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遏暗流确立国是 重人情勇救司马 1 庙堂里日内小僧:“师父层工朱元璋说他要写什么。” 碧峰:“让他写吧。” 2 寺墙边日外朱元璋盛气凌人地写下一首七绝: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 犹腥。 寺僧不识英雄汉,只顾喋喋问姓名。 写完,掷笔于地。 沙弥乙:“施主请!” 3 下屋里日内小沙弥面无表情地:“请坐,稍候,我去通报一声。”离去。 朱元璋悻悻地坐下。 4 庙堂里内沙弥甲立在碧峰禅师身边。 小僧:“师父,已经办好了。” 沙弥甲:“师父,我去请他们来?” 碧峰:“不必,他们会找来的。” 5 下屋里日内朱元璋不耐烦地:“这个老和尚,是在和我故弄玄机!” 孙正久匆匆进屋:“吴王,他们,他们……” 朱元璋:“他们怎么了?” 6 寺墙边日外朱元璋怒气冲冲。 他刚刚题写的诗已被洗去,水的印迹清晰可见。 沙弥乙垂首站在墙边。 朱元璋:“墙上的诗是谁洗去的?” 沙弥乙:“就是施主要找的高僧。” 朱元璋:“碧峰禅师?!你立刻带我去见他!” 沙弥乙:“小僧不敢。” 朱元璋拔出宝剑:“不去,就吃我一剑!” 沙弥乙:“施主息怒……我去,我去。” 7 庙堂前日外——内朱元璋强忍怒气,走进庙堂,仍礼貌地向打坐的碧峰禅师 施礼:“晚辈拜见碧峰禅师!” 碧峰闭目养神,不理不睬。 朱元璋提高嗓门:“拜见禅师!” 碧峰仍不理。 朱元璋吼道:“老和尚,你欺人太甚!” 碧峰睁开眼睛:“何人如此无礼?” 朱元璋:“是你老和尚无礼在先。” 碧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庙堂乃清静之所,你带剑而入,意欲何为?” 朱元璋:“我…… 碧峰:“你一身杀气,莫非想在这圣洁之地动武不成?” 朱元璋语塞。 碧峰:“凶残之辈,神灵不容。将军请回吧。” 朱元璋忍无可忍,抽出宝剑:“见过不杀人的将军吗?” 碧峰口气更硬:“见过不怕死的和尚吗?” 朱元璋被反问住,更为碧峰的气势折服,收回剑:“我久仰高僧大名,专程而 来,以礼相见,你为何屡屡刁难,还洗了我题的诗?” 碧峰:“这位将军,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那诗,不应再出自阁下之口;这剑, 不应再挂在阁下身上。刘邦倒履,刘备三顾,将军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实在是我中 华大国之忧!” 朱元璋大惊:“这么说,禅师早认出晚生了?” 碧峰:“何止认出!老袖在那墙上也写了一首诗,请将军去看看。” 8 寺墙日外朱元璋、孙正久朝墙上看着。 墨迹未干的诗的特写:圣上题诗不敢留,留下恐怕鬼神愁。 故将净水轻轻洗,尚有红光射斗牛。 朱元璋满脸欢喜,小声地读:“圣上……鬼神愁……红光射斗牛……”“ 孙正久:“吴王,这诗称你圣上,不就是皇上了吗?” 朱元璋:“好诗!”转身,解下宝剑,交给另一侍卫。 9 庙堂里日内只有两个小沙弥,碧峰禅师不见了。 朱元璋:“二位小师父,禅师呢!” 沙弥甲:“师父走了。这是他留给你的。”递给朱一张纸。朱元璋接看。纸上 写了十六个字:正月初四应天可帝有容乃大天佑仁义10谨身殿日内镜头从一条丝绣 金龙拉开。 笑声朗朗。黄袍加身的朱元璋得意地让众臣欣赏他的龙袍。他头戴通大冠,身 着圆领绣海水绿纱袍,袍上绣有寓意九五之尊的九条金龙。 在座的都是些开国功臣,一个个也都冠冕堂皇。今天的朱元璋和他的重臣门, 亲如兄弟,随意融洽。 朱元璋:“各位,我这龙袍一穿,还像那么回事吧?” 众臣:“像!像!” 李善长:“怎么叫像那么回事?那十六字真言已道明了主公登基的时间、地点。 眼下离正月初四只有一个来月,那时主公一登基,就是万乘之尊的开国皇帝了!” 朱元璋兴致勃勃地:“各位,你们都想过当皇帝的事吗?自己当皇帝?” 众臣都不说话。 朱元璋:“汤和兄,你不想?” 汤和:“我就老老实实地做个猴子,当我的中山侯吧。