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院长、老同学 打过电话,常志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狠狠地挠了挠头。自己是分管教学 的副院长,却在做违背教学要求的事,惭愧呀惭愧! 不过,话又说回来,文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上课的这些人,真的都合 格吗?要说别的事情,小常可能未必了解,但这方面的情况,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常志鸿刚当上副院长的时候,也曾满怀雄心壮志,也曾动脑筋、想办法,要把教学 搞上去。可是,没多久他就尝到了味道:第一个违反教学纪律的不是别人,而是院 长张力行!老张有一天带着几位系主任一起喝酒,喝到高潮处,梁怀朴提出要赶快 回家,下午有课,乔大海也是一样。张力行两眼一瞪: “上什么上?就知道挣那几个小钱儿!学校的百年大计、千年大计都得在这里 决策!不上了,都不能走,今天不喝出个你高我低,谁都不许离开!” 这天下午,正好是常志鸿带领教务处检查教学纪律,中文、历史两个系都被抓 个正着。常志鸿提出要严肃处理,梁怀朴、乔大海找到老张。张力行桌子一拍: “反了!在河州,是我说了算,还是他常志鸿说了算?” 接着,老张一个电话召来小常: “我告诉你,没有我的同意,你没有任何权力通报处理任何人!你以为你的教 学是大事?比你的大事大得多的事儿多了去了!我要不给你盖楼,你到野地里上课? 我要不给学生饭吃,你饿着肚子上课?我要不给你发工资,我看有谁来给你上课!” 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把小常弄得里外不是人。这倒也罢了,小常有的是逆来 顺受的本事,最终让他放弃努力的是,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张力行锁定 为“有夺权野心”的人物。似乎他抓教学,目的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就是为 了从张力行手里分得一部分权力。就连他的博士学位、他的教授头衔,都成了让张 力行不放心的依据。最让小常不可忍受的是,张力行竟然通过李来复,悄悄儿调查 小常的女儿是不是亲戚朋友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产物”!小常恼了,要跟张力行 说道说道,姜文珠一把拉住了他: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他的对手吗?你跟他搞翻了,他真的查出乐乐的来 路,你还做不做人?他不就是担心你夺权吗?从今往后,咱安安生生过日子,你不 要操那份心,不是更好?这年头儿好人难做,白布难穿,你天天什么也不问,什么 也不管,钱照拿,会照开,主席台照坐,他自然就放过你了,这不是明摆着?” 常志鸿就这样成了河州学院的男“花瓶”。 可小常的心里并不平静。明年河州学院就要评估,去年期末,学校乱得像一锅 煮糊了的烂面条,没人认真提起评估的事。作为名义上的分管院长,常志鸿悄悄地 在私底下认真研究了评估指标,他心里已经凉透了:河州学院的差距,不是一点两 点,而是十万八千里,软件硬件,都是达标的少,不达标的多!他也曾试探性地向 张力行说起过,老张吹胡子瞪眼睛地看着他: “那指标本身就不合理!你对我讲有什么用?要向上反映!” 天哪,常志鸿可到哪儿去反映?他只好再也不提这件事。闲着没事儿的时候, 他做了一个指标分解方案,可不知道该给谁看,只好压在抽屉里。 前几天,得到领导班子调整的消息,小常找过朱至孝。提起评估的事,老朱笑 眯眯地说: “别急,别急。评估嘛,评的是教学,比的是关系。你以为上一次评估靠的是 什么?还不是把路路关系都打通?要是真的靠教学,嘿嘿……” 老朱看着小常笑了,笑得常志鸿心里毛毛的。 今天,新院长就要来了,她会怎么对待这些东西呢?