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坐在街心花园的长凳上发呆。 直到手机响起,林启正打来电话,我瞪着那个号码,犹豫不决。 深吸一口气,我接通了电话。 “你还在公司吗?”他问,口气正常,想必不知今日的变故。 “不,我在中山广场。”我答。 “干什么,逛街吗?” “……是。” “买了什么?” “没买什么。” “我今晚陪客人吃饭,之后就没事了,我们可以见面吗?” “……”我不知该怎么答,一时失神。 “喂?喂?”他在那端呼唤。 “哦,好啊!” “见面后,想做什么?”他温柔地问。 对面有个电影院,大幅的宣传画在风中飘浮,阿汤哥在外星人的追堵下惊惶失 措。 “我想看电影,看《世界大战》。”我对着电话说。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我竟 然有意要给他出个难题。 他听到,果然有些犹豫,但马上爽快地答:“好,到时候等我电话。” 我以为他会婉转地提出别的建议,但他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外。他真的敢和 我去看电影吗?像普通的情侣一样,肩靠肩坐在电影院里,吃着爆米花,喝着汽水, 滑稽的地方能与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血腥的场面出现,我也可以大叫一声,伏在他 的怀中。 真的可以吗?不会为难吗?不用防备暗地里的镜头吗? 我空着肚子坐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见城市里的霓虹次第亮起。潮红的黄昏, 就像我寻不到出路的爱情,渐渐向天边隐去。 8 点半,林启正打来电话,约我见面,他说的,正是我对面的电影院。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他说。 “不用,我就在附近,会自己过来。”我答。 又耽搁了几分钟,我来到了影院的门口,售票处排着长队,男男女女的情侣, 声音喧哗。 “邹律师!这边!”傅哥站在侧门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勉强地向他微笑打招呼。 “林总在放映大厅等你,快上去吧,要开映了。”他兴致勃勃地说。 我答应着向大厅走去。 工作人员没有验票,打开门将我放了进去。里面光线极暗,我从亮处乍入,眼 前一片漆黑。忽然有人从侧面揽住我的肩膀,然后将一束植物塞入我的手中,我闻 到玫瑰的清香。 我转头,有唇吻上来,他的气息,总是摄人心魄。 我假装无意地低头,躲了过去。 他没有在意,牵着我的手说:“想坐哪里,前面,后面,还是中间?” 此时我的眼睛已渐渐适应了黑暗,看见他微笑的脸,看见了我手中大捧的玫瑰, 然后,看见了除我们之外,空无一人的放映大厅。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禁问。 “今天我包场。”他淡淡地答。然后微笑望我:“你选个位置吧?” 我应该高兴吧?男朋友重金包下能容纳七、八百人的放映大厅,只为与我的一 次普通约会。那些知情的旁人,定在窃窃私语,羡慕我是如此倍受宠爱。 他们哪里知道,我想要的,其实是挤在人群中,哪怕坐在最后面,最角落,也 是福气。 我望着他,笑笑说:“随便坐哪里。” 他带着我,坐在了电影院的正中央。傅哥送来大包的爆米花、可乐和水果,又 退了出去。 电影开始了,银幕上,公路在开裂,楼房在坍塌,高大的外星人将仓皇逃窜的 路人击得粉碎,而偌大的影厅,回荡着凶险的音乐和刺耳的尖叫,放眼望去,却只 见一排排空旷的座椅,感觉极其怪异。 我终于无法忍受,对他说:“不好看,我想回去了。”说完,站起身就向门口 走去。那束玫瑰,我也仿佛无意之中,将它遗忘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他没有反对,跟在我身后,也走了出来。 车停在附一楼,走到车前,看见这个密不透风的庞然大物,我突然醒悟到,他 为什么要换车,就像我也突然醒悟到,他为什么不再出现在星巴克。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许久,他打破沉闷:“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我答。 “不要骗我,你今天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事。” 他猛地把车刹在路边,转身向我。 “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了没出事。”我坚持说。 “你听到什么了?” “……” “邹雨,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应该说出来让我知道。” “我为什么要说出来?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我应该是你最信任的那个人。” “那我是吗?”我回头看他,语气坚锐地反问。 “当然。”他没有犹豫,回答道。 他如此理直气壮,竟令我气结。“你为什么要换车?”我问。 “不为什么,我一直爱开吉普车。” “你为什么不再去星巴克?” “我没有时间。” “你为什么要包场看电影?” “我以为你喜欢没人打扰。” 他句句答得顺理成章,滴水不漏。我一时气恼,冲口而出:“鬼扯!你只是不 想再被别人敲诈!” 