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连环套坐实凶顽 英灵前情退说客 1 刑部大堂日内李彬还在跳脚谩骂,气焰嚣张。 刘伯温不动声色,任其表演,观察各人的表情。 李彬:“刘蛮子,捉贼见赃,捉奸见双,今天当着李丞相和各位大臣的面,你 一定要把话给我说清楚……” 李善长一言不发。 众大臣也觉李彬太过分,或皱眉摇头,或交头接耳。 刘伯温突然一拍惊堂木:“大胆狂徒,还不跪下!” 李彬:“我没犯法,跪什么?!” 刘伯温:“来人啦!” 四个带刀皂隶闻声而进。 李善长:“慢着!大胆李彬,刘大人问话,还不跪下!” 李彬:“李丞相,你得给我作主呀!他刘蛮子恨我们淮西功臣,他是……” 李善长:“住口!跪下!”。 李彬只好跪下了。 李善长:“大胆李彬,皇上离京前,要我和刘大人共理朝政,你蔑视刘大人, 咆哮公堂,该当何罪?” 李彬:“是他冒不冬说我有罪,我哪能不急?” 李善长:“有罪无罪,是白是黑,当以事实证据说话,有什么好急的?何况, 刘大人把我和这么多大臣请来,就是为个公断。” 李彬:“我堂堂中书省都事,就能让他随意作弄?” 李善长:“有罪认罪,无罪再说嘛。我想,刘大人也不会干出无中生有,捏造 事实,滥用权力,恶意伤人的事吧?” 李彬:“对,对。刘大人,我有何罪?你说吧。” 刘伯温:“我问你,你昨天是否用一万两通行宝钞兑换了一万两现银?” 李彬:“是呀,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全抬我家里去了。” 刘伯温:“这银子是谁贿赂你的!” 李彬:“贿赂?是谁贿赂的?” 刘伯温:“我问你呢!” 李彬:“你问我,我问谁?受贿有罪,六十两以上就要杀头,这我晓得。是贿 赂,就得有人证、物证,你拿出来呀!” 刘伯温:“那这一万两宝钞哪来的?” 李彬以为刘伯温无证据,越发嚣张了:“这也用问?” 刘伯温:“用问!” 李彬:“你还该问问我这耳朵是哪来的。” 众臣笑。 刘伯温:“放肆!我问的是那一万两的大票子。” 李彬:“那是我自己的。是我多年的积蓄、俸禄和皇上的赏赐。一万两的大票 子,也是我两个月前亲自从户部换来的。” 刘伯温问书记官:“这些话都记下来了?” 书记官:“记下了。” 刘伯温:“你再另写张纸。本月初七我去户部兑换现银的一万两通行宝钞,是 我两个月前亲自从户部换来的。是我多年的积蓄、俸禄和皇上的赏赐。写好了?” 书记官:“写好了。” 刘伯温:“呈上来。” 书记官:“遵命。” 刘伯温看看,又递给李善长。 李善长若无其事地看看,意思不明地“晤”一声。 刘伯温:“给李彬本人看看。” 李彬接看。 刘伯温:“有无差错?” 李彬:“没有。” 刘伯温:“你就签字画押吧。” 李彬:“搞什么名堂嘛!这话是我当堂说的,有这么多大人作证,还能反悔了?” 李善长:“签就签吧。” 李彬提笔签字,将笔一扔,站起:“没事了吧!” 刘怕温一拍惊堂木:“跪下!” 李彬只好又跪下:“你还有完没完!该到我反告你了!” 刘伯温:“等我问完你再反告。户部侍郎孙耘!” 孙耘:“下官在。” 刘伯温:“孙大人,两个月前,李彬有没有拿着现银去户部兑换一万两面值的 通行宝钞?” 孙耘:“下官不知此事。” 李善长:“是不是别人经手的?” 孙耘:“回禀丞相,这得容下官去问一问。不过……” 刘伯温:“请讲。” 孙耘:“李都事李大人的这张大票子,是伪造的。” 李善长惊诧莫名。 李彬目瞪口呆。 众臣议论纷纷。 刘伯温适时地拍拍惊堂木:“肃静!肃静!听孙大人说。” 孙耘:“这张宝钞我带来了,请二位大人过目。” 刘伯温接过,看看,交给李善长。 李彬:“宝钞是真的!千真万确!” 李善长断喝:“你少啰嗦!”问孙耘,“孙大人,你说这张大票子是假的,证 据何在?” 孙耘:“回禀大人,这张假票伪造得很精致,几可乱真。但造假者有两点疏忽。 