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周一,天气阴沉,像我的心。 我在老地方下了出租车,发现街边拦起了高高的施工围墙,那个星巴克被拦得 完全看不到踪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气味,这里准备修人行天桥了。对我来 说,算个好消息,一是将来不用再冒着危险横穿马路,二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 不需要再直面那个曾让我心向往之的咖啡馆。 走进事务所,郑主任拎着公文包从办公室冲出来,看见我,欣喜地说:“小邹, 来得正好,致林公司通知我们去开个紧急会议,小高在休婚假,你去一下吧。” 我用秒的时间,决定了撒谎:“哎呀,不巧,我是回来拿案卷的,今天上午我 有个案子九点半开庭。” 郑主任摸摸锃亮的脑门,无奈地说:“那也只能我去参加了,可我完全不了解 他们公司情况啊!” “没关系,欧阳很熟悉情况,他会向您介绍的。” “好好好,也只能这样了。”郑主任点着头,快步走出了事务所。 我站在窗前,看着郑主任急匆匆钻进出租车。发愣片刻后,收拾心情,开始投 入工作。 傍晚时分,我拎着在路边买的菜,向家中走去。 有人站在税务局的停车坪里喊我:“邹律师!” 转头望去,是傅哥。“傅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走过去打招呼。 “税务局请林总来谈话,谈了一下午,到现在六点多了,还没出来。”他边说 边朝旁边一台车努努嘴,我一看,我正站在了林启正的车后。 “谈话?出了什么事?”我关切地问。 “唉,税务局查我们很久了,其实林总一直在做工作,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 摆不平。”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谁知道呢?听说这次比较严重,不过,总是会想办法解决的,无非是多付出 点代价嘛。” 傅哥正与我说着,忽然转头,对着车头方向喊了一声:“林总……” 我心里一紧,由于这台车又高又大,我站在车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而 他,想必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只听见他用严厉的声音对傅哥说:“你给我去查一下,是谁把我们去年的内部 帐供到税务局去的,另外,通知办公室,我提出临时动议,今天晚上召开董事会! 快点!” 然后“呯”的一响,他坐上车,大力关上了门。 傅哥看看他,又看看我,犹豫着是否该提醒他我就在车后,但林启正严肃的态 度让他不敢多言,无奈地朝我笑笑,回身向自己的车上走去。 我站在车后,一动不动,心想,这样也好,别让他看见,见面无非多些尴尬。 片刻,陆虎车发动起来,尾灯亮了,排气管喷出的热气直冲我的脚背,随即, “轰”地一声,车子向前开去,他要走了,我在心里暗暗说再见。 然而,车子向前开出不到五米,却又猛地停住了。 我的心刹那间紧张起来,也许我被他发现了,如果他下车向我走来,我是该转 身离开,还是保持适度的微笑?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但车,只是沉默地停着,没有人下车,没有人走过来,刹车灯在昏暗的暮色里 晃着我的眼。那个黑黑的高大的车尾,就像他背对我的高大的身影。 我拎着菜,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再度发动,呼啸着冲出停车场,冲上马路,疾驰而去。傅 哥的车紧随其后。 目送他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我的心里倍感惆怅。他看见我了吗?还是没有看见? 是犹豫再三不想见面?还是偶然的停车,也许接到重要的电话?……我暗自惴测着, 竟觉心有不甘。 出神了许久,直到天已经黑透了,我才缓步向家中走去。 果然,邹月打电话来称晚上总公司临时开会,不能回家吃饭。看来事态严重, 我不由得为林启正担心起来。 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忽听楼下有车声,然后“嘀”的一声,遥控器 关上了车门。我探头一看,是左辉回来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我走下楼去,敲他的门。 门开了,他看见我,有些惊讶,连忙让开身子,说“请进”。 除了上次他酒醉时我进来喊过他一次外,我从来没有踏入他的家门。今天是第 一次正儿八经地站在他的家里,环顾四周,陈设依旧简陋冷清,无非是个单身汉临 时栖居的场所。 “找我有事吗?坐吧。”他在我身后问。 我回身:“不坐了,我是想问一下,小月那件事还有没有希望?” “哦,过完国庆就会上局党委会讨论,虽然她面试成绩不算理想,但胜在年轻, 形象又好,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我已经拜托了人事处的同事了。” “如果需要用钱或者是送礼,你就说一声,不能老是让你贴。” “不需要那些,大家都是同事,工作中能帮的忙都会帮。” 