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冒牌学生 第二天下午,王采薇从三教出来,刚刚走到行政楼底下,就听有人在楼上大呼 小叫: “采薇姐,采薇姐!快上来,快着点儿!” 王采薇一听就知道是庞贝贝。她一点儿也不想上去,昨天晚上改作业改到快一 点,上午跟将近十个同学谈毕业论文,下午又是三百人的大课,整整上了三节。现 在,嗓子眼儿里冒烟儿不说,她的精神头儿也跟不上了,只想赶快回家躺那么几分 钟。可是,贝贝一声一声喊着,行政楼里已经伸出好几个脑袋四下张望,王采薇可 不愿意成为大家目光捕捉的对象。没办法,她对贝贝做了个手势,拖着沉沉的两条 腿上楼了。 庞贝贝老早就站在学工处门口等着了。一见采薇过来,她一把将采薇脖子搂住, 毫无顾忌地叫着: “采薇姐,我都想死你了!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三什么来着?” 王采薇笑着刮了一下她胖嘟嘟的脸蛋儿: “三秋!我的贝贝!” “对,三秋,三秋!我觉得怎么也得有五秋、六秋的了!我告诉你……” 贝贝警惕地四下看看,嘴里的热气直灌采薇的耳朵眼儿: “昨天晚上,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时候,学工处长魏德昌正好从门口过,注意地看了庞贝贝一眼。王采薇不好 意思地说: “你看,你正上班呢,别让魏处说你,我走了……” “不成,你怎么能走呢?好不容易才上来的!老魏呀,别理他,他不敢拿我怎 么着!他欠我们来复的人情多了去了,要不然,学工处这么个人见人爱的地方,我 说来就能来啊?哎,对了,你快进屋,我告诉你一件事,我都有根有据的,不是瞎 传……” 说着,庞贝贝连拉带拽,把王采薇“请”到自己办公室。 “你还记得那个大闹图书馆的王栋栋吧?就是那个在电子阅览室跟我吵架的那 个小痞子!对,对,还骂过我的!昨天晚上,我和袁枫,还有张帆,我们去查他了, 怀疑他是个冒牌儿货!” 庞贝贝故意把袁枫也说进去,一来她愿意让采薇觉得她和袁枫的关系不一般, 二来,她认为只有把袁枫扯进来,王采薇才会有足够的兴趣。 王采薇果然被吸引了。庞贝贝接着添油加醋地说: “张帆说王栋栋他爹官儿大,不好惹,我说:' 怕什么!我们干的是光明正大 的事儿,我们不怕!' 后来,我们连夜就来了!上楼梯的时候,我的心跳得' 怦怦 ' 的,可我不怕!结果,我打开学生档案这么一查呀,你猜怎么着?什么都看不出 来!现在的学生档案,就是一份电子表格,一张照片,你说这不是给弄虚作假的提 供方便吗?他们都说没办法了,没证据了,我就不信,我就非要找出个证据来,你 猜猜,结果怎么样?” 说到这儿,庞贝贝跷着脚儿看着王采薇。 没等王采薇说话,她自己就先忍不住了: “我呀,一口气儿把档案都翻了个底朝天,可王栋栋那份就是没有纰漏!照片 儿不错,家庭地址、学校,都不错,错的就是他的分数!张帆说,他什么都不会, 整个儿一个大傻帽,连西藏那个松……松什么布来着?” 庞贝贝不好意思地问。 王采薇说: “松赞干布。” “对,' 松在干部' 娶的是谁都不知道!可高考分数是那年我们学校文科录取 的最高分!你说这不是' 出出' 怪事吗!张帆说没办法了,我就不信,我找了几个 当年王栋栋的同班同学,外语系的,政法系的,你猜怎么着?七问八问,到底弄清 楚了,那一年,他们班上另外一个同学自己没考,就是替他考的,听说是个女孩儿 呢!王栋栋家给了那女孩儿一大堆钱。他爸跟中学里的校长,跟县里的教育局,都 串通好的,你说要不下工夫,怎么能查出来?多亏了张帆脑子好使,要是我啊,怎 么也想不出来找这些学生问!” 说到这儿,贝贝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又吹牛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庞贝贝对准王采薇的耳朵,“我告诉 你啊,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那个,跟着你的那个瘦姑娘,叫什么来着?