当皇帝,没想过。” 朱元璋:“李先生,你呢?” 李善长:“主公封臣和徐达为左右丞相,我朝尚左,臣又是左丞相,百官之首, 善长已觉力不从心。当皇帝,臣想也不敢想。” 有人说:“我想过!” 众臣的目光一起投向他。 ——是中书省都事李彬。 李彬:“皇帝这东西,哪个不想当?没听人说吗,半夜起来做皇帝,快活一时 是一时。” 李善长直给李彬使眼色,但李彬傻呼呼的没注意到。 朱元璋:“那你想怎么个当法!” 李彬:“我十二岁那年,闹饥荒,上山打柴。有回在山上饿昏了,醒来后,我 就想,要是我当了皇帝,头一件事就是在金銮殿上支口锅,炖上一锅猪蹄爪,每天 上朝前,七大八小先啃它十几只,再说话。” 朱元璋哈哈大笑。 众臣笑。 李善长也笑。 突然有人呜呜地哭。是汤和。 李彬:“汤和大哥,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汤和仍哭。 李善长:“身子不舒服?” 汤和继续哭。 朱元璋:“是嫌我给你的爵位低了?” 汤和:“我虽赶不上刘老先生的贤德,可位高位低也不在乎。小时候放牛那阵 子,只巴望能混个饱肚子,过年能穿双新鞋,有套新衣服……能有今天,我八辈子 也没想到,不容易呀……”放声又哭。 众臣受感染,一个个神情黯然。 一大臣:“是没想到,没想到。明玉出世,叫了五百年,如今可是出来了!” 刘伯温幽默地:“汤和是想吃猪蹄爪子。吃不到伤心,吃到了也伤心。” 朱元璋:“是呀,是呀。梦成真时真也梦,天下已定,却如在梦中!” 李彬忽然手舞足蹈地唱起花鼓调锣鼓,除刘伯温等江浙人,多数人立即跟着唱。 朱元璋也唱。 咯咯咯咯…… 家住庐州并淮上,那里本是好地方,田里庄稼长得好,山上还有牛和羊。 咯咯咯咯锦…… 庐州淮上好地方,刘邦包拯是老乡,江河湖塘鱼儿壮,姑娘嫩的水汪汪。 咯咯咯咯…… 众臣大笑,放浪形骸。 汤和也笑得很开心。 李彬:“吴王,打你从军到如今,像是十六年了吧?” 朱元璋:“十六年,整整十六年!那是至正十二年,我二十五岁。我出家的于 皇寺被烧了,我那时可是穷途末路慌慌如丧家之犬呀!是汤和兄三番五次请我,我 才投奔到了郭大帅的麾下。” 刘伯温:“是汤大将军请出了一个皇上,请出了一个大明的天下!” 朱元璋:“是呀,没有汤和兄,哪有今天!” 汤和:“这也是天意,是你吴王有能耐,还有众兄弟帮衬。” 朱元璋:“是呀,这十六年里,你们跟着我,南征北讨,浴血奋战,死里求生! 江山是我打下来的,也是你们打下来的。‘有容乃大,天佑仁义’。龙袍只有一件, 龙椅只有一把,我做皇帝,也是你们大家做。我先把话说在这里,苦,我们一起吃 ;福,也要一起享!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患难兄弟,要情同手足!” 众臣抱拳作揖:“谢吴王!” 门口走进一个人来,是胡惟庸。胡惟庸碎步进前,扑通跪倒,大呼:“吾皇万 岁万万岁!”拜伏于地。 众臣直发愣。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大家都不知所以,刚才兄弟般的气氛也荡然 无存。 李彬背过脸去。 刘伯温皱皱眉头。 朱元璋:“起来吧。” 胡惟庸仍伏地未动。 李善长:“不然。吴王,不,皇上,这是有一套礼数的。” 朱元璋:“请讲。” 李善长:“臣子跪拜,陛下应该说——爱卿平身。” 朱元璋:“挺麻烦的。” 李善长:“皇上,家有家规,国有国礼。魏书上说,世治则礼祥。孔夫子也说 过,不学礼,无以立;上好礼,则民易使也。这礼,是断断不能不讲的。” 朱元璋:“那好吧,胡爱卿,平身。” 胡惟庸:“谢万岁!”起身,退至一边,恭敬地站着。 朱元璋:“善长呀,这么一弄,连我也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李善长:“皇上,慢慢来吧。中书省设有礼部,专司其责。” 朱元璋:“那我要叫你们坐下,怎么说?” 李善长:“不然。皇上上朝,巨子只能按职位高低,分立两旁,是不能坐下的。 朝朝代代都是这个礼数。” 刘伯温面无表情。 李彬看看李善长,皱皱鼻子。他也反感这一套。 