其一,大明通行宝钞为防假造,其正面左下角都有很小的数字编号,这一张没有; 其二,每张夹层间都有户部尚书和下官的私人印鉴,这一张也没有。” 李善长:“孙大人,你是何时发现这张票子是假的?” 孙耘:“李大人将宝钞拿来后,经办的小吏就发现了。怕有所冲撞,吃罪不起, 就请李大人和他的管家在宝钞背面签上字,兑完银两后才逐级上报下官处。请大人 查验李彬和他管家李中才的签字。” 李善长看。 宝钞背面的特写:朱印下方有李彬、李中才两人签字。 刘伯温:“孙大人,宝钞上的告白是怎么写的?” 孙耘:“根据圣上御旨,每张宝钞正面下方都印有如下告白:户部,奏准印造。 大明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二百五十两,仍给犯人财产。洪 武年月日。” 李善长叹口气:“伪造宝钞,杀头之罪呀……” 李彬:“大人!李大人,那宝钞不是我的!我冤枉呀……” 大臣中有人笑。 刘伯温:“大胆罪犯,死到临头还想抵赖!那宝钞是哪里来的?” 李彬:“是有人送给我的……” 刘伯温:“谁送给你的?” 李彬:“是,是…… 刘伯温:“那人为何要送钱给你?” 李彬:“是,是……”头上直冒汗。 刘伯温:“平白无故送钱给朝廷大官,是不是贿赂?” 李彬已糊涂了:“是,不是……” 刘伯温:“受贿一万两,数量特别巨大,更要诛灭九族!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下官在。” 刘伯温:“罪犯李彬收受贿赂,伪造假币,罪行累累。李丞相刚才也说了,伪 造宝钞,杀头之罪,刘某完全赞成。为正国法,为儆效尤,速将其管家等有关人员 缉拿归案,明日午时三刻在玄武湖边的北水桥旁开刀问斩!” 刑部尚书:“遵命!” 李彬呆呆地跪着,面如死灰。 2 吴玉娇闺房日内吴玉娇挥毫作画。她刚画完一只凤凰,尚未点睛。 门“砰”的开了,胡大鹏风风火火地走进:“玉娇,出事了!” 吴玉娇:“什么事?” 胡大鹏:“李彬出事了!” 吴玉娇:“是吗?” 胡大鹏:“咦,你倒像没事似的,还记他的仇?”。 吴玉娇:“他抢我也是喜欢我,那叫什么仇。李彬出事,是预料中的,早晚的 事。” 胡大鹏:“可是要斩首!” 吴玉娇有些意外:“斩首?这么严重?” 胡大鹏:“是呀……” 吴玉娇:“我本以为,他至多被罢官,沦为庶民……” 胡大鹏:“杀头!明天就杀。” 吴玉娇:“是刘伯温办的!” 胡大鹏:“除了他还有谁?!” 吴玉娇:“李相国李大人呢?他不能管管?” 胡大鹏:“他们给李彬下了连环套,套得死死的。再说,刘伯温后头还有个马 大脚。” 吴玉娇:“马大脚……”她手中的毛笔滴下一滴墨,在凤凰身上涸开。 3 马皇后书房日内马秀英在挥毫写字,秋菊、冬梅站在两边。 春兰跑来,喜滋滋地:“娘娘,杀!杀!明天午时三刻就杀李彬!告示都贴出 去了。” 马秀英放下笔,嘘口气:“我得出去躲一躲了。春兰、秋菊,你俩跟我出宫, 找个小店吃晚饭。” 春兰、秋菊:“是。” 冬梅:“我呢?” 马秀英:“你留在宫里。天一黑,肯定有淮西大臣来给李彬求情。你办事有分 寸,说话温柔,不管什么人来,好言劝慰就是了。” 4 后宫门外夜外停着一顶轿子。胡大鹏和吕本等七八个淮西大臣站在轿旁,翘 首看着宫门。 穿便服的李善长出来了,垂头丧气。 众人迎上去,急着询问。 吕本:“见到娘娘了?” 大臣甲:“娘娘怎么说?” 李善长:“娘娘不在宫里。” 大臣甲:“这可怎么好?” 吕本:“说没说去哪里了?” 大臣乙:“娘娘去哪里了?” 李善长:“去哪里不知道,就在城里。” 吕本:“那就赶快去找吧!” 胡大鹏阴阳怪气地:“娘娘这是有意回避。找到她也没用。我看就算了。” 吕本:“那可不行!李彬一杀,淮西人就威风扫地,再别想抬起头!” 大臣丙:“是呀,皇上说过不杀李彬。皇上不在,相国大人就最大了,又主理 朝政,连李都事的命都救不下来,日后还如何为相?” 李善长:“找!