啊,对了, 丁香!就是丁香,也是冒牌儿学生!” 王采薇吓了一跳: “丁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丁香成绩优异,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日子里,王采薇对她非常了解,这绝对不 可能是真的。 “不错,肯定!我找王栋栋档案的时候看到的!他们都是淮东县考生,还是一 个中学里出来的,她档案里的照片根本就不是她,是个胖乎乎的丫头!不信,你看 照片,我偷偷复印了一张,就是想送给你看的!” 王采薇将信将疑地打开庞贝贝递给她的一张复印件,天啊,这份写着“丁香” 名字的档案,真的不属于丁香!照片上的胖姑娘开心地笑着,与瘦小、忧郁的丁香 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一个念头迅速地闪过王采薇的脑海,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 儿什么。 她紧张地问: “贝贝,这事儿张老师知道不知道?” 贝贝无所谓地说: “当然知道。他记下来了。不过,我也跟他说了,这孩子成绩挺好的,谁知道 是怎么回事,这年头儿,怪事儿太多!” 王采薇一把抓住庞贝贝的手: “贝贝,我求你了,这件事儿你千万不要再说出去,这不是一件小事儿,行不?” 庞贝贝愣了愣,她实在想不出这件事会跟王采薇有什么关系,但她素来豪侠仗 义,没打一个咯噔,就说: “没问题,咱姐们儿,谁跟谁呀!” 当天晚上,王采薇找到了丁香。 一路上,王采薇都没说话,只是紧紧搂着丁香的肩膀,慢慢地走着。从女生宿 舍到行知园,是一条绕山而行的坎坷不平的长长的石子路,路灯稀少。昏黄的灯光, 把一高一矮两个女人的影子,一会儿拉得长长,一会儿又缩得短短,就像此时此刻 被她们掩藏在沉默中的起伏不平的心情。 王采薇怀里揣着那份复印件,像揣着一团火。这东西一旦公布出去,丁香立刻 会离开河州学院,离开她的大学梦。河州学院算不上什么好学校,可它毕竟是大学, 它可以托起丁香的命运,给这个女孩儿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如果没有这个人生的 平台,等待丁香这么一个贫困乡村女孩儿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王采薇想都不敢想。 凭着自己两年来对丁香的了解,她绝不相信丁香会从别人手里买一个录取通知书。 丁香家太穷了,穷得连御寒的棉衣都买不起,连一日三餐都成问题,她哪儿来的这 么多钱?再说,一个大学一年级就通过了国家六级外语考试,能够脱口而出地背诵 古典诗文名篇名句,出色地担任高三学生数学家教的孩子,会是冒牌儿大学生?不 可能,绝对不可能!这里面一定有太多的故事,王采薇必须弄清楚,否则,她怎么 能保护这个柔弱的姑娘,怎么能让这么一个难得的好学生不离开校园? 突然,王采薇脑海里闪过一件往事:去年春天,她和丁香一起上书,是一套古 籍丛书,京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上书的时候,站在架道里,丁香哭了,两个肩膀 抽动着,成串成串的泪珠儿掉在书页上。王采薇以为她碰到了什么为难事,忙跑过 去劝她,她却幽幽地说: “要是有钱,我自己就去上京华大学了……” 说着,她扑倒在王采薇怀里,哭得颤颤抖抖的。 难道说…… 走在王老师身边,丁香的心简直快要跳出来了。从王老师突然出现在宿舍门口 的那一刹那,她就感到一定出事了。她明明白白地看出,王老师虽然在微笑,虽然 像往常一样亲切,可那微笑里隐隐地透出一种深藏的忧虑,那亲切中的怜惜也比平 时更多、更浓,待到王老师向寝室长邵敏请假,说是自己有点儿事儿,必须要和丁 香长谈的时候,丁香的脸立刻白了。王老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连商量都不商量, 就替自己做主。 一路上,丁香低着头,像一只犯了错误的小绵羊,乖乖地跟着王老师回家。