朱元璋:“刚刚还说有福同享,我坐着,让你和刘老先生这样大我十几岁的人 站着,于心何安呀!今天就算了,这坐下怎么说?” 李善长:“赐坐。” 朱元璋:“好,赐坐!” 众臣坐下,一个个诚惶诚恐,气氛与先前大不相同。 11后花园路上日内马秀英风风火火地走着,身后跟着春兰、冬梅。年轻的春兰。 冬梅倒有点跟不上。 马秀英:“你俩就别跟着了,回去吧!” 春兰:“那可不行,这是规矩。” 马秀英说声“规矩”,继续走去。 马秀英转过一丛翠竹,有两人突然扑通跪倒。 两宫女:“奴婢给娘娘请安!” 马秀英吓得后退一步,拍拍胸口:“鬼东西,吓我一跳!” 两宫女:“奴婢惊吓了皇后娘娘,奴婢该死!” 马秀英:“这有什么该死的?”回头问春兰,“这也是规矩?” 春兰:“是的。” 马秀英:“请安就请安,干嘛还要跪下?地上不脏呀?起来吧。” 两宫女:“谢皇后娘娘!” 12谨身殿日内朱元璋:“刘老先生,你是元代老臣,做过高官,又学富五车, 才高八斗,元代的诏书是怎么下的?” 刘伯温:“回吴王的话,元代皇帝诏书的开头用‘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 里。”’门口有人喊:“马娘娘驾到——” 众臣纷纷站起。 朱元璋也站了起来,可见其对马秀英之尊重。 马秀英:“坐,坐,各位坐!” 人们有喊“娘娘”,也有喊“嫂子”、“舅妈”的。 马秀英在朱元璋旁边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下。她发现,这里正在商议大事,一角 有秉笔大监在做笔录。 朱元璋:“刘先生,什么力里、助里的,听球不懂,你接着讲。” 刘伯温:“这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是蒙古语,翻成汉文就是‘上天眷 命’,下接‘皇帝诏曰’。” 朱元璋:“上天眷命,好不好?” 李善长:“我看可以。” 刘伯温:“我以为,还是改一下为好。” 朱元璋:“请讲。” 刘伯温:“上天眷命,似有不够谦恭之嫌。纵观历史,三皇五帝到如今,惟有 汉高祖刘邦和我主既无根基,又出身寒微。” 马秀英:“刘邦好赖还当过小亭长,管十里八乡的百姓。” 刘伯温:“是呀,惟有我主生在农家,出身农民。” 朱元璋有不悦之色。 胡惟庸把朱元璋的表情看在眼里。 马秀英:“吴王放过牛,当过和尚,讨过饭,做过小叫花子,吃尽了人间万般 苦。” 刘伯温:“四民之中,惟农最大。我主做皇帝,顺乎民心,合乎天意,承乎时 运。又有十六字真言,惟日与月,下民之极;应运而兴,其色曰赤。所以,我意改 为‘奉天承运’。” 朱元璋思索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问马秀英,“娘娘,你说呢?” 马秀英:“我看管!皇上登基后,一切旨意都是应运而兴,奉天命而行的,不 愁天下不服,人心不顺。” 朱元璋:“好!从今往后,诏书一律改做奉天承运。我临朝视事的金銮殿,就 改名为奉天殿。” 秉笔太监—一记下。 朱元璋:“就以应天为京师,各位有无异议?” 众臣:“没有。” 朱元璋:“李老先生呢?” 李善长:“既然有高人指点,应天可帝,我也就不再提以濠州做京城了。前朝 起自蒙古大漠,建都北平,称元大都。如今既以应天为京师,我意改汴梁为北京, 应天为南京。” 朱元璋:“好!” 胡惟庸不失时机地:“我主圣明!” 朱元璋:“还有这国号和建元,大伙再议议。” 刘伯温:“国号大明,建元洪武,可以定了。” 李善长:“建元洪武我赞成,国号还是大豪为佳。”看看朱元璋,继续说, “历代国号,可分四类,一类是初起的地名,如秦、汉;二是所封的爵邑,如隋、 唐;三是当地的物产,如辽、金;四是文字的含义,如真、元。我主生于濠州,长 于濠州,起于濠州,又一向把小明王龙凤元年渡江之日作为衡量功臣从军早迟的界 限。据我统计,按这一界限划分,开国名臣中随我主渡江的,濠州籍人士十成就占 七八……” 朱元璋听得津津有味。 刘伯温垂下眼帘。 马秀英微皱眉头。 李善长:“再者,濠字去水为英豪之豪,有雄杰、强大、壮盛之意。