你们都回去,多叫上一些人,满城找,一定要找到她!” 胡大鹏:“李爷爷,皇后八成在三友轩茶楼。” 李善长看着胡大鹏。 胡大鹏:“前几天,李彬伯伯打过三友轩的老板,那老板跟皇后娘娘告过状。” 李善长:“快!去三友轩!” 5 三友轩茶楼附近夜外走在轿前的胡大鹏对轿夫:“落轿。” 轿子停下了。李善长下轿。 胡大鹏指指灯光明亮的茶楼:“就是这座楼。里面的人都认识我,我不能进去。” 6 茶楼楼上夜内灯火辉煌,高朋满座,笑声朗朗。每张桌上都有丰盛的茶点。 铁嘴王一品也在坐。 有人喊:“张老板,大喜呀!” 张三:“同喜,同喜!我张三今天高兴,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喝!” 众人举杯:“喝!” 7 茶楼下夜内李善长带吕本等走进,上楼。 楼上传来王铁嘴洪亮的说书声。 王铁嘴:“……中书省都事李彬,身为朝廷高官,不思报国安民,贪赃枉法, 胡作非为,伪造大明宝钞,收受巨额贿赂,欺男霸女,毒打良民百姓,三友轩茶楼 老板张三也遭其涂毒。这狗官实在是罪恶滔滔,磬竹难书……” 走在楼梯上的李善长如芒刺在背,进退两难,脚步迟疑。 王铁嘴:“话说这李彬李都事……” 李善长等到了楼上。 张三:“王先生,等等!”客气地招呼他不认识的李善长等,“几位客官,请, 请坐!” 李善长:“你们这是!” 张三:“朝廷要斩大赃官李彬,为民除害,我张三心里高兴,今晚本楼的茶水、 点心,一律免费。” 李善长:“哦,哦。”下楼去了。 8 陈宝贵家厅堂夜内中堂位置贴一张红纸,上书两行隶体大字:当朝国母马皇 后娘娘领德齐天,福寿绵长。 香案上点六根蜡烛,燃三炷高香。 陈宝贵夫妇及陈四宝正跪拜,大家嘴里直念“马娘娘”。 远处隐约传来一个女子接连不断的笑声。 沈万三(画外音):“姐姐,姐夫,你们看谁来了!” 父子三人回过头,惊呆了! 马秀英来了!马秀英在沈万三、高启、春兰、秋菊的簇拥下走来了! 陈宝贵等返身磕头,语无论次:“皇后娘娘!”“娘娘千岁!福寿无疆……” 马秀英:“起来吧,起来吧。” 陈宝贵:“皇后娘娘,罪民儿女无端冒犯,剥皮抽筋都够格,你不但不治罪, 还救了我全家,我们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呀!” 沈氏:“娘娘真是天底下少有的好人!” 马秀英:“天底下好人也很多呀。你看,高启、沈万三沈大财主、刘伯温刘大 人,不都是好人吗?” 陈宝贵:“没有他们,没有马娘娘搭救,我一家可就死无葬身之地啦!这大恩 大德……” 马秀英:“大哥大嫂,你们就别这么说了!没有你们的两个儿子和千千万万将 士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哪有大明朝的江山?哪有朱元璋做皇帝?哪有我马秀英做 皇后?李彬胡作非为,让你们一家受惊了,我今天上门,就是向你们赔不是来的。” 陈宝贵一家三口又感激涕零地跪下了:“娘娘……” 9 后宫门口夜外一男子对李善长说:“皇后娘娘去了龙潭湖边的陈家!” 李善长:“探实了?” 男子:“千真万确!” 李善长对轿夫:“快!去龙潭湖!” 现在,随他同去的大臣增加到了十几个。 10陈家厅堂夜内马秀英走近香案,笑笑说:“看看,你们把我都当菩萨供起来 了。” 沈氏:“菩萨是真是假没见过,娘娘可是活菩萨!” 沈万三:“这三炷香、六支蜡是高启的主意。” 马秀英问高启:“怎么讲?” 高启:“三炷香、六支蜡,是因为娘娘今年三十六岁。三炷馨香袅袅,六支烛 火熊熊,预示大明朝兴旺发达,千秋万代!” 马秀英:“高启很会讨好人呀!” 高启:“娘娘的好是一定要讨的。何况皇上也说过,娘娘是菩萨,是神人!” 马秀英:“皇上这话是跟你讲的?” 高启:“不是。可小可知道,皇上说这话,是有事实根据的。” 马秀英颇有兴趣地:“哦?” 沈万三:“说说,给我们说说!” 11陈家附近夜外李善长等来了。