王 老师的一路沉默,更让丁香惶惑不安。她一边儿走,一边儿使劲儿地想,想得心都 穿了一个窟窿,所有在河州学院经历的大事小情,一件件地从这个窟窿里掉出去, 剩下的,只有两年来,让她时时担心、时时害怕的那一件了……一想到这件事儿可 能要被戳穿,一想到自己可能从此被赶出校门,丁香全身颤抖起来,一股冰冰的凉 气,像毒蛇一般恶狠狠地从心底钻出,很快变成无数扭动着身躯的小蛇,钻透了她 的每一个细胞,很快就使她全身冰冷,所有的细胞似乎都被吞噬了,她再也支持不 下去,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在王采薇怀里。 王采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什么话都还没说,丁香就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她急急地叫着: “丁香!丁香!你怎么了?丁香!” 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急急忙忙地赶来,是正在检查巡逻的校卫队队长吴彬。 吴彬从王采薇怀里接过丁香,左手打亮电筒,右手使劲儿地按住丁香的人中: “别急,王老师,我早就觉得这孩子身体不好,没大问题,就是虚了点儿!” “您,认识她?” 王采薇慌慌地问。 吴彬用手电再照照丁香,点着头儿肯定地说: “是啊,这不就是常宝宝,啊,小常院长家的小保姆吗?我早就认识了!” 王采薇简直不明白吴彬在说什么。 “她是学生啊,怎么会……” “嗨,你肯定弄错了,她明明每天到小常家打扫卫生!这孩子可好了,我们楼 道的卫生她也包了,掏厕所,擦玻璃,刷锅洗碗洗衣裳,怎么,你也认识她?” 王采薇的两眼一下子被泪水模糊了,心里像刀绞一样地痛: “丁香,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大家?你……” 这时,丁香慢慢地抬起眼皮儿,满满的两眶泪水,像两条小溪似的流下来,她 有气无力地问: “王老师,我是不是被开除了?我知道我错了,我是冒名顶替上的河州学院, 可我考上的是京华大学啊!我交不起学费,头一年我替人家考试的钱,给弟弟妹妹 上学用了,我只能跟别人换换,上河州学院。我第一年的学费,就是人家交的……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可他们都说没事儿,说咱们学校里,这样的学生多了,没人 问的……” 采薇浑身一激灵: “你说什么?你说你头一年就替别人考了?你说学校里这样的学生多了?” “……” 丁香无力地点点头,绝望地闭上眼睛。 王采薇出了一身冷汗,吴彬也呆住了。所有的人都知道高考是最公平的,谁能 想象到公平的高考里面,还藏着这么多的污垢!看来只要贫困还存在,这个世界上 就没有真正的公平! “第一年你是替谁考的?” 王采薇突然想起,庞贝贝说王栋栋和丁香来自同一个县,同一个中学。 丁香可怜兮兮地看看王采薇,又看看吴彬的一身警服,嗫嚅了好一会儿,才说 出三个字: “王栋栋。” 说完,她突然紧紧抓住王采薇的衣袖: “王老师,您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实在不成,我退学,我回家……我们得罪不 起王栋栋,他爹是村里出去的大人物,……王老师,人家的钱我们都花过了,我赔 不起呀,王老师……” 看着丁香伤心至极的样子,王采薇觉得似乎有一把钝钝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撕 割着她的心,她搂着丁香,茫然地看着吴彬。 立春以后的河州,夜晚依然寒冷。阵阵北风撩动着丁香枯黄的头发,穿透了她 破旧的棉衣,又冷又怕的丁香缩成一团,在王采薇身边抖个不停。王采薇直愣愣地 坐着,什么都没觉察到。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远远地,有人向这里走来。 