所以,以 大豪为国号应为上选。” 朱元璋:“刘老先生,你看呢?” 刘伯温:“李先生说得有道理。不过,登基后的我主可是天下的皇帝了,应如 日月高照,包容四海,才能万方齐贺,普天共尊……” 朱元璋微微点头。 13坤宁宫夜内马秀英正翻看满桌的史籍。 春兰站在一边,直犯困,伸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马秀英:“瞧你这么张牙舞爪的,困了?” 春兰:“娘娘,都五更天了……” 马秀英:“困了,你先去睡吧。” 春兰:“你不睡,奴婢哪敢睡呀。” 马秀英:“又奴婢了!我不是说过吗,没外人时就不要那么多礼节,累不累呀!” 春兰:“累倒不累,就是眼皮有点撑不开。” 马秀英:“那就找根棍子支着。” 春兰:“给你这么一讲,瞌睡又没了。” 马秀英继续看书,忽然问:“春兰,要是你来当皇帝,你都用什么人做大臣?” 春兰:“娘娘,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要能当皇帝,那赖蛤蟆也能成仙。” 马秀英:“打个比方嘛。” 春兰:“我要是当皇帝,这大臣,当然用我的家人和亲戚朋友啦。” 马秀英:“为什么?” 春兰:“他们听话呀。就是不听话,也不会想着法子害我。” 马秀英点点头:“要是他们没有当官的本事呢?” 春兰:“当官还要什么本事?娘娘你是打了好多年的仗,不知衙门里的事,能 当上官就是本事,当了官没本事也有本事了。哪怕你是呆子、傻子、糊涂蛋,只要 往大堂上一坐,本事就比谁都大。” 马秀英:“处理公务呢,断案呢?” 春兰:“用人嘛。哪里没几个识文断字的,有能耐的?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 条腿的人可多的是。” 马秀英又点点头。 于一在门外喊:“吴王驾到——” 朱元璋走进。 马秀英迎上前。 春兰跪地:“奴婢叩见吴王。” 朱元璋挥挥手:“下去吧。” 马秀英:“去给吴王沏盏茶,用六安瓜片,要浓点。” 春兰:“是。” 朱元璋:“还没睡?” 马秀英:“你不也没睡吗。” 朱元璋:“睡不着呀!” 马秀英:“还是为国号的事吧?” 朱元璋:“你说得对,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一国之号,可是千秋 万代的大事。”。 春兰送上盖碗茶,快步退去。 马秀英:“如今是要在明、豪两字中选出一个,多数人主张用明,李先生却咬 定个豪字,他的用意……” 朱元璋:“还是想排挤刘老先生那帮江浙文人。” 马秀英一拍桌子:“吴王倒底是吴王!” 朱元璋:“这么说,你也赞成用大明做国号了?” 马秀英点头。 朱元璋:“不过,李善长也有李善长的道理。取明而舍豪,也要讲出子午寅卯 来。” 马秀英:“这我都找好了!我们起事,闹的是明教;明王出世,民间也流传了 几百年,以明为国号,就是告诉天下人,明王已经在世,你朱元璋就是明王。你再 看书,明是光明,是火,分开为日月,古礼有祀‘大明’,朝日夕月的说法。以往 各朝多是从北方起事再平南方,我们是先定南,再扫北。阴阳五行说,南为火,为 阳,神是祝融,颜色暗黑。我朝建都应天,这里就是祝融的故乡。我们以火制水, 以阳消阴,以明克暗,恰好相胜!以往的宫殿有过大明宫、大明殿,神话里也有‘ 朱明’一词,正好把你的姓和国号联在一起了,更是天意。” 朱元璋兴奋地:“哎呀呀,我的好夫人,我可真把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明天 再议时,你先说这番话,我就一锤定音!” 马秀英摇摇头:“如今可不同以往了,规矩礼节越来越多,我又是个女流……” 朱元璋:“立国之道,规矩礼节不能没有。你可以例外。普天之下就你一个妇 人。只要是大明皇朝,只要我在世,这些玩意对你都不管用!” 马秀英故意地:“臣妾谢主隆恩!” 朱元璋大笑。 马秀英也笑。 14树上日外几只猴子在攀爬,打闹,吱吱呀呀叫。 胡惟庸仰脸看着。 在胡府后院的一个小院子里,家人胡二快步走来,惶恐地:“老爷,吵着你了 吧?” 胡惟庸仍看着,没说话。 