小常把自己做的材料掏出 来又看了一遍,叹了口气,再次塞进抽屉。 简朴与老同学会面的晚餐,定在“学子酒家”。这家饭店虽说不在学校里,却 占据了一个比校内饭店更优越的地理位置。它像一个巨大的狮子,紧紧把守着学校 的东大门。而东大门又恰恰是全校师生员工到市里的必经之路。一点儿不夸张地说, 河州学院的新生在认识学校大门之前,肯定已经认识了“学子酒家”。这家饭店真 正掐准了大学的脉搏,楼下的大厅装修十分朴素,但在朴素中又透出几分雅致,几 分书卷气。老板只是在每一张餐桌上摆了一只异型蜡烛,旁边的墙上挂了几幅从批 发市场购得的画框,吸引学生的眼球已经足够了。酒家的精华是在楼上,上楼另有 一条不经过大厅的通道,到上面用餐的人自然不会被下面的学生看见。楼上房间的 装修也别具一格,每一间餐厅都不大,奇怪的是房门并不朝着一个方向开,进“孔 子厅”的人,绝看不见坐在“孟子厅”的人是何方神仙;坐在“论语厅”的食客, 也听不见隔壁“大学厅”里的一点儿动静。 简朴跟着袁枫,七弯八绕地拐了几个弯儿,才进了“中庸厅”。一进门,里面 正坐着喝茶的人,赶忙站起来。 简朴张着胳膊扑过去: “李来复!王采薇!” 她的两只眼睛,快乐得弯成两个倒扣下来的括号,冲上去就要和王采薇拥抱, 偏偏脚底下有一个看不清楚的台阶,一个踉跄,扑到王采薇怀里。瘦弱的王采薇招 架不住,眼看也要栽倒,幸亏袁枫出手相援,一手托住王采薇的腰,另一只手扶住 简朴的肩膀。 四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袁枫趁人不注意,仔细地看看王采薇,觉得她似乎又瘦 了,心里什么地方,隐隐地疼了一下。 王采薇转过头,埋怨了一句: “看你们找的好地方!” 说着,她的脸没来由地红了。 袁枫没来得及说话,来复把茶杯一端,就接上了: “瞧瞧,瞧瞧,又不懂了吧?这地方可是最合适了。第一,方便。离学校最近, 大家都方便,尤其是简院长。说不准正吃着饭,又有什么公干,不误事。第二,安 静。学子酒家一大特色,任什么人在这儿请客,都没关系,不用怕别人看见。比如 学生家长请系头儿啦,想入党的学生请辅导员啦,不及格的学生请任课老师啦,等 等,等等。我们袁主任是早有准备,考虑周全啊!再说了,今天的聚会,肯定得私 人掏腰包,简院长刚来,怕是还不好意思动用公款请同学,我和袁枫其实都有签字 权,别说在临湖轩了,就是到河州宾馆什么黄河厅、淮河厅撮一顿儿,也没什么大 不了,可当着院长的面儿,这么损公济私也不大合适,那就只好到这儿来了,我们 大家……” 李来复伸开两臂画了一个大圆圈儿,把所有的人都包进去: “我们大家谁掏口袋都不心疼,是不是?” 王采薇瞪了他一眼: “简朴,你别搭理他,他还是上大学那副德行!永远没个正形儿!说让他找地 方他不管,人家袁枫好心好意找了,他又满嘴胡咧咧!” 李来复立刻反唇相讥: “你不要为……”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简朴截住了: “我还不知道他?上大学的时候,我每次考好了,都得先听听他的挖苦!老说 我是背功第一!” “过奖,过奖,那时候我实在浅薄,怎么没看出小师妹简朴后来能成大博士、 大院长呢?” 袁枫觉得李来复越说越离谱,赶紧问: “好了,好了,别一见面就打嘴仗!” 简朴也问: “平原呢?采薇,你怎么把老公丢了?” 王采薇脸色一暗,袁枫立刻替她说: “平原最近身体不好,晚上不能出来,哪天我们陪你到家里看他!” 这肯定是简朴渴盼已久的一次聚会。袁枫发现,当所有在座的同学共同举起酒 杯的时候,她的眼睛湿润了。她快乐地频频举杯,东敬西敬,不多一会儿,两腮绯 红,话也显得特别多了: “采薇,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多想你们!有的时候,我好像觉得还睡在你的上铺, 对面就是任琳琳,我们还在一起议论袁枫!你发现没有?袁枫比以前更有魅力了, 眼睛里好像多了一点儿忧郁,是不是?你仔细看,就像哈姆莱特那种,淡淡的忧郁, 隐隐的迷茫!” 袁枫奇怪地看着她,笑嘻嘻地问: “简朴,你什么时候去的英国?在剑桥还是在牛津?