现在,已有二十多人。 12 4头上在外秋菊目睹众人走来,跳下墙头。 13陈家厅堂夜外——内秋菊快步走进。 马秀英停止和众人说话,问秋菊:“来了?” 秋菊:“来了!李丞相也来了。有二十多人,一大阵。” 马秀英:“还真来了这么多人!”对众人,“就照我说的办。” 14另一间屋子里日内沈万三忐忑不安。 高启镇定自若。 沈万三:“丞相也来了,还来了那么多人,来势汹汹呀!” 高启:“可不是。” 沈万三:“他们肯定是来给李彬说情,你倒像没事一样。” 高启:“那又怎么样?” 沈万三:“李彬不杀,往后这麻烦就大了!” 高启:“放心吧,娘娘早胸有成竹了。” 沈万三:“万一娘娘心软了呢?李彬也立过大功,皇上金口玉言说过不杀他, 他又是相国大人的亲戚……” 高启:“我给你讲个故事。” 15陈家院门口夜外李善长等走来,一个个板着脸,其情可怖。 李善长站下,冷冷地:“到时候都得给我说话。” 吕本:“丞相放心,下官等一定以死相保!” 有人附和:“那是,那是。” 16另一间屋子里夜内高启有声有色地给沈万三说故事:“……郭子兴的两个儿 子郭天叙、郭天爵目光短浅、气量狭窄,见朱元璋本事大,受重用,就总想除掉他。 有一天,他俩先做了布置戾然邀请朱元璋去城外宴饮,企图用毒酒把他毒死。” 沈万三:“朱元璋去了没有?” 高启:“去了。那两个人是主帅的儿子,也说一不二,他不敢不去呀!” 17山路上日外(回忆) 三匹马并排行走着,朱元璋被郭天叙、郭天爵夹在中间。 路上草木茂盛,流水潺潺,景色宜人。 郭天爵:“朱公子,你看这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正是对酒当歌的好时候呀!” 朱元璋:“是呀,是曹操说的吧,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不过,我既不爱喝酒, 也没有酒量。” 郭天叙:“那也要喝。我请你喝酒,可不能不喝。” 朱元璋:“那是自然。”突然“哎呀”一声,滚鞍下马,面南连磕三个头。 郭天叙、郭天爵莫名其妙。 郭天叙:“朱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朱元璋神情紧张地:“菩萨!菩萨!” 郭天叙四处看看:“菩萨在哪?” 郭天爵:“胡扯八道嘛!” 朱元璋:“住嘴!”又神秘兮兮地,“菩萨就站在那边,你们看,你们看……” 郭天叙、郭天爵毛骨悚然了。 朱元璋仿佛在和“菩萨”交流:“……啊!……这我可没想到……这人是谁? ……明白了……谢菩萨救命之恩!”又磕头,站起,面无表情地看看神情紧张的郭 天叙、郭天爵。 郭天叙:“你真的看见菩萨了?” 朱元璋点点头:“二位哥哥,我要回去了!” 郭天叙、郭天爵:“怎么了?” 朱元璋:“菩萨跟我说,今天的酒中下了毒,有人要毒死我,要我赶紧回去。” 郭天叙:“有这事?!” 郭天爵:“怪事情!” 朱元璋:“我问菩萨是谁下的毒,菩萨说下毒人心中有数,如不改邪归正,必 遭天谴!对不起,我走了。‘上马,飞奔而去。 郭天叙、郭天爵呆若木鸡。(回忆完) 18另一间屋子里夜内沈万三:“真有菩萨?” 高启:“这菩萨就是马娘娘。娘娘知道她的两个哥哥要害朱元璋,就给他出了 这个主意。” 沈万三:“此计真妙!” 高启:“妙就妙在既让朱元璋躲过一难,又没撕破脸皮,而且还把那两个兄弟 吓唬住,以为皇上真有菩萨保佑,以后就再也不敢想点子害朱元璋了。” 19陈家门楼里日内春兰、秋菊等在门后。 敲门声。 春兰开门:“李丞相。” 李善长吃惊:“啊啊,春兰姑娘,秋菊姑娘……” 秋菊施礼:“相国大人!” 李善长:“烦二位进去通报一声,老臣有急事求见娘娘。” 春兰:“娘娘就是叫我俩在这里等你们的,请吧。” 李善长又觉惊讶:“老臣一人进去?” 春兰:“娘娘说了,来的人全都进去。她要看看哪些人来了。里头地方大着呢。” 李善长对众人:“那就都进去吧。” 