胡二:“要不,我把它们带到山里去放生或是送人……” 胡惟庸:“猴子跟人差不多呀。” 胡二:“那是。” 胡惟庸:“养着吧,挺好玩的嘛。” 15大院子里日外胡大鹏走来,东张西望,看见迎面而来的胡二。 胡大鹏:“胡二!” 胡二:“大少爷。” 胡大鹏:“看见老爷了吗?” 胡二:“老爷在小院子里,看猴子。” 16小院里日外胡惟庸还在朝树上看着。 胡大鹏:“父亲。” 胡惟庸哼一声,目不傍视。 胡大鹏:“父亲,听说定都、国号、登基的日子都定了?” 胡惟庸:“是呀。” 胡大鹏:“你才封个太常少卿,爵位也最低?” 胡惟庸:“不错。” 胡大鹏:“你就认了?” 胡惟庸:“不认又能怎么样?”仍看着树。 胡大鹏不耐烦地:“那猴子有什么看头!” 胡惟庸:“有看头,很有看头。你也好好看看。” 胡大鹏:“看来看去,还不是一群骚猴子、畜牲吗?!” 胡惟庸:“这畜牲跟人可是一个样。” 17院内小径上日外胡家父子边走边谈。 胡惟庸:“这官场就像一棵树,大小官僚就像猴子,一层层树枝上都挤满了。 大果子,好果子在树顶上。为了得到大果子,好果子,上面的想坐稳,下面的想往 上爬。上面的猴子往下看,看到的全是笑脸;下面的往上看,看到的全是屁股。下 面的要想挤到上面去,先要用脸贴上一层猴子的屁股。能爬多高,就看它们贴屁股 的本领。最顶层的猴子不用贴别人的屁股,可也有想踢它屁股把它轰下去的。就这 样你争我夺,吵吵嚷嚷,一刻也不会停息。” 胡大鹏:“还是父亲大人道行高深,看得透。” 胡惟庸:“你小子年轻气盛,心志高傲,一向看不起朱元璋。可你别忘了,他 已经成了气候,坐在了最上面,手里还拿着棍子。眼下,我只有做笑脸,贴屁股的 份了。” 胡大鹏:“父亲……” 胡惟庸:“朱元璋可不是想踢就能踢的。他身边还有刘伯温那样一些人,还有 个马娘娘马大脚……” 18马秀英寝宫日内地下扔着几双用料考究、做工精致的小靴子。 马秀英正在冬梅的协助下试鞋。这一双显然又小了,在两人的共同用力下总算 穿了进去。 冬梅:“这一双还凑合。” 马秀英风趣地:“是呀,五个脚趾头一个都伸不直。”走一步,疼得直嘘气。 冬梅也忍不住笑了。 马秀英:“我从小就不愿裹脚,这都三十六岁了,还要裹?”脱下靴子,“料 是上好的,做得也讲究,可这不是给我穿的呀。”将靴子扔了。 冬梅:“娘娘,这一双凤靴,可是最大的了。” 马秀英:“是小脚中最大的。你告诉那些鞋匠,我是双大脚嘛。” 冬梅:“我可不敢说。吴王有旨,宫廷里说出娘娘是大脚的,斩;外头人知道 娘娘是大脚的,斩。” 马秀英震惊地:“这么说,我这双大脚搞不好就是个害人的东西了?如此看来, 我的鞋子,只能我自己做了。” 冬梅:“那可不行!这靴子是登基大礼那天用的,吴王要亲自检查。别说娘娘 了,就是一般的鞋匠,也做不好。” 春兰:“娘娘,胡惟庸求见。” 马秀英边穿鞋边说:“八成也是为靴子的事,叫他进来吧。” 冬梅捡起地下的靴子腐去。 胡惟庸叩首及地:“微臣太常少卿胡惟庸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马秀英:“起来吧。” 胡惟庸:“谢娘娘。” 马秀英:“坐吧。” 胡惟庸:“谢娘娘。” 马秀英:“胡惟庸呀,” 胡惟庸:“微臣在。” 马秀英:“吴王还没登基,我也还没做皇后,你怎么就口口声声地喊起皇后来 了?” 胡惟庸:“皇上登基在即。况且,从十三年前微臣投奔皇上的那天起,皇上那 时虽然只是郭大帅手下的总兵官,微臣就一心辅佐他地认定他必将是一代人主,娘 娘早晚要做皇后。” 马秀英:“这么说,胡大人可是很有先见之明呀!” 胡惟庸:“微臣肉眼凡胎,不敢狂妄。是皇上和娘娘的雄才大略,顺大意,得 人心,必然四海臣服,万民拥戴。” 马秀英:“难怪吴王那么喜欢你呢湖大人不光会办事,嘴也甜。” 胡惟庸:“娘娘见笑了。微臣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皇上就是天,皇后就是地, 没天没地,哪有微臣!” 