听说英国的大学现在还讲 一点儿巫术?” 简朴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眨巴着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 袁枫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说: “你肯定去过了,在伦敦认识了莎士比亚,他还介绍你跟哈姆莱特一桌吃饭, 就像你现在跟我这样,面对面。要不然,你怎么对他印象那么深,还知道我像他呢?” 大家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王采薇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饮料,“噗”的一声,全 吐出来了,李来复拍着桌子叫好,简朴伸出一根指头戳在袁枫脑门上: “看不出来嘛,你现在也学坏了!” 大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来复开始敬酒。 “简朴,虽说你是咱们的院长了,但同学聚会,还都是哥们儿姐们儿,我不能 给你端酒。咱们这样,你要是能说出一个大学时代关于我的记忆最深的故事,这杯 酒我喝,要是说不出来,或者不够生动,对不起,罚你三杯!” 袁枫立刻明白,李来复要进行“启发式”教育,引导简朴回忆他们深厚的“革 命友谊”了。 简朴应声而起: “没问题!别说一个,三个四个我都能说出来,保证生动!第一个,物理系张 彪一天到晚要和我约会,我没办法应付,请你帮忙。说好到时候你突然出现,假装 是我哥,骂他几句,告诉他不许再骚扰,就行了。结果,你一过来,一句话没说, 上去就推人家一把,把老彪推了个四脚朝天,那家伙以为你是校外的痞子,挥拳就 打,结果,哈哈……” 简朴自己先笑得说不下去了。 采薇说: “是啊,保卫处来人,张彪说,这是校外的痞子挑衅,来复怎么解释都不管用, 吴彬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是学生?你这副德行要是学生,我这当老师的还有脸见 人?’” 来复有些不好意思: “简朴,你不够义气,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打人还不是为你?” 简朴立刻反击: “我也没有不管你啊!我不是马上找了袁枫给你作证?连采薇都去了!咦,我 还想呢,这些年你在学校,见了吴彬,该怎么说话呢?” “不行,不行,简朴,你不能赶尽杀绝,大学四年,我就没给你留下一点儿美 好的印象吗?” “怎么没有?毕业考试的时候,你问我《悲惨世界》的作者是谁,记得吗?”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来复气得大叫: “不干了,不干了!袁枫是哈姆莱特,我不是打架就是作弊!简朴啊简朴,我 亲爱的简院长,我没希望了,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简朴忍着笑,说: “你别急啊,听我说完。你记得吗?那次我刚一回头,就被孟老师看见了,孟 老太那个气呀,要把咱俩都算作弊。考完试,我先回寝室吃了饭,我记得很清楚, 那天我一口气啃了两份猪蹄子!啃完了,擦擦嘴,一想,这不行啊,怎么也不能毕 业考试不及格,那不完啦?于是,我就跑到孟老太家去哭,没想到你比我跑得快, 我一进门就听你说都怪你,都怪你,要算作弊算你一个,跟简朴没关系,结果,哈 哈…… “结果孟老太被我感动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对不对?”来复颇为得意。 “你就不怕孟老师真的给你算作弊?”王采薇担心地问。 李来复得意地笑而不答。 袁枫微微地眯起眼睛,对王采薇说: “你这就不懂了,这是三十六计里的欲擒故纵。想要让老师放一马,先得无比 诚恳地承认错误,表现自己的品德绝无问题。老师都喜欢诚实学生,敢作敢当的学 生,这不就齐了?来复这才叫对古代经典的‘活学活用’!” 