多数人随李善长走进。胡大鹏等两三人躲至一旁,没进去。 20陈家厅堂门外夜外李善长等站下了。 大门敞开着。屋里,马秀英背对大门在香案前上香。中堂位置的红纸变成了白 纸,上书:“洪武朝法纪严明,两孩儿英灵可安。”香案显眼位置新放了陈洪德、 陈洪文两个牌位。 陈宝贵、沈氏、陈四宝跪在一旁。 马秀英有意折磨来人,慢条斯理地鞠躬、祷告,始终不转身。 目睹此情此景,又有四五个大臣溜走了。 李善长咳嗽一声,恭敬地:“老臣李善长拜见皇后娘娘!” 众臣下跪:“拜见皇后娘娘!” 马秀英:“李丞相,各位大人,请起!” 李善长:“谢娘娘!” 马秀英:“进来吧。” 李善长等机械地走进厅堂,不少人往光线暗处躲。 马秀英:“李丞相,各位,请坐。” 李善长:“娘娘在上,老臣不敢。” 马秀英:“你们不是来了二十多人吗,怎么只有十来个了?” 众人回头看看,这才发觉是少了一些人,锐气又一次受挫。 马秀英:“李大人,各位大人,这可是个功臣之家,英烈之家呀!这家的两个 儿子,都为大明朝,为国捐躯了……”对仍跪着的陈家三口,“你们也起来。” 陈家三人:“谢娘娘!” 马秀英:“陈宝贵。” 陈宝贵:“草民在。” 马秀英:“把你家孩子的事说说。” 陈宝贵:“遵旨。草民原有四子一女,小名大宝、二宝、三宝。四宝,五娘, 大名道、德、文、章、贤。大宝幼年夭折。二宝陈洪德。三宝陈洪文不满前朝压榨, 至正二十一年参加了皇上的义军,二十三年跟皇上征战鄱阳湖,双双战死,尸骨无 存……”抽泣,“那一年,他俩一个十九,一个才十七岁……” 沈氏哭诉:“死讯传来,爷爷奶奶过度伤心,也先后作古了……那年一个月内, 我家死了四口人……” 马秀英也哭了:“大哥,大嫂,皇上对不起你们,我马秀英对不起你们呀…… 他们青春年少,就战死了,没有了,我们倒做了高官,皇后……” 李善长神情黯然。随他前来的大臣,也有几个直抹泪。 马秀英:“陈大哥,你剩下这一男一女,可是单根独传了,前几天为何又双双 要自杀?” 陈宝贵哽咽地:“唉,一言难尽……” 马秀英:“陈四宝,你说。” 陈四宝:“回娘娘的话,是因为中书省都事李彬看中了我家的宅院,一定要强 行霸占。还因为我和妹妹无意中冲撞过娘娘,他又说如不让出房产,就以触犯皇后 的罪名,举家流放西域甘州。我一家求告无门,走投无路,我和妹妹陈五娘为不牵 连老父老母,才不得不走此绝路……” 马秀英长叹一声:“丧德呀!”强忍住心头的怒火,声声铿锵,字字泣血, “李丞相,各位大人,你们都看到了,听到了,你们都是当朝功臣,百姓的父母, 你们也上有老,下有小,也讲仁义道德,李彬的所作所为你们也心知肚明。他欺男 霸女,强取豪夺,已经有了那么大的宅院,还要把陈大哥一家扫地出门!还敢假借 我的名义!可怜陈家二英烈尸骨未寒,就残害他们的父母亲人,道德何在!良心何 在!天理何在!” 李善长等低着头,羞愧难当。 秋菊感动得泪流满面。 马秀英:“我今天上门,就是来看望英烈父母,向他们赔礼道歉的。你们各位 呢?” 众臣:“一样一样……” 李善长尴尬地:“老臣也是,也是……” 马秀英就汤下面地:“大哥大嫂,你们一家听着,李相国李大人可是开国第一 功臣,百官之首。李大人和李彬还是本家、亲戚,可他大义灭亲,执法如山,今天 当堂决定将罪犯李彬问斩!还不谢过李大人?” 李善长低头不语。 陈一家给李善长下拜:“谢相国大人秉公执法,为民除害!” 李善长:“别,别……你们要谢就谢皇后娘娘。” 21陈家院门外日外胡大鹏及七八个大臣一声不吭地在门两旁等待。 李善长等出来了。 李善长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去。 跟随的众人也都灰溜溜的。 22陈五娘卧室窗边夜外接连不断的笑声是从卧室里发出的。 秋菊舔破窗纸,朝里看去。 是陈五娘病态的笑。 23陈家厅堂夜内陈家三人、高启、沈万三围马秀英而坐。春兰站在马秀英的身 后。 