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沉溺(6) 雷把自己在屋子里关了一天,出来的时候就像举着一大根棒棒糖的孩子,笑容 明朗放肆。 “丁香,你来听。” 他坐在院子里,在将要落山的夕阳中,轻轻拨动吉他,开口歌唱。 丁香呆住了。 她仿佛看见,一个一个透明的精灵从雷的双唇之间飞出来,在金黄的阳光中翩 然起舞,就像幻境——蜉蝣朝生暮死,故不知四季更换,而我们,亦不知天地之间, 有异于人类生灵的存在。上帝开一扇窗,于是我们跪下,祈祷并且哭泣。 请你一直骄傲快乐的飞下去吧!在你音乐的疆野里,所有的人都缺席,只有你 是英俊明朗的君主,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你的权杖,在空中划出奇异的曲线,幻 化成一段一段的华丽梦境。 泪水晶亮温暖的从面颊洒落,如此胜景,只能哭泣以待,用喜悦的眼泪作为献 祭。 “丁香。”是雷有些担心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音乐已经停了,“你怎么了?” 丁香发现自己脸颊潮湿,她突然抱住他,在他的耳畔喃喃地说。 “雷,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雷满足地绽开微笑,在黄昏的暮色中,笑容清亮,眼神纯粹。金色的微尘在他 身旁飞舞,宛如仙境。 这个时候,在院子外面偷听的孩子们拥了进来。 “丁香姐姐,你怎么哭了?”心媛疑惑地问着。 “没事,心媛,你们怎么跑来了?”丁香忙擦擦眼泪问。 “我们是来找雷哥哥的。” 说完,心媛就径直跑到了雷的面前。 “雷哥哥,你们还是要走吗?” 雷看着心媛,微笑着说:“心媛,哥哥和姐姐也要上学啊!” “那,以后你们会回来吗?” “嗯,一定会回来的。” “好,我们拉勾勾。谁耍赖谁是小狗。” “好啊!” 这时候,几个孩子突然聚成一团,唧唧咕咕地开起小会来。 “雷哥哥。”会议结束,心媛突然发问,“你什么时候和丁香姐姐结婚啊?” “……”丁香的脸突然红了。 “那,就要看你们丁香姐姐什么时候答应了。”雷坏笑着回答,“丁香姐姐要 是不答应,哥哥就没有新娘子喽!” “丁香姐姐。”心媛跑到丁香面前,“你就答应雷哥哥吧,好不好啊?” “好不好啊?”所有的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丁香。 丁香妈妈在门口看着这些孩子,笑了。 那天,丁香带雷去爬村旁的小山。 一丛丛光秃秃的灌木,安静地站立在那里。 “那都是些什么树啊?”雷好奇地问。 “那就是丁香树啊!”丁香微笑着说,“我们这山上还有好多好多呢。” “每年春天,丁香树开花了,整个村子就笼罩在漫山遍野的丁香花的香味里。 在我的童年,每一次只要一回乡下,我都会和小伙伴一起跑到山上摘一大堆的花, 拿回家去插瓶,这样还可以继续开很多天。睡觉的时候就把花瓶放在床头柜上,整 个梦都是香的。 对了,你不是常问我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吗?其实我就生在丁香花开的时节。 我出生的那天,家门前的一丛丁香全都开了,爸爸就为我起了这个名字。 其实丁香花的花蕾晒干了还可以做香料呢!中医上说能够芳香辟秽,所以我们 这里的孩子和大人,总习惯把它装在香包里,带在身上。 丁香这种植物,看上去很稚弱,可是实际上却很坚强,很容易生长的。也许, 爸爸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想让我像丁香一样坚韧吧! 丁香花的花语好像就是坚贞不渝…… 雷,要是我死了,答应我,不要悲伤好么?” 正在端详灌木枝干听着丁香说话的雷,猛地转回身,看见丁香脸上已经满是泪 水。 她苍白透明的脸,笼罩在一片透明的、悲伤的泪水之中。她抿紧了嘴唇,强自 忍着哭泣的声音。 他把她一把抱到怀里,喃喃地安慰着她。 “不会的,真的不会的。整个世界都不会舍得你离开,我更舍不得,所以你是 不会离开的。就算要离开,也得和我一起啊!等我们都老掉牙了、走不动了,我们 一起躺在床上,到那时候,我们就一起闭上眼睛。” 他说着说着,泪水也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红色的土壤上,洇了下去,不见 了。 丁香在他怀里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婴儿般纯净的眼睛——黑夜 把最深沉的颜色给了他的瞳孔,是为了让他去放射出神光一样的光明。 她抬起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雷,你还记得那时你给我讲的故事吗?僧侣的心留在了兰花的身旁,他不是以 前的他了。可是兰花感受到了他的心,她又怎么还会是以前的她呢?如果时说情感 是一场赌局,那么任何一个用感情投注的人都是输家。我们永远赢不过时间,永远 拗不过命运。 雷,如果我死了,就把我葬在这座小山坡上,让这些丁香花陪着我。然后,我 会怀抱着你温暖的爱,在这片土地上微笑的地看着你。 两个人的眼泪一点一滴地滴落在丁香树下,泥土慢慢吸吮,渐渐湿润,。 “哎,”丁香低声地说,“我给你念一首诗吧!” 我爱你 可是我不敢说 我怕说了 自己会马上死去 我不怕死去 我只害怕自己死后 没有人像我一样爱你 大年初三,丁香和妈妈,还有雷,一同去给丁香爸爸上坟。 妈妈为爸爸插上了香,从兜里拿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拂去小石碑上薄薄的灰尘。 突然地,雷朝爸爸的墓碑鞠了个躬。 “爸爸,您可以把丁香交给我吗?”他认真地说,从没有见过的认真。 “我向您承诺,我会用自己的所有呵护她,一直保护她,不让她哭,不让她受 欺负。我会重视她甚于重视我自己的生命,请您相信我好吗?” 妈妈在微愕中笑着抬起头,温和地对雷说:“我们相信你。” “不过,”她又笑着说,“这个丫头被我从小惯坏了,不会做饭,家务也做不 太好。雷,你可要想清楚了哦!” “妈!”丁香嗔怪地撒娇,“您就是想把我拴在身边,对不对?一直说自己女 儿的坏话,以后我要是嫁不出去了就赖在家里一直烦您。” “我是没有什么意见啊!”妈妈揉揉她的头发,“就是有的人可要着急喽!” 雷的脸慢慢红起来,他像个大孩子似的挠挠头发,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好要说 什么。 妈妈笑着拍了拍丁香的后背,说:“喏,泼出去的水,过去吧!” “妈!”丁香抱着妈妈耍起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