来复伸了伸舌头: “袁枫,我求您了!今天一个简朴就够我受的,您要是还不放过我,老哥就死 在这里了!” 说完,他举起酒杯: “来,简朴!我敬你一杯,为了你当年的拔刀相助!从那时候起,咱们可就是 难兄难妹了!” 简朴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抹抹嘴,不好意思地说: “嘻嘻,你不知道,其实我到孟老师那儿,原本是想举报你的!我想告诉孟老 师,是你问我题目,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所以只有你是作弊!” 李来复惊得嘴巴一张: “那我可真没想到!我历来认为简朴是女中豪杰,最讲义气的!没想到你当年 还有这想法!哈哈!不过,实话说吧,当年你的分数虽然未必是班里最高的,可我 一直认为你是最有才气的!怎么样,我的眼光不差吧?简朴,咱们得再加强一个, 为了你我当年的情谊!” 说着,李来复又给简朴满满倒上一杯。 简朴微笑着盯住他的眼睛: “我记得有一句名言说:”拍马是为了骑马‘。来复兄,我这匹马可不那么好 骑,没配鞍子!哈哈!“ 来复也微微一笑: “别紧张,我怎么会不知深浅呢?” 他首先端起自己的一杯,举起来让大家看: “袁枫,采薇!我这是先喝为敬,敬咱们的老同学,新院长!” 他头一抬,一杯酒下肚。 简朴忙着要端酒,来复已经抢了过来: “这一杯,我代简朴喝!简院长,甭管你怎么看,怎么想,我李来复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今后,你有什么事需要老哥我帮忙,你就记着,所有的事情都如同这一 杯酒,我可以为老同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他高高举起简朴的酒杯,就像武侠小说里描写的英雄豪杰,一仰头,一 抹嘴,然后一翻手,一亮杯,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满身满脸尽显侠义。 简朴似乎也被感动了,赶快给自己倒上酒: “那我真得谢谢大家……” 这时,门开了,服务员端来最后一道菜,河州有名的美味羊肉汤。豆青色的大 号瓷盆里,浓浓的汤汁呈玉白色,一把翠绿的香菜漂浮在汤面儿四周,中间是橘红 色的辣椒油,暖心暖肺的热气从汤盆中间袅袅升起,扑鼻的香味儿立刻弥漫在房间 的每一个角落,猛烈地撞击着所有人的鼻子。 王采薇正准备站起来给大家盛汤,却被来复抢先把汤勺抓在手里。 他笑着说: “来,来,袁枫讲究精神的,我来搞点儿物质的!这东西实惠,好闻又好喝, 好喝还有营养,不用多想,盛到碗里就是货,张嘴就能补身体,来,每人先来一碗!” 说着,他已经把第一碗给了采薇,笑着问: “我记得你不吃辣椒,对不对?” 采薇感激地点点头: “谢谢你还记得这个!” 来复偏过脸,对简朴说: “盛一碗稠的?” 简朴悠悠一笑: “稠不稠倒无所谓,我只想要一碗热的,能热到心底的!” 隔天下午,庞贝贝一进图书馆,就发现王采薇的精气神儿特足。她仔细贴到采 薇身边,瞪大了眼睛去看,直看得王采薇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问: “怎么了,贝贝?” 庞贝贝用一根指头支住脸蛋儿,俏皮地问: “老同学回来了,激动的吧?昨儿晚上聚会,你们也不带我!” 采薇怀里抱着一摞书,微笑着说: “放心,回头我请你们一起到我家来,重新聚一回,昨天晚上,平原有课,也 没去!” 庞贝贝连连摆手: “我可不敢!我不能见你家那位!再说,袁枫会去你家吗?” 王采薇脸色陡然变了。贝贝知道自己说了错话,忙不迭地打着自己的嘴巴: “采薇姐,你可别生气,我这个人不着调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是故意 让你生气!” 王采薇回头勉强一笑: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是有点儿伤心,我们这几个老同学,虽说都在一个 学校,恐怕以后也很难坐到一起!” 