他愣住,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你已知道,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关键是你从头至尾,都没有向我提到过这件事,难道 你就是这样信任我的吗?” “这种事,没必要让你知道,不关你的事!”他毫无愧意,坚定地回答。 “不关我的事?那些照片上都是我,全都是我,你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因为 我,你才会被敲诈,因为我们俩,根本就是一对偷情的男女!一对奸夫淫妇!所以, 别人才会敲诈你,所以,你才会被逼无奈,拿出80万封口费!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 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我突然爆发了,歇斯底里地冲他喊叫起来。 “邹雨!”他大声地喝止我。 我停了嘴,但依旧恶狠狠地看着他,唯有这样,我才有面对他的勇气。 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你没有必要说这样狠的话,我有我的考虑,并不是故意 隐瞒你!” “何止是没有必要说这样的话,我们俩的整件事情,都没有必要!”我顶了回 去,职业的本能使我面对劣势,表现却更为强悍。 “是谁告诉你的?是谁?是不是傅哥?”他依旧问我这件事情,并操起电话准 备责问傅哥。 我也不打算隐瞒,直接对他说:“是你爸!他今天叫我去他的办公室。” 听到是自己的父亲,他的气焰顿降,将手机放回原处,开始沉默地望向前方。 过了许久,我听见自己用很冷静的声音对他说:“我们到此为止吧,面对现实, 没必要让大家都这么辛苦,这件事情,责任在我,是我开始的,由我来结束。” 没有回答,只听见他的呼吸声,粗重而且压抑。 我不敢看他,眼望窗外,继续说:“我从来没有要和你有什么将来,我也没有 盼望过你离开江心遥和我结婚,我更没有奢望过成为你们林家的少奶奶,过有钱人 的生活,我只是很愚蠢地想,既然我们彼此喜欢,那就喜欢好了,跟别人没有关系。 但我想错了,怎么可能和别人没有关系?我这只是自欺欺人。所以,现在我后悔了, 我不想干了,就这样结束,好不好?” 依旧没有回答。我鼓足了勇气,转头看他。 他的神情,极其痛楚,路灯下,我又看见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隐隐有道道 伤痕。 “是我爸让你离开我?”他低哑着嗓音问。 “不是,他只是让我们注意影响,他只是让我不要坏了你的好事,他只是让我 不要逼你,不要害到你永无出头之日。”我流利地说出这些话,因为今天下午,它 们在我心里已回旋了无数次。 “所以,你对我失去信心了吗?” “不,我从来就没有抱过什么信心,但是我以为我可以悄悄地爱你,和被你爱, 结果我发现我想错了,你也想错了,我们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会贪心,我会要 求得更多,就像我也想和普通人一样去看一场电影,我也想和你手牵手在大街上散 步,我不能一天到晚躲在这台车里,或躲在那间房子里,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即 使你是林启正,我也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实现这些愿望。”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低声说。 我将手从他手中挣脱,黯然说:“没有必要,我们不如安心过现在的生活,可 能会更轻松更快乐。” 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他忽然在我身后问:“真的就这样分手吗?你决定了吗?” “对!这样比较好!”我回头看他,他眼神怆然,而我,不知哪里来的灵感, 竟然露出笑容,我笑着对他说:“我们早就谈好了条件,如果我要走,你就会让我 走,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深深地望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几乎失去了转身的勇气。 但是,我是个勇敢的女人,我深吸一口气,转身,下车,大力地合上车门,拦 下一部空驶的出租车,离他而去。 我以为我会落泪,我以为我会放声痛哭,但我没有,我只是打开车窗,让初秋 已有些凉意的夜风吹打着我的脸,就像我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或者,就像我知道 这一刻总会来临。 我饥肠辘辘地回到家,邹月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对我的归来无动 于衷。我也懒得和她打招呼,扔下包,直接走进厨房去寻找食物。 冰箱里还有一些剩菜,我在火上架上锅,倒上水,准备煮面吃。 身上穿的职业装让我感到闷热,我走出厨房,向自己房间走去。 “姐!”邹月在客厅里喊我。 我回头,她说:“税务局通知我明天去面试,我想找你借件正式点的衣服。” “好,随便找。”我答。继续向屋里走去。 “姐,你等一下。”邹月又喊住我:“其实我已经找过了。” “有合适的吗?”我扭头问。 “有一件最合适。”她说。 “好,你穿吧。”我实在没有精神和他聊。 “你看看是哪一件?”她在我身后说。 