马秀英:“胡大人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胡惟庸:“回禀娘娘,承蒙皇上信赖,让微臣总理经办即位大礼的一应事务, 微臣丝毫不敢怠慢,从出城、登坛,到祭天、祭地、祭祖宗;从沿途的护卫,到修 路、洒水;从乐工、舞郎、和声朗的选拔。训练,到一万六千面旗帜的大小、颜色、 刺绣,等等等等,微臣都要亲自过目,亲自查验,保证万无一失。祭坛设在正阳门 外,坛高三丈,按三才;长四丈,按四时;阔五丈,按五行。上级三百六十步,六 六大顺为君坛;中级四百九十步,七七之念为祖坛;下级……” 马秀英打断:“好了好了,这些事,胡大人肯定能办得很好,无须跟我说了。” 胡惟庸:“有一件事,皇上催得很紧,非得请娘娘帮忙不行。” 马秀英:“什么事?” 胡惟庸:“就是娘娘的凤靴。” 马秀英:“我也正为这事挠头呢。胡大人预备怎么办?” 胡惟庸:“这事可有关大明天子的威仪,非同一般。微臣想了一个万全之策, 将南京城一个最好的鞋匠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宫里,让他当场制做。” 马秀英:“做好之后呢?鞋匠不都晓得了?” 胡惟庸:“微臣自有主张。” 马秀英:“你是想……” 胡惟庸:“此等小事,就不用娘娘操心了。” 马秀英:“胡少卿确实聪明过人。走,我们去看看那个鞋匠。” 19下屋门口日外——内有两个挎刀的兵士在站岗。 马秀英在胡惟庸、春兰、冬梅的簇拥下走来。 兵士弯腰行礼:“娘娘!” 马秀英看看他俩,似有所悟,进屋,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屋里站着个中年男子那人看看胡惟庸,又看看马秀英,面有惶恐之色。 胡惟庸:“还不快叩见皇后娘娘!” 鞋匠跪地磕头:“草民叩见皇后娘娘……” 马秀英:“免礼,起来吧。你是个鞋匠?” 鞋匠:“是的。” 马秀英:“鞋匠师傅尊姓大名?” 鞋匠:“草民免尊复姓司马,贱名立德。” 马秀英:“司马师傅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司马:“草民住城西羊皮巷。父母双亲都七十多了,还健在。家中还有线内和 五个儿女,大的十三岁,小的三岁。” 马秀英:“这么说,你一家九口全指望你过日子了?” 司马:“是的。草民父母年迈多病,儿女都还小。” 马秀英:“你来宫里,家里人知道不知道?” 司马:“不知道。我是走在街上,让胡大人给抓来的……” 胡惟庸:“司马立德听着,叫你进宫,是给皇后娘娘做靴子。做好了就送你回 去,还重重有赏。”又问马秀英,“娘娘,让他给你量量脚吧?” 马秀英想了想:“好吧。” 司马:“娘娘的脚,草民不敢量……” 马秀英:“叫你量你就量嘛。不量好尺寸,鞋子怎么做?” 司马拿根尺子,战战兢兢地上前蹲下。 马秀英脱下鞋子,露出大脚。 司马惊得大张着嘴巴,圆瞪两眼! 20司马家夜内油灯闪着昏黄的光。 这是个普通人家。 老态龙钟的司马父躺在床上,一副病秧秧的样子。 屋外有响动,跑进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司马父:“你爸爸回来了?” 孩子:“没有。奶奶、妈妈、哥哥他们都去找了。” 司马父忧心忡仲地祷告:“菩萨保佑,立德可别出了什么事哟……” 21坤宁宫在内马秀英和丫环春兰、冬梅交谈。 春兰快言快语地:“我看这司马师傅是再也回不去了。娘娘的靴子一做好,他 就别想活命了!” 马秀英:“真能这样?” 冬梅:“春兰说得对。胡惟庸偷偷地把司马师傅抓进宫,就是这个意思。司马 又量过娘娘的脚,怕他传出去。” 春兰:“胡惟庸那个笑面虎,心可狠了,一边笑眯眯地跟人说话,一边就能把 刀子捅过去。杀个鞋匠,还不像碾死只蚂蚁。” 冬梅:“他这回可是有恃无恐,这也是吴王的意思。” 马秀英想了想:“冬梅呀,你马上就去羊皮巷司马师傅家,送点银子去。就说 你是司马一个朋友的女儿,司马叫你传个话,他去润州了,多者十天,少者七天就 会回家。” 22朱元璋书房夜内灯火辉煌。屋里只有朱元璋、胡惟庸两人。 朱元璋兴奋地:“胡爱卿做事细致缤密,可堪嘉赏。不过,那个鞋匠,非杀不 可?” 胡惟庸:“非杀不可。