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比国的铁轨修得极不顺畅 整整一个冬天,修建铁轨和安装电线的比商电车电灯公司没有停工。 虽没有停工,但这铁轨修得极不顺畅。头一天修好了一段路,刚把轨道铺上一 节,转过天来一瞧,被人扒了。在扒的那块松土层上,还直愣愣插着几根用桃木削 制的宝剑和箭头。电线杆子上被人泼满了狗血、鸡血,那血污上面还粘着咒符,符 纸上画着让人似懂非懂的符号……人们采用各种驱魔赶鬼的法术和出气解恨的小动 作,表达着对通行电车的憎恶。 快过中国传统的阴历年的时候,围绕老城厢的东西南北四条马路的电车道轨连 接成一体。在丁二明和洋车夫们的眼里,这个围城转的电车道,如同焊成一体的粗 铁箍,要生生把活人掐死。 按津沽传统习俗,“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二十四,买‘福’写对子;二 十五,扫房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母鸡……”一直可以数到正月初 五捏小人嘴;十六走百病;甚至填仓熬鱼汤。哪一天干嘛都有讲究,都不能乱了章 法。但今年腊月二十七,人们改动了一下,变为“去邪气”,大街边,胡同口,人 们在晚后晌纷纷烧起了纸糊的电车和纸糊的大鼻头红头发绿眼睛的洋鬼子。那电车 糊得跟棺材一个模样。而且鞭炮放得也比往年热闹,大家心照不宣,不只是为了过 年,更主要的是为了崩崩邪气。 丁二明结婚后第一个年的春节,没有过痛快。 元宵灯节刚过,马路上贴出好几条告示,卖报的小贩和报童也到处喧嚷两条天 津本埠的重大新闻:“快来看啊快来瞧,正月二十三比国的电车要举行通车典礼啦, 前三天华人可以免费乘坐,不要车票啦。坐电车到底电不电人,一坐就知道啦。买 报啦!”“电车公司要招募开电车的和卖票的,还有修电车的技工啦,每个月要发 月饷啦!” 1906年2 月15日,也就是通车典礼的头一天晚上,财旺车厂最大的那间车夫宿 房里,新安装的电灯泡虽小,可在车夫眼里却觉得贼亮贼亮的。屋子里炕上地下大 约有五十来位在此租车的车夫,显得满满当当。厂主石建业在召集他的雇工们议事。 今儿个这位石爷显得面善,他本想坐着训话,咳嗽了两声,刚开了个头,索性从刚 搬过来的太师椅上挺身站起,对着一屋子脚夫慷慨陈词:“我说老少爷们儿,各位 好汉!明儿个比国的电车就要通车了,这电车一通,装的人又多,跑得又快,车价 又便宜,诸位的洋车可就再也拉不上客了,你们今后可就得喝西北风去啦。有哪位 兄弟讲了,说天津卫都嚷嚷遍了,红鱼精也说了人话,电车专门电华人,中国人都 不去坐,也不敢坐。咱洋车照样吃香。可嗑瓜子嗑出个臭虫,什么仁(人)都有, 林子大了就能飞出损鸟,中国人也有败类,那华先生不就是在天齐庙为洋人评功摆 好吗?偏有那不怕电的,他愣要坐,你能有嘛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