我一回头,她手里居然拿着林启正的那件浅灰色衬衫,一脸怨恨的表情。 我的头脑“嗡”地一响,只觉得苦不堪言,以我此刻的心情,单只见到这件衣 服,都已濒临崩溃,更何况它居然拎在邹月的手上。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把这件衣服翻出来了?” “这是谁的?”邹月尖利着嗓子问。 “一个朋友的。” “是谁?” “你不认识。” 我走前两步,想从她手里扯回那件衣服。她迅速地将衣服收到身后,固执地问 :“你告诉我这是谁的?” “你真无聊,我懒得和你扯,把衣服还给我!”我大声说。 “这是林总的衣服!你怎么会有他的衣服!”邹月狠狠地问。 “林启正的?你想他想疯了吧,我怎么会有他的衣服?”我表情惊讶。 “就是他的,他的衬衣全都是意大利手工制品,除了他没人会穿这个牌子。” 邹月将衬衣上的LOGO指给我看。 我从来不知道林启正到底穿什么牌子,邹月居然这么清楚,我只能矢口否认: “哪有这种事,说了不是他的,你不要胡搅蛮缠,这是我一个朋友的。” “就是他的!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说!你说!”邹月喊叫起来。 “我和他不可能有什么关系。”我实话实说,现在不能说我在撒谎。 邹月不吱声,只是死瞪着我,用仇恨的眼神。 我想结束这场无谓的争吵,于是转身向房间走去。 邹月却冲过来,拦住我的去路。“你不说清楚不准走,你说不是林总的,那是 谁的?”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邹月,你别来惹我,我今天心情不好!” “就是他的!就是他的!一定是他的!没有人会有这种衣服!”邹月固执着只 说这句话。 我已无法,一时找不出办法消除她的猜疑,为了尽早摆脱她的纠缠,我只能使 出杀手锏,于是我将她一军:“不相信你自己去问林启正。” 不仅如此,我还拿出手机,找出他的号码,走到家里的座机前,打开免提,开 始拨他的号码。 其实林启正的号码我早已烂熟于心,但我按的很慢,等着邹月冲上来打断我的 行动,以她平日见到林启正那副羞怯的样子,想必是绝不敢直接质问他的,而我也 可以籍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邹月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居然没有任 何动作。 不论按得多慢,那11个号码总有按完的时候,我已骑虎难下,只能傻站在那里, 听到短暂的沉寂后,接通的提示音响起。 “嘟——嘟——嘟——”接通音一声一声响着,响到我侥幸地认为他定是没有 听见的时候,突然话机里传来他暗哑的低沉的声音:“喂,你好!” 离开他不过短短的一个多小时,但是似乎已离开他有一个世纪,我和邹月呆呆 地站在那里,听着他继续在电话里:“喂……喂……” 我从来没有用座机打过他的手机,所以,他并不知道我家里的电话号码。听到 无人应答,他挂断了电话。 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在路边?在车上?或是回到了家?只觉得刚才他的声音里 有着格外的疲惫和悲伤,让我难过到无法自持,转头对着邹月大叫:“你问啊?你 怎么不问了呢?你直接问他,看他怎么说啊?既然你还是放不下他,既然你还是这 样疑神疑鬼,你就干脆问个痛快!让他知道,你为了他变成了个疯子!看他怎么回 答你,看他会不会感动,会不会到你身边来!” 邹月把衣服甩在地上,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我继续站在门外冲她大喊:“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他的老婆又漂亮又有钱,别 说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就算他爱上你,他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早点死了这 条心吧!”这话既是说与她听,也是说与我那颗伤痛的心,说了还不算,我用脚狠 狠地在她门上踹了两脚,方才解气。 这时,我忽然闻到难闻的味道,冲进厨房,锅里的水溢出将火浇熄,满屋都是 浓浓的煤气味。我赶忙把煤气关掉,打开窗户,站在厨房中央大声对自己说:“怎 么什么都不顺,干脆煤气中毒死掉算了!” 说完后,我气势汹汹冲出厨房,拎上包,快步向楼下奔去。 在楼梯口,我正撞见一身运动装束,大汗淋漓从外锻炼回来的左辉。 见我火急火燎的样子,他奇怪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简短地答,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走到路边的小吃店,我点了一大盘蛋炒饭和一大盘炒青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 来,今天过得太辛苦,胃也辛苦,心也辛苦,现在让我先把胃安抚好吧。 吃完饭,我长舒一口气,走出小吃店,竟见左辉守在路边。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走上前,奇怪地问。 “哦,太晚了,这里不太安全,我有好几个女同事都被抢过包。”他解释道。 难得他的心意,我只能说谢谢。 两人一同向小区里走去。 “怎么才吃饭?都十点多了。”他问。 “今天挺忙的。”我敷衍答道。 “吃饭还是要准时,不然对身体不好。” 我默然。