南京城的百姓,只有他见过娘娘的大脚,还量过。万一 传出去,有损皇家的声威。” 朱元璋不语。 胡惟庸:“微臣也想过,不让他说,或把他送至山野僻地,但都不是万全之策。 嘴长在他身上呀!这种事,只要他露出一丝风声,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人人 皆知。皇上可不能心慈手软。” 朱元璋:“我是不想登基之前还滥杀无辜呀。” 胡惟庸:“皇上仁爱之心,苍天可鉴。可一个草民的性命,比起我皇的万代根 基,实在是微不足道。曹孟德怎么说?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此事由 微臣来办,老天降罪,也有微臣承担。” 朱元璋:“就依你吧。” 胡惟庸:“皇上,微臣这些天无时无刻不在检查大礼还有何疏漏、不周之处, 还有一件事,每每想起,总觉得有些憋闷。” 朱元璋:“何事?” 胡惟庸:“就是我皇的身世。那天刘伯温刘大人当众说我主既无根基,又出身 寒微,微臣听了很不受用。” 朱元薄叹口气。 胡惟庸:“接着,娘娘又说我主放过牛,当过和尚,讨过饭,做过小叫花子… …” 朱元璋:“这都是实情嘛。” 胡惟庸:“即便是实情,也不能当歌子唱。胡元、陈友谅、张士诚不也是拿这 些话辱骂我主吗?什么牧牛儿,狗都不理的小和尚,这话若不是出自皇后娘娘之口, 就大有蔑视我皇、贬损我大明天子之嫌。” 朱元璋:“胡爱卿说得有理。可这根基,是不能改变的呀……” 胡惟庸:“能改变!江山都能改,什么还不能?况且,据微臣苦查,皇上的先 祖可是名震天下的大圣贤!” 朱元璋也觉诧异:“大圣贤?是谁?” 胡惟庸:“宋高宗时的谭州知州、儒学的集大成者、追赠太师。封溢徽国文公 的朱熹。” 朱元璋:“朱熹?朱夫子?他与本王有何关系?” 胡惟庸:“他姓朱,皇上也姓朱;他是皖人,皇上也是皖人。” 朱元璋:“皖人姓朱的千千万,几百年就出一个朱熹,怎么本王就和他有牵连?” 胡惟庸:“此事微臣认真考究过,朱夫子生于徽州委源,泅州北部的孙家岗, 却有一支后人。” 朱元璋:“本王祖父末初一是住在那里。” 胡惟庸:“这就对了!二百一十三年前,朱夫子在孙家岗找到一个心仪已久的 梦中佳人,成就一段好事,于是就有了你们这支姓朱的。” 朱元璋:“这你怎么知道?” 胡惟庸:“有诗为证呀。老夫子当时志得意满,心情畅快,于是就写了一首流 传甚广的《春日》诗。”吟,“胜日寻芳泅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 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朱元璋兴奋地:“有意思!这首诗我也读过。”走动着,“可凭其一点,何以 取信天下人?” 胡惟庸:“取信天下并不难,只要一个人出来说句话。” 朱元璋:“这人是谁?你?李善长?” 胡惟庸:“微臣人微言轻,左右丞相也都不行。” 朱元璋:“哪是谁?” 胡惟庸:“刘基刘伯温。朱夫子是宋代大文人,刘伯温是当今大文人,刘基对 朱夫子的著作言行了如指掌,他说了话,不由人不信。” 朱元璋沉思有顷:“那你就去和老先生商议商议,看看合适不合适。先别说我 已知道了。” 23坤宁宫厅堂夜内马秀英:“老先生说合适不合适?” 刘伯温:“老朽以为,不合适。” 马秀英笑道:“刘老先生,你真是个迂夫子呀!这种过了两百多年的事,谁还 能说得清楚,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刘伯温:“娘娘真也这么看?” 马秀英:“你说呢?” 刘伯温:“朱熹去世不过一百六十多年,充其量也就六七代人。青史无欺。吴 王乃开国之君,一代人主,千百年后,人们还会议论,这种贻笑大方的事,做不得!” 马秀英:“按胡惟庸的说法,吴王对此事可是很热衷呀!是嘛,找个大名人做 祖先,何其荣耀。胡惟庸给你出了难题,马屁他拍了,假话让你说。你不帮忙,就 不怕得罪吴王?” 刘伯温:“娘娘知道,伯温一向丁是丁,卯是卯,一是一,二是二,不想人人 称是,但求无愧于心。我要是出面帮他冒认祖先,张冠李戴,岂不也成了胡惟庸那 样的弄臣?