我点点头,提起兴致说:“听邹月说你现在升官了,一直没有恭喜你。” 他笑笑:“我那算什么官?还不是办事员。” 总有些无法面对他,两人无话,他又发出邀请:“坐吧,坐吧,你难得来一次。” 真难堪,自己走到前夫的家里来,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我开始后悔了。于是挤 出笑容说:“不坐了,我上去了。” 他突然开口:“你是想问致林的事吧?” 我的脸“唰”地红了,被人窥破心事,恨不得落荒而逃。 左辉倒是表现得若无其事:“致林我们盯了很久了,以前也查过他们,没查出 来。不过这次他们比较被动,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很扎实,所以今天在局里,我们 找林启正谈话,很多地方他也说不清楚。初步算了一下, 这几年来他们公司逃税大 概有一千多万。” “那会怎样?”听到金额这么大,我禁不住担心起来。 “要看领导怎么定,这件事可大可小。”他答。 我当然清楚,逃税这么多,主要负责人判刑已绰绰有余。 “是不是想拜托我?”他接着问。 我看他,他表情如此自若,让我竟有些恼火,就像只有他是洞悉一切的聪明人, 而我们都是傻子。于是我接口反问道:“拜托你有用吗?” “也许我可以想点办法。”他居然认真地答,似乎并没有听出我的弦外之音。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甩下一句,打开门,上楼去了。 第二日,郑主任一上班就抓着我,大声叫苦:“小邹,昨天我在致林呆到晚上 十点,这次他们麻烦大了。” “是税务的事吗?”我问。 “你知道啊!”郑主任很惊讶:“林启正咨询过你了?” “有你郑主任亲自出马,他怎么会来咨询我?” “他们设账外帐,虚报成本和收入,居然全都被税务局掌握了,昨天问我有什 么办法,我这一时半会儿,哪有什么好招啊!” “您认为会怎样?”我佯做无意地问。 “前两年我办过一个刑事辩护案子,差不多的情况,补交税款不说,罚了1000 万,那个公司老总最后还被判了十二年。”郑主任神色凝重地回忆。 我听到冒冷汗,忙问:“这个你跟林总说了吗?” “当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只能赶快想办法呗!他打算到北京税务总局那边 去活动一下,做做工作。”说着,郑主任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 我默然,望向窗外,掘土机在路边挖出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扬,路人狼狈不堪, 掩面而行。他现在也有些狼狈吧?也许又是皱着眉坐在那里,焦虑地将手机一开一 合。这时候,应该没有功夫再来思考我们之间的事了,或许风波最终平息后,他也 会顺理成章地将我忘记。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夜晚,电视实在无趣,邹月坐在电脑前对我不理不睬,我 踱回房间,翻出一本最厚的法学书,开始读起来。 法律语言艰深晦涩,总让人走神,许久许久,还停留在序言部分。 忽然手机在桌上狂响,我一看,竟是林启正。 我犹豫了一会儿,接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异常得强硬:“邹雨,你给我下来!” 我一愣,问:“你在哪里?” “在你楼下。”他答,然后我听见窗外传来急促的汽车笛声,冲到窗前一看, 果真有一台又黑又大的吉普车停在楼道口。 “什么事啊?”我问。 “你下来,不然我上去!”他语调生硬,让我颇感奇怪。 “你等一下。”我挂了电话,向门口走去。偷眼瞄了一下隔壁的邹月,还好, 她正带着耳机在看视频,应该没有听见那怪异的喇叭声。 楼道里很黑,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我摸摸索索地走下楼,却是傅哥首先迎 上来。 “邹律师,林总今天喝多了,你别和他吵。”傅哥说。 和他吵,吵什么?我很疑惑。忽见林启正从车上走下来,大力甩门,冲到我们 面前。 “傅强,你给我回车上去!”他指着傅哥,傅哥应承着退回到自己的车上。 他满身酒气,站在我面前,仿佛有很久没见了,如今乍一碰面,我不由自主地 满心喜悦,柔声问:“什么事,这么急?” “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他劈头就问,话语粗鲁。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管你的事?” “你是不是跑去找左辉,拜托他手下留情?” 原来是指此事,我连忙解释:“只是昨天碰巧和他说起这件事情,他就……” 话还说完,林启正粗暴地打断了我:“什么时候轮到你去为我说情?这个事情, 如果我林启正摆不平,去坐牢,也不需要你去向他说情,他不过是小小的办事员, 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他的态度恶劣,我本有些不悦,但听他说出“坐牢”两字,却又心一软,兀自 怜爱起来。 “不会这么糟糕吧?”我忙关切地问。 “这件事摆明了有人要整我,但是,这是我林启正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需 要劳你的驾去打听?”他依旧堵我,似乎想把我激怒。 “如果不该我打听,我以后会注意。”我知他酒意正浓,不与他计较,放低姿 态。 “当然不该!你不是一心一意要和我划清界限吗?电话也不接,连面也不想见, 昨天你宁可躲在车后面,也不让我看见,你不怕我一不留神,倒车压死你吗?” “见面又能怎样呢,两个人都很尴尬。”我答。 “是啊,所以要走得远远的,对不对?也许你早就听说到什么风声,知道我有 难,所以躲得越远越好,是不是?” 见他面色通红,双眉紧锁,与以往淡定从容的样子相去甚远,第一次见他如此 恼怒,如此尖锐,竟好像我是他的敌人。——也许不能爱,所以就会恨吧。我想着, 心疼着,没有回答他无理的挑衅。 他依旧在说:“你怎么跟你前夫介绍我们之间的关系?说是你的朋友?还是你 的情人?或者说,是被你邹雨甩了的旧情人?你可以在他面前炫耀了是不是?连林 启正都被你玩得团团转,你和他扯平了对不对?” “启正,别这么说!”我忍不住阻止他,“你喝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每天都喝很多,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个好人,你早就知道,我马上就要结 婚了,你早就知道,我想让你做我的情人,你也早就知道,我从没有瞒过你,你什 么都知道,但是,你以前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开始,现在又那么轻易地就说结束呢? 在三亚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放弃了,是你自己来的,是你自己决定的,当时,你没 有想你的自尊吗?你没有想你的贪心吗?”他逼近我,恨恨地说出了这番话。 我听着,只觉震惊,我一直以为,我的离去,充其量不过让他伤心,但我没想 到,竟然,会是怨恨。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做到,但我做不到,对不起……”我喃喃地说,眼眶 红了。 “做不到就根本不要开始!根本不要让我尝到它的滋味!那样无非只是遗憾。 可是你现在,说走就走,说分手就分手,你打开一扇门,让我看到里面有多好,然 后你又顺手把它关上,理由还冠冕堂皇!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说啊!”他 追问着,句句在理。 一切都是我错吧?我的心痛到几乎爆裂,忍不住,低声喊叫起来:“我也不想 啊!我也不想啊!可是,现在结束,对我们俩都好,如果拖到以后,又能怎么样, 难道让我天天逼你,你才高兴吗?” “对!我宁可你天天逼我,像其它的女人一样,逼我给你钱,逼我给你感情, 逼我离婚来娶你。来啊,来逼我啊,天天出现在我的面前,以死相逼,逼到我走投 无路!我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看到你从我生活中消失!”他的声音嘶哑着,充满了 痛苦和伤感,隐隐地,在昏暗的路灯下,我看到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已经无话可说,只是望着他,满心歉疚与眷念。他凝视我许久,突然转身上 车,车门在我面前伴着巨响关上,两台车子随即疾驰而去。 他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话,借着酒意,抛开顾虑,他终于开始指责我的始乱终 弃。挺好的,让我们狠狠地互相伤害吧,只有这样,一切才有结束的时候。 我觉得身心俱疲,脚一软,坐在旁边的花坛上,在黑暗中,捧着脸痛哭流涕。 这时候,路边传来脚步声,我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赶忙起身向楼 道里走去,边走边用衣袖在脸上胡乱地抹去泪水。 “邹雨!”有人在身后喊我的名字,是左辉。 我不想搭理他,径自往楼上走。他加快脚步超过我,拦在我面前。 楼道里很黑,即使面对面,也看不清彼此。我恨恨地说:“让开,拦在前面干 什么?” “你和他分手了?”他问。 “不关你的事。” “我都听见了。他们请局里领导和弟兄们吃饭,饭后我们一起出发,我看着他 开进小区来的。” “你是存心的对不对?你有意要让他难堪对不对?”我盯着黑暗中的他问。 他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是存心说的。他在我面前 总是那么傲慢,我就想讽刺他一下,但我没想到你们已经分手了,没想到他会来怪 你。” “你的目的达到了,恭喜你!”我说着,想从他身边越过。 他伸手拦住我:“邹雨,那时候,你也为我哭过吗?像这样哭过吗?” 