今天见他,突然没有了抗拒的心态,甚至我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 “你和那个女的怎么没搞成?”我直率地问。 他猝不及防,结巴起来:“这个……这个……说不清楚……” “为什么?那时候你好像很爱她?” “这个……完全是鬼迷心窍,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下那么大的决心,应该不会是一时心血来潮吧?” 他想了想,沉重地说:“有时候,当感情是偷偷摸摸的时候,会很想让它光明 正大,但一旦实现了愿望以后,又发现两个人并不合适。” 此时,他的背叛不再让我怨恨,我甚至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于是我感叹道: “你们当时一定很相爱,现在你离开她,岂不是对她很不公平?” 他低头答:“还好,这也是大家共同的决定。” 我点头,心情萧索。 “你最近还好吧?”他问。 “还好。” “有……男朋友了吗?”他有些困难地问。 “没有。” “邹雨。”他突然郑重地喊我的名字,我望他,他看着我说:“如果要恋爱, 记得选条容易的路走,你不是一个善于保护自己的人,很容易受伤害。”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所指?我满怀疑惑地看着他。 他转头继续往前走,仿佛随意地丢下一句:“林启正不适合你。” 听到他这话,我停住脚步,竟自嘲地笑了起来。 见我笑,他颇奇怪:“怎么了?” “原来天底下每一个人都知道。”我继续笑着,不可抑制。 “邹雨,别这样!”他转过来拍拍我的肩。“我对你太了解,所以那日在天一 见你和林启正看着对方的样子,还有后来他一直跟在我们车后,我就知道了。旁人 不会有我这么敏感。”他竟安慰我。 我干着和他当年一样的蠢事,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想来都让人无语。 转眼已经到了他住的一楼,他停在门边,轻声对我说:“如果你还能坚持的话, 就坚持,如果坚持不下去,就走开,没关系,感情这种事,没有对与错。需要我的 时候,说一声。” 现在已经无法坚持了,哪里等得到以后?我心里的痛苦绝望纠缠不清,一时无 暇顾及他的好意,没有回答他,自顾自上楼去了。 回到家,客厅里黑灯瞎火,邹月不知什么时候已关了所有的灯,睡了。 我摸黑向房里走去,有东西在暗地里绊住我的脚,使我向前一个踉跄。我蹲下 身,摸到了他的衣服,柔软而微凉的衣料,轻轻缠绕着我的脚踝,像是他曾经牵着 我的,颀长而微凉的手指。 ——“我看见你的衣服在风里面跳舞,下次你带我去跳舞吧?” ——“好,下次我带你去欧洲,去巴黎,去伦敦,去维也纳,去威尼斯,一个 国家一个国家地跳,好不好?” 我们曾经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中,我蹲在黑暗中,胸口忽然有窒息般的疼痛。 我那根坚强的神经,强撑到此刻,已几近断裂。我将脸埋在两膝前,唯有如此,才 能获得些许的依靠。 “嘟——嘟——”座机在旁边的矮柜上不适时地响起来。 为了不吵醒邹月,我忙摸起话筒答:“喂……” 然而,那边一时没有应答,但有呼吸声,响在耳旁。我马上意识到,是他,在 电话的那一端。看来他并没有放过那个无声的来电。 “邹雨……”他喊我,声音轻轻的,似乎生怕会把我吓跑。 我心乱如麻,犹豫着是不是该挂断这个电话?是应该挂断吧,既然真的想离开? 但是他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那些刚刚决定忘记的幸福的感觉,触手可及。我在 彷徨中,只知呆呆地持着话筒。 “邹雨……”他继续在电话那端唤我。 “嗯?”我不由自主地答。 “刚才是你打我电话吗?” “我……打错了。”我低声支吾地答,下意识地转身背向邹月的房门。 “是吗?打错了,也可以说话吧。”他的声音低哑。 “……”我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以后再打错,就跟我说两句话吧,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我都同意,但是, 即使分手,也留点余地,说话总还是可以的吧?偶尔见到也是可以的吧?不要消失 得太快太彻底了,好不好?”他说得很慢,很温柔,悲伤却像流水一样,从话筒漫 出来,淹没了我的心。 我的眼泪无声地倾泻而下,滑过脸颊,狠狠地砸落在脚背上。 “邹雨……你在吗?”他等不到我的回答,在那头问。 忽然身后邹月的房里灯亮,脚步声起,我这等泪流满面的样子如何见人?急忙 挂断电话,逃回屋里。 门外,邹月“啪啦啪啦”趿拉着拖鞋,向洗手间走去。 我倒在床上,泪水未断,衬衫拥在怀里,仔细地闻,隐约还有着他的气味。 这是第一次,没有说再见,决绝地挂断了他的电话。他该会多么难过,多么失 望,他该会想,我的心,是多么的残忍,多么的不留余地。 我冲动地起身拿过手机,想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不 想让邹月看见我的样子,我其实一直在听,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但是,我手持电话,颓然地倒在了床上。如果结果是注定的,说这些还有什么 意义? 手机的信号灯在黑暗中微弱地一闪一闪,像我那颗同样微弱的心,每一次起伏, 只剩疼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