高启:“娘娘的智慧,天下少有。李丞相带那么多人来给李彬求情,竟然没说 出一句话!” 马秀英若无其事地:“李大人堂堂丞相,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不是说了吗, 也是来看陈大哥一家的。” 沈万三高启对视了一下:“娘娘贤明,国之大幸!” 高启:“是呀,娘娘隐恶扬善,真是菩萨心肠。” 马秀英笑了笑:“高启这个神童是越来越聪明了!不过,有些事,也不能乱猜。” 高启:“娘娘面前,小可不敢逞能。在下如果还不算笨,全仗朱元帅当年的奖 赏、资助和教导,读了些书,明白世间之理。皇上说,家有良妻,胜过国有良相。 还说你就像古时的长孙皇后。要我说,你是长孙皇后再世,又比长孙皇后强得多!” 马秀英:“高启你就别吹捧我了!那长孙皇后可是相貌出众,又深明大义,勤 政爱民,辅佐唐太宗李世民搞出了一个贞观之治,堪称古往今来后妃中贤德、英明 的第一人,我哪能跟她比?” 高启:“娘娘不但能跟她比,和她还有牵连。” 马秀英:“啊,什么牵连?” 高启:“长孙皇后生于隋文帝三年,西元六百年,至今已过了七百六十八年, 今年是西元一千三百六十八年,都有一个六十八;长孙皇后仙逝时三十六岁,娘娘 三十六岁封后。你说巧不巧?” 众人:“巧!巧!太巧了!” 春兰:“我跟娘娘许多年,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马秀英:“这文人呀,拍马屁比粗人都到门。” 高启:“娘娘,这可不是拍马屁,也不是碰巧。就是说,七百多年后,明王再 世,一代贤后又重现人间,辅佐明君再建繁荣、昌盛之伟业!” 马秀英问众人:“高启说得好不好?” 众人:“好!” 马秀英:“好是好,可这是高启之言高腔高调。调子唱得高,实事干不好,就 会像断线的风筝,一头栽下来。” 又传来女子的笑声。 马秀英:“哎,我是来看你们全家的,怎么少一个人呀?你的女儿陈五娘呢?” 众人面面相觑。 马秀英:“这是她在笑吧?” 沈万三:“姐父,你就直说吧。” 陈宝贵:“回娘娘的话,犬女犯下了冲撞娘娘的大罪,我们不敢让她来见娘娘。 另外,她得知朝廷要杀李彬的消息后,欣喜异常,哈哈大笑,这一笑就止不住,像 是得了笑病……” 马秀英:“有这等事?走,我去看看她。” 陈宝贵欲阻拦:“娘娘……” 马秀英:“走吧!” 24陈五娘卧室夜内陈五娘给马秀英磕头,仍然在机械地笑,间隙念叨:“我有 罪……我该死……” 马秀英:“起来吧。” 陈五娘站起,还在笑。 马秀英对陈宝贵等:“她这是病呀!” 沈万三:“我看也像。请郎中来看过,说是不好治。” 马秀英伤感地:“漂漂亮亮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得这种怪病!善友会的事了了, 李彬抢占房产也烟消云散了,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好……” 陈五娘泪流满面,但还在笑。 秋菊小声地:“娘娘,你出去一下。” 马秀英随秋菊出门。 陈五娘边笑边问沈万三:“舅舅,我这病还能不能治好呀?” 马秀英、秋菊进屋。 马秀英:“五娘把你的手伸给我看看。” 陈五娘伸出右手。 马秀英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会,吃惊地:“你的病已治不好了,最多只能活五天。 你们做父母、舅舅、哥哥的。给她买点好吃的,尽点心意吧。” 陈五娘突然昏厥过去,但仍在笑。 马秀英无动于衷地:“我也要走了。” 众人簇拥马秀英出门,走进院里。 马秀英:“沈万三,你来。”将沈万三单独领到一边,小声地,“五娘的病, 明天就会好的。” 沈万三惊喜地:“真的?” 马秀英:“你知道就行了,不能对任何人说,否则五娘的病就难好了。她的病 一好,就告诉我。” 