庞贝贝赶上去,抢过采薇怀里的书,替她抱着,一路将采薇送到古籍库。书都 放到桌子上了,她还没有走的意思,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采薇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正准备上书的王采薇回头一笑: “贝贝,你不用过意不去,我真的不生你的气!我这个人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 你就别告诉我了,求求你!” 贝贝更神秘了: “这可不是别人的事,我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呀!这是袁枫的事!你、我,” 贝贝指指自己,又指指采薇,“我们如今不替他着想,还有谁能惦记他?” 王采薇正往架子上送书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但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庞贝 贝赶上去,一把夺下她手里的书,“砰”的一声撂在桌子上。 采薇心疼地把书赶紧拾起来,用手轻轻摸着,静静地听贝贝说话: “昨天我听来复跟朱至孝通电话,你知道,老朱可不是好东西,那家伙阴着哪! 好像是说,不能让简朴跟袁枫搞到一起去,得把他们分开。我听来复那个浑蛋出主 意,最好把袁枫弄到什么评估办去……你说这个评估办是个什么地方?是不是特别 不好啊?我平常看着来复对袁枫挺好的,还老说让我在生活上多照顾袁枫,可昨天 那话音儿怎么就不对了呢?狠巴巴的。采薇姐,你得帮我分析分析。来复这东西, 他搞别的什么,我都无所谓,但是他不能跟袁枫过不去,袁枫是个多好的人哪……” 采薇一愣,放下书,准备仔仔细细地听贝贝把话说完。贝贝高兴了,从棉袄口 袋里摸出两颗圆圆滚滚的巧克力豆,一颗准备塞进采薇嘴里,被采薇笑着挡住了, 另一颗,她张开嘴,“啪”的一扔,小豆豆就准确地落在两片红嘴唇中间。等到脸 蛋儿的一边儿被巧克力撑得鼓起来之后,她把嘴巴贴在王采薇的耳朵上,说: “还有更吓人的哪,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一个字……不行,你得给 我起誓!” 庞贝贝生平第一遭发现,她的秘密能引起王采薇的兴趣,快乐得都要飞起来了。 她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把事情告诉王采薇,她需要让这快乐将她全身上下多包裹一会 儿。她兴致勃勃地鼓动着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王采薇,等着更让她兴奋的场面出 现。 可是,王采薇只是闲闲地一笑: “那就算了,贝贝。” 庞贝贝慌了,忙不迭地拉住采薇的袖子: “别价,采薇姐,你听我说嘛……” 王采薇突然眯起细细长长的眼睛,声音也压得低低的: “贝贝,我好像听见邱馆长来了……” 庞贝贝“腾”的一下蹿起来,一瞬间就消失在古籍库的侧门里,只留下一股浓 浓的茉莉芳香,还环绕在王采薇身边。 王采薇捧起刚刚上了一半的书。她确实想知道有关袁枫的一切消息,但不应当 是通过这样的渠道。她多少了解一点儿贝贝说的评估办,那是一个忙起来能要命的 地方,但也是最能给简朴撑劲儿的地方。如果需要,袁枫不会不去。可是,一旦去 了,他的院办主任的位子就没有了,而“评估办”好像是个非常设机构,以后,袁 枫到哪儿去呢? 王采薇想不出来。 等到所有的书都上了架,王采薇后退一步,仔细地再看一遍。这些精装古籍在 每一个玻璃门的樟木柜里,整整齐齐地站成八排。王采薇喜欢端详它们,喜欢亲手 把它们一一排好,喜欢轻轻地打开书页,翻看里面的内容,每到这时候,再多的心 事,再纷繁的思绪,都会慢慢地平静下来,眼前心中,宛若气象万千的高山大海, 让她永远徜徉不尽。 这时,电话响了,是邱仪方。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