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周腊月也来听华先生宣讲 天津卫的天齐庙现在早没了踪影。百年前它位于东门外的天齐庙大街上,街道 不宽,与东马路平行。此庙建于明末,供奉地藏尊像,表门悬有“古刹东岳庙”的 匾额,原先香火挺旺,八国联军入侵天津,炮火攻城,和尚们避难他乡,洋兵和市 里的不良之徒们趁机将庙内宝物扫荡一空。局势安定下来后,天齐庙因大伤元气, 香火日见衰弱。为求生存,主持和尚便将表门及几个坊屋租赁给商人,收些租金。 通俗宣讲处就设在宽敞的讲经堂内。津门几位有影响的开明士绅资助了一些经费。 华先生对宣讲一事非常热心,每次去天齐庙之前,他都翻阅很多资料,把市面上能 够见到的《北洋官报》、《大公报》、《中外实报》、《天津日日新闻》等报纸想 法买到手,然后选准话题,做好演讲准备,如同在学堂讲课要提前认真背课一样。 “咱天津卫正在由比国人出资修建电车道,明年开春就要通电车。这件事够新 鲜,开天辟地没有过,在咱天津卫来说,可不能算做小事了。这些天,咱这个地面 上还有了各种传言,说三岔口出了红鱼精,还说了人话,说铺了铁轨就伤了老祖宗 的龙脉,坏了土地爷的风水,说咱们国人坐电车就要挨电,洋人长着隔电骨,不怕 电,反正说嘛的都有,闹得人心惶惶的。都对电车怕得不行,好,我今个儿愿意和 各位聊聊天,专门来谈谈大家感兴趣的交通工具,谈谈洋车和电车……” 华先生刚做完开场白,就瞧见丁二明的新媳妇周腊月拉门走了进来,听众中有 人向她张望,她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顾不上朝讲台前的华先生点头致意,羞 红着脸赶紧寻了后面空着的长木凳蹑手蹑脚地坐下。经堂里几乎是清一色的爷们, 突然进来一位女客,听众们自然感到新奇,朝她打量。周腊月也很不自在,她想离 开,可又一想自个儿是下了多大的决心,鼓足多大的勇气才出来的呀,总不能大老 远的白跑一趟吧?于是她把头埋得很低,不敢看他人的脸子,只把耳朵竖起,听华 先生的声音。 华先生对女客敢于出来听通俗宣讲的行动着实鼓励了一番,然后又把话题转到 车上:“……现在天津地面上满街跑的人力车,叫东洋车,洋车自光绪八年传入天 津,开始大家都新鲜,这车就在租界里跑,当时坐车的也都是洋人。上了年纪的或 许还有印象,我也是从老人嘴里听说的,当时在天津卫也是把这个车褒贬一通,流 言四起,中国人都不敢坐。后来这二十来年,洋车在咱天津就慢慢普及了,咱中国 人也能制造了,一般的贫民百姓也能随意坐了,花钱不多,去哪儿都方便。在洋车 出现之前,咱中国人行路,无非是人抬的轿子,马拉的轿车。这马拉轿车呢,太笨 重,还得养个牲口,走起路来太颠簸,人坐着不舒服;轿子呢,起码需要两个人抬, 轿夫太累,如果摆谱儿,那就是八抬大轿,或十六抬大轿,价钱很贵,还要人伺候 着,除了显官富豪,一般人平时根本坐不起。相比之下,洋车就有很多的长处,轻 巧,方便,据估算,现在每天在天津街头跑着的洋车总得有二三千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