沈万三:“遵命!” 25胡府厅堂夜内吴玉娇听胡大鹏说情况。 胡大鹏:“……一个个牛皮哄哄的,雄赳赳气昂昂地要去救李彬倒头来,就连 李丞相池一个屁都不敢放!” 吴玉娇:“马皇后一个女人,却斗败了你们那么多男人……” 胡大鹏:“还不就仗着自己是皇后!” 吴玉娇:“马皇后确实聪明过人,既没撕破脸皮,给了李丞相面子,又让你们 连一句求情的话也说不出口,实在令人佩服。哎,你当时说没说话?” 胡大鹏:“我知道不会有好结果,压根就没和马大脚照面。” 吴玉娇:“你也很聪明。” 胡大鹏:“平心而论,马大脚、刘伯温杀李彬,是很得人心的。明天在刑场上, 她可又要大大的风光一回了!” 26坤宁宫门前日外——内嫔妃们三三两两地从不同方向走来,谈笑着走进宫内 厅堂。 有人喊:“敬妃娘娘万福。” 被称为敬妃的是十九岁的才女宋侍君。 宋敬妃友善地:。“冯昭仪万福。” 大家许久不见,分外亲热,互相打着招呼。 “贺才人。” “周丽妃。” 约三四十个嫔妃都到了,她们个个衣着艳丽,大家不知因何而来,在厅堂中小 声议论。 众嫔妃:“敬妃娘娘,皇后娘娘今天召集我们来做什么呀?” 冯昭仪:“是去看斩李彬吧?” 宋敬妃:“皇后娘娘透露过,是出宫亲农。” 太监宣:“皇后娘娘驾到——” 众嫔妃很快排成几排。 马秀英在春兰、冬梅的跟随下,步人厅堂,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 众嫔妃跪拜:“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马秀英:“众姐妹平身!” 众嫔妃:“谢皇后娘娘!” 这时,众人才发现,马秀英身穿一套粗布衣裳,颇为意外。 马秀英:“各位姐妹,今天午时三刻,朝廷要斩依官仗势胡作非为的李彬。这 种血淋淋的事,我们女人还是不看为好。我们有我们的事。我有句话想问问你们, 你们当中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地来后宫做嫔妃的?” 众嫔妃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地:“‘臣妾等都是心甘情愿的!” 马秀英看看宋敬妃。 宋敬妃和马秀英的目光碰了一下,低下头。 马秀英:“我看不尽然。当然,做个女人,能选进皇宫,住的高楼大厦,穿的 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行走坐站都有人侍候,陪伴着皇上,是多么荣耀的事呀! 你们说是不是?” 众嫔妃:“是!” 马秀英:“我看这不是心里话。至少有的人不是。你们跟我不一样,最大的也 就三十岁吧?你们都是万里挑一地选来的,一个个年轻漂亮,风情万种,刚进宫时 还好,新鲜嘛。乡下人怎么说?乍买小猪筛细糠。” 嫔妃们静静地听着。 马秀英:“日子久了呢?后宫的人倒是不少,可皇上只有一个。皇上整天操劳 国事,日理万机,忙得天昏地暗,难得忙到你们,忙不过来呀!” 许多人都笑了。 宋敬妃看着马秀英,目光中透出钦佩的神态。 马秀英:“你们的苦楚,自己知道,我也知道。难为你们了!因此,我已得到 皇上恩准,每月初十,定为‘亲农’日,让你们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众嫔妃欢呼雀跃。 马秀英:“既是亲农,就要做点农活,看看百姓疾苦。出宫去民间,你们那身 行头就不行了,我给你们一人做了一套粗布衣裳。”朝门外喊,“把衣服抬进来!” 两太监抬着衣服走进。 马秀英:“都去领吧。” 众嫔妃争先恐后地奔过去,一个个喜气洋洋。 27后宫院子里日外刘伯温匆匆而来,发现两个穿粗布衣裳的女人,一人挎一只 篮子从另一条路上走过去。 刘伯温转身追过去:“二位娘娘,请等等,请等等!” 是两个容貌娇好的嫔妃。其中一个是宋敬妃。那身衣服和竹篮配在她们身上, 略显滑稽。 