起来,不由得 叹息两声:“这帮车花子!不知道自个儿吃几碗干饭,也不知道天高地厚,真是傻 到家啦!洋人的事,是你们能过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