这问题多无聊,每个男人都希望被抛弃的女人在自己身后哭泣,那样,背叛变 成了离别,还有回头的一天。 我扬头说:“就算我会哭,像现在这样哭,也是为了我自己,而不是为了你们 这些男人。”说完,我再次试图从他身边走过,这次我成功了。 黑暗的楼道里,只听见我咚咚的脚步声,他忽然在身后问:“邹雨……现在… …你是不是可以理解我当时的处境?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我多一点?” 我长吁一口气,回身俯望他,他背对着我,等候我的回答。 “对,我现在才知道,其实你根本不爱我!我和他,不论怎样,都舍不得伤害 别人,宁可自己痛苦,可你呢,你那时候在我面前,要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说得多 理直气壮,何曾把我放在心上,现在你要我原谅你,太晚了吧?” 黑暗中,依稀见他回头,仿佛想辩解,但许久后,他只低声地说了一句:“… …见到你对他,我也才知道,你爱我爱得更少。”说完,他默默地下楼,打开自家 房门,走了进去。 又是一声沉重的门响,今晚真是运气很差,两个我生命中的男人,都当着我的 面,重重地关上了门。我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疲惫地返身,回到了家。 寂静的夜晚,我心神恍惚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树枝的倒影,夜晚的每一 分钟都显得那么漫长。失眠的滋味真是难熬,我睡到一身酸痛,干脆起身来到窗边, 看远处的天光,凌晨两点,天似乎隐隐亮了起来。 手机一直抓在手里,反复的按亮屏幕,再看着它变黑,那条短信还存在我的收 件箱中,他的英文短信:“Sorry,I ’m very’ll call you later.”我将头抵着 冰凉的玻璃窗,一遍遍看着,想象他在忙碌中,抽出时间,一个一个字母按出这条 短信的样子。 此时,楼下突然隐隐传来车声,我转过脸,竟看见一台巨大的黑色的吉普车, 没有打开车灯,静静地开上楼前的人行道,停在我的窗下。 半夜的小区,连路灯都熄灭了,我努力地看,仍无法看清车牌是多少。一时有 些激动,会是他吗?是他又回来了吗?他会再打我的电话吗?我盯着手机,等着来 电时的震动,然而,久久没有动静。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我无法再等下去了,我必须确认是不是他。于是,我蹑 手蹑脚地出了门,下了楼。 站在楼道口,我借着远处的光亮,终于看清了牌照,66888 ,果然是他!但一 眼望过去,车内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动静。 我还记得他怒气冲冲离开时的样子,仿佛今生都不想再与我相见,怎知现在, 他却又回到了这里。人的心意,总是兜兜转转,如我,如他。 有科学家说过,在夜晚极度疲惫的时候,人的意志力会降低百分之五十。现在, 我的意志力正在这脆弱的当口。我站在车后,思量许久,终于,向驾驶室的方向走 去。 还没等我走到门口,车门就开了,他从车上走了下来,手里还夹着点燃的香烟。 车内灯光的映照下,只见他的脸疲惫不堪。 他返手将车门关上,我和他之间,又陷入黑暗之中。 “我以为你睡了,所以没有打你电话。”他说,嗓音嘶哑。 “没有睡,睡不着。”我照实回答。 “对不起,邹雨,我只是想向你道歉,我喝多了,我不该说那些话。” “没关系,是我的错。”我急急地答,语音却哽咽起来。 “不!不!不!我那些都是酒话,你别放在心上。怎么能是你的错?怎么能怪 你?”他迭迭地否认。 “你说得很对,是我害你难过,如果那天我没去找你,一切都是好好的,我们 俩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都怪我,真的都怪我,对不起!”我满心懊悔,只恨一步 踏错,误人误已。 “别这样说,别这样说……”他心疼地阻止我,上前一步,径直将我揽在怀里。 这一揽,我的心软到一塌胡涂,只知将脸埋在他怀里,用力地擦来擦去,他的 身上,我爱的味道还在,我用尽全力紧紧地抱着他,满心依依不舍。 “邹雨,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既然开始了,过一天算一天不可以吗?哪怕多过 一天,都是好的。别离开我,别离开我,这太让人难受了。”他在我耳边轻轻说, 然后,返头找到我的嘴唇,用力地吻了下去。 我再次崩溃了,连最后那百分之五十的意志力都丧失了。是啊,反正已经开始 了,反正已经爱上了,反正已经担了这个恶名了,再走下去,也不过如此吧?江心 遥、邹月、我的自尊,我的未来……统统顾不上了。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深夜里,我 爱的这个男人就站在我的面前,他的心就跳跃在我的胸口,我怎么舍得离开?哪怕 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时,就这样吧,就让我贪图享受、得过且过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