刘伯温:“敬妃娘娘,你们这是干什冬?” 宋敬妃:“今天是皇后娘娘规定的‘亲农’日呀。” 刘伯温:“啊,亲农,听娘娘说过,从皇后到宫女都得去城外干半天农活。今 天做什么活计?” 宋敬妃:“挑野菜。” 一嫔妃:“自带干粮,午后回来。马皇后要检查的。” 刘伯温:“这么说,皇后娘娘也去了?” 宋敬妃:“她哪能不去?” 刘伯温:“哎呀,今天可是……算了算了。”转身离去。 28城墙边日外农妇打扮的马秀英和春兰、秋菊各挎只篮子往前走着。 冬梅追过来:“娘娘!娘娘!” 马秀英回转身:“什么事?” 冬梅:“刘大人在到处找你,说杀李彬这么大的事,皇后为何不去?” 马秀英:“朝廷大臣都去了,就行啦。” 冬梅:“刘大人说,百姓们都想见见你呢。” 马秀英:“这种时候,我就不要出头露面了。” 冬梅:“刘大人还说,高启高大人也不见了。” 马秀英:“啊?高启倒是应该去的呀,他上哪去了?” 29汤和府门口日外身穿盔甲腰悬战刀的汤和飞马而至,下马,喜滋滋地进院子。 四处静悄悄的,没有人。 汤和:“孩子他娘!孩子他娘!” 无人应。 汤和:“咦,人呢?”又喊,“有人吗?” 丫环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老爷!大将军……” 汤和:“人都到哪里去了?” 丫环:“都去看斩首了。” 汤和:“斩首?杀谁的头?” 丫环:“斩李大人,李彬。” 汤和诧异:“斩李彬?!” 30法场日外艳阳高照,人山人海。 临时搭建的行刑台前,李彬被反缚双臂,插亡命牌。身旁站着两个赤裸上身肩 扛鬼头大刀的刽子手。 31行刑台边的高台日外李善长、刘伯温等表情严肃地坐在桌后。桌上有一枝朱 笔和一枚写有李彬二字的令牌。 刑部官员:“李丞相、刘大人,时辰到了!” 刘伯温看看李善长。 表情惨淡的李善长提起朱笔。他的手颤抖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处有人大喊:“刀下留人!” 众人大惊。 刑部官员:“是汤大将军!” 刘伯温:“汤和回来了?!” 李彬两眼一亮,脸上露出希望。 32台下日外观众闪开一条空隙,汤和飞马至李彬身边,勒马,跳下。 李彬如遇救星:“老哥,大将军!大将军救我……” 33台上日外刘伯温神情紧张。 李善长面容平静。 34台下日外观众议论纷纷。 35行刑台前日外汤和:“拿酒来!”小吏端来一碗酒。 汤和双手接过:“李彬,你为大明的天下,是立了大功的!看在我们水里火里 兄弟一场,老哥我敬你一碗酒!”将碗捧至李彬嘴边。 李彬一饮而尽:“老哥,小弟我冤枉呀……” 汤和扔了空碗,大叫:“再来一碗!” 36台上日外大臣们交头接耳。 刘伯温神色不安。 李善长面有喜色。 37行刑台前日外汤和又端上一碗酒。 李彬:“老哥答应救我?” 汤和:“你喝!喝完了再说话。” 李彬又咕咚咕咚喝了。 汤和充满感情地:“兄弟,打天下多不容易呀!常遇春在柳河川可是活活累死 了……” 李彬:“我也五次死里逃生。” 汤和:“皇上是个放牛郎,你我也都是泥糊腿子,我们能打天下坐江山,靠什 么?靠人心!你瞧你这阵子都做了些什么?老百姓可不好欺侮啊。兄弟,我要是皇 上,要安民心,也只能借你这颗人头以谢天下了。” 李彬:“老哥……” 汤和拍拍李彬的肩膀:“兄弟,去吧。别装孬种,硬气点,死也要死出个淮西 战将的样子来!怕什么,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李彬点点头,大步朝行刑台上走去。 汤和朝台上大喊:“李丞相。刘大人,开刀问斩吧!” 38台上日外刘伯温转忧为喜。 李善长又拿起朱笔,在令牌李彬二宇上打个红叉,扔了。 39行刑台上日外刽子手高举大刀,手起刀落。 鲜血飞溅,李彬的人头落地。 欢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