吴彬脱下身上的警服,披在丁香身上,王采薇这才猛醒过来。她死死地盯着吴 彬,嘴唇颤颤地,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吴彬明白了,用力地点点头: “王老师,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我是穷孩子出身,是军人出身,这你明白。” 王采薇又一次紧紧地抱住了丁香。她已经拿定主意,这一回自己也要做一件走 后门的事,她得为了丁香找袁枫,一定要找! 三天以后,王栋栋是冒牌学生的事,在河州学院传得沸沸扬扬,张帆的报告也 送到了简朴办公桌上。 下午一上班,袁枫就接到刘含之用手机打来的电话: “你快来一下吧,张帆这可是把马蜂窝捅下来了!简院长要我调查处理,调查 个熊啊,本来就是假的!可这能处理吗?” 袁枫自然知道这是一件左右为难的事。都怪自己那天晚上没拦住张帆,尤其是 不该让庞贝贝这个女人卷进去,可是,说不清为什么,如果不是中间夹进去王采薇 和那个叫丁香的女孩儿,他会觉得很痛快,似乎他原本就盼着这个“局”早一天被 戳穿。 推开教务处长的房门,袁枫第一眼看到的,是王栋栋。那小子居然大大咧咧地 坐在刘含之对面,两只穿着“彪马”运动鞋的大脚丫子高高地跷在刘含之的办公桌 上,胖胖的身子向后仰着,椅子前两条腿悬空,后两条腿着地,比坐在他对面的刘 含之更悠闲自在,也更像这个房间的主人。 “又怎么了?又怎么了?不是一进学校那工夫,我爸跟你们都说好了吗?这学 的的确确不是我考的,要是我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会上河州学院?再者说了,我能 自己考上大学,谁给河州学院那么多好处?笑话!” “可现在全校都知道你是假冒的,你就得被清退!”刘含之恶狠狠地说。 “别逗了,就你们,穷得叮当响的,天天变着法儿想省几个钱!不就是想让我 爸再多给几个吗?行啊,回头我跟我爸说说,多加几个!不就是钱吗?我们家别的 没多少,就是趁钱!” 刘含之冷冷地说: “我早就跟你爸说过,既然有的是钱,何必非让你上大学?就让你使劲儿吃, 使劲儿穿,想法子花钱不就结了?实在不行,自己办个大学,你当校长,也成啊, 是不是?我建议你回家跟你爸说说,退学算了,省得你受罪,也省得我受罪,你说 你年年重修,我年年得给你作假,我累不累啊?” 王栋栋吐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烟圈儿,几乎盖住他的半个脸: “你以为我不想退啊?可惜我爸那人油盐不进,本来我说去英国,他死活不干, 这可好,一个破河州学院,一点儿不省事儿!一会儿我就得找人查查,要知道是谁 跟我过不去,非请我的哥儿们' 做' 了他!” 刘含之猛地站起来: “你再说一遍!破河州学院?不错,河州学院是破,但这话也轮不到你说!你 连' 破河州学院' 也考不上!我告诉你,跟你过不去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就是我 刘含之!你不是要' 做' 了我吗?你来呀,我动动眉毛都不是人养的!可惜,只要 你出手,你就死定了,你以为公检法也是你家开的?也是你爸花钱就能买的?我刘 含之好歹也是个堂堂教授,我倒不相信,我一个教授的命,还没你这个浑蛋小子值 钱!” “别,刘叔……” “滚!谁是你刘叔?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出了这个门儿,你要是敢乍乍毛儿, 我就敢豁出老命跟你拼了!” 说着,刘含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录音机,晃了晃: “看见了吗?这就是证据!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将来交到公安局, 这就是犯罪动机,你懂不懂?” 王栋栋慌忙两脚落地,拽住刘含之的衣襟: “刘叔,我错了,错了!您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走了啊,走了,我这就找 我爸去!” 