此事,老朽实难从命。” 马秀英:“我就等着你这句话!不过,胡惟庸再问,你先不置可否。” 刘伯温:“娘娘是要把得罪人的事自己揽过去。” 冬梅进屋,一见刘伯温,忙退回。 马秀英:“来吧,来吧,刘大人又不是外人。” 冬梅上前施礼:“冬梅见过刘大人。” 刘伯温:“免礼。” 马秀英:“去过司马家了?” 冬梅:“去过了。那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挺可怜的……” 24下屋日外——内一边一个兵士把着门。 冬梅走来,朝兵士点头,大摇大摆地进屋。 司马立德还在十分投入地做靴子,纫针,扯线,牙咬。他因连天带夜地工作, 面容憔悴。 冬梅:“司马师傅。” 司马慌忙站起:“冬梅姑娘……” 冬梅:“坐下坐下。”附耳对司马说了几句。 司马大惊,手上的靴子跌落在地。 冬梅把靴子捡给他,又说了几句,司马神情紧张,两手直抖。 胡惟庸走了进来! 冬梅掩饰地:“胡大人。” 胡惟庸:“冬梅姑娘。”两眼紧盯着司马,又看看冬梅,“他这是怎么了?” 冬梅:“他是太累了,又紧张。” 胡惟庸:“前面的九双靴子都做得很好,皇后娘娘很满意嘛。这一双也快好了?” 司马:“天黑前就能做好……”忽然给胡惟庸跪下,“胡大人,这一双做好后 你就放我回去吧!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快过年了。我进宫九天,家里还不知我 上哪去了……胡大人,你就可怜可怜草民吧,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呀……” 胡惟庸:“这是怎么说的,”看看冬梅,分外客气地,“你来给皇家做事,给 开国皇后做靴子,多荣耀的事呀!今天做完后好好歇歇,明天还要奖赏你、犒劳你 呢!” 25司马家院子里日内司马妻劈柴,两个小孩子在帮忙。 十三岁的女孩和十岁的男孩抬来满满一桶水,穿过院子,进灶间。 26另一见屋子里日内司马父扫地,一晃,跌坐在地,爬不起来。 司马母进屋,扶起他。 司马母嗔怪地:“叫你躺着躺着嘛!瞧你这踉踉倒的样子,有个好歹,这年还 怎么过?” 司马父:“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立德还不回来,我心里着急呀……” 屋外传来一阵喜鹊的叫声。 司马母:“你听喜鹊叫呐!莫非是立德回来了?!” 27胡惟庸书房日内胡惟庸端起紫砂壶,喝口茶:“他回不去了。” 胡大鹏:“叫人杀了他?” 胡惟庸:“腊月年根的,就不必动刀见血啦。”把玩着壶盖,“我只往酒壶里 下那么一点药,就万事大吉了。” 胡大鹏:“杀一个臭鞋匠能有多大用处?” 胡惟庸:“用处可大了!这臭鞋匠的手艺在南京城无人可比,前朝达官贵人的 靴子都请他做,名声很大。他还是一千多年前的晋元帝司马睿的后裔,无人不知。 毒死他后,我们再偷偷放出风声,是朱元璋为了给他的大脚皇后做鞋,又怕大脚的 丑名声传出去,便杀人灭口。让司马家再一闹腾,朝廷内外必然舆论大哗,那才有 好戏看呢!我挡不住他登基,也不能让他消停。” 胡大鹏:“还是父亲大人高明!踢了他,让他看到的还是一张笑脸。” 28下屋门口日外两个站岗的兵士手握钢刀,看下屋如同牢房。 一兵士摹然发现马秀英和冬梅走出墙角。 马秀英朝兵士摇手,兵士一动也不敢动。 马秀英从窗户探头朝屋里看去。 屋里,司马鞋匠正暗自垂泪。 马秀英叹口气,离去。 29假山旁日外马秀英:“古人怎么说!” 冬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马秀英:“这个司马,我救定了!” 冬梅:“娘娘,你不怕吴王怪罪?” 马秀英油油地:“怕呀……” 冬梅:“吴王的脾气……司马不过是个小小的鞋匠……” 马秀英:“鞋匠怎么了?鞋匠也是人,还是个好人!就是玉皇大帝,也不能随 便杀他。” 冬梅:“我是说,还得想想办法,不能硬顶。” 马秀英:“办法也要想,硬的也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