。 王栋栋跑出去没几步,又折回来: “刘叔,我也得说句丑话了!你们要是真处理我,我就把这两年淮东县进来的 假冒学生名单公布出去,那时候,要退的就不是我一个,我得拉上一群垫背的!你 信不信?” 看着王栋栋一颠一颠地跑远了,刘含之才转过身来。剑拔弩张的气势立马化为 乌有,几秒钟前金刚怒目的英雄,一下子瘪得像一个撒了气的破轮胎: “我是真担心哪,这小痞子,正经事儿什么都不会,浑蛋玩意儿根本不用教! 他说得出,也就做得到!唉,李来复那个宝贝庞贝贝,算怎么回事儿嘛,满学校吆 喝着,她把张帆卖了不说,还饶上你和她自己!万一被人盯上,整出个好歹,张帆 是个男人,你是个男人,她可是女人!我不把王栋栋弄来教训教训,吓唬吓唬,怎 么办?” 袁枫笑着说: “你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我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么脏的话!” 刘含之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皮: “我这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着浑蛋说的就是浑蛋话!咳,别扯了, 怎么交差吧,我是真没辙了,跟那几个书呆子,讨论不出道道儿来,还得找你!” 袁枫没吭声。昨天晚上,王采薇十一点敲开了他的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让他一整夜都没睡着。可是,他几乎无能为力,尽管他也一样同情丁香。袁枫突然 觉得,天底下最为难的事,莫过于善良与邪恶搅在了一起,人们铲除邪恶的同时, 又不能不伤害原本善良的人们。今天,就是刘含之不找他,他也要向刘含之讨个主 意的,可是,眼前的刘含之…… 刘含之抓起刚才扔下来的半截烟,闻了闻,擦一根火柴,点上,有滋有味地吸 了一口: “嗯,还是' 软中华' 好,可惜这一根抽完就没有了!” 袁枫明白,如果他半天不说话,刘含之也能跟他“靠”上半天。看样子,他已 经拿定了主意,不亮出底牌。 “为什么不能实事求是向院长汇报呢?这件事,你只是执行者,既然捅出来了, 就应当让简院长了解情况。” 袁枫试探着说。 “你可真会说废话!”刘含之不满地一甩火柴,“单是王栋栋,我有什么不能 实事求是的?我怕什么?当初你、我,我们都不是决策者,不过是不情愿的执行人! 就是追究,也追究不到我们头上!问题在于,王栋栋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 说他要是真的把名单亮出来,据我所知,这两年起码是二三十!到时候,学校是退 呢,还是不退?不退,舆论上过不去;退了,到哪儿再补招这些学生?没有学生, 这一笔笔教材费、学费、住宿费,还有生活费,哪一样不是损失?都是白花花的银 子呀!搁在清华、北大,人家可能连瞧也不瞧一眼,可咱学校在哪儿?河州!一个 秅子儿都看得比天大!这么二三十学生的种种费用四年合起来怎么也得几十万,学 校能不心疼?” 刘含之又深深地抽一口烟,若有所思地说: “还有,呃,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替王栋栋考试的是谁?是中文系的一个 特困生,那孩子前年又替一个县里什么狗屁领导的孩子考上京华大学,自己拿着别 人的成绩单上了河州学院,就靠这两次考试,挣够了上大学的钱!可事情要是捅出 来,她也是冒牌儿的,你要是把她撵回去,亏心不亏心?那么出色的一个学生,一 来二去,倒成了王栋栋的垫背,我这心里不落忍哪!” 袁枫暗暗地点头,这才是真实的刘含之。与此同时,他为丁香和王采薇提着的 一颗心,算是放到肚子里了。他知道,在这个学校里,只有刘含之不做的事儿,没 有他办不成的事儿,多少年的生活之火,早已将他锤炼成含而不露的一个人精。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