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集 千秋节忠奸立见 地牢里又生暗鬼 1 奉天殿外日外下朝了,文武百官迈着方步,四散而去。 胡惟庸紧走几步,赶上李善长:“相国大人!” 李善长:“胡大人。” 胡惟庸:“皇上要大张旗鼓地给皇后做寿,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呀!” 李善长:“是呀。” 胡惟庸:“皇后还不到四十岁吧?” 李善长:“三十九。那又怎样?她是皇后,十八岁也能做寿。” 胡惟庸:“那倒是。还要文武百官都去贺寿。贺寿就得有寿礼……这寿礼,李 大人以为送什么为好?” 李善长:“老夫也觉为难……” 2 胡府养心斋日内胡惟庸、胡大鹏听吴玉娇说话。 吴玉娇:“昨天晚上,皇上本来是要去我那里的,半路L 让皇后给截走了,说 是去刘伯温家,跟刘伯温、高启商量什么事情了。” 胡大鹏:“所以就有了给马大脚做寿的事。” 胡惟庸:“没有马大脚,刘伯温、高启之流好对付;没有刘伯温、高启之流, 马大脚也好对付。他们上下联手,通同一气,事情就难办。” 吴玉桥:“孙芝山他们抓来七八天了,没有一点动静……” 胡大鹏:“没有动静就是有名堂!” 吴玉娇:“四爷,孙芝山、何芳草会不会胡说八道?” 胡惟庸:“谅他们不至于。举荐的事,我已跟皇上说过,好开脱;他们在合肥 的所作所为,硬要牵连上我,未免牵强;他们给我送东西,也没外人知道。我可以 矢口否认。为防万一,我已经把孙芝山送来的古董珍玩都转移了。” 吴玉娇:“空青和玉凤呢?” 胡惟庸:“有这两样东西,我就更好开脱。空青是公开送的,皇上也知道是孙 芝山送至中书省,我又转献给了他。玉凤嘛皇上怕皇后嫉妒,不敢提。我也预备孙 芝山说出来,又让人用老玉赶制了一个,到时可以说,此凤非彼凤。” 胡大鹏:“还有什么《大乐赋》之类呢?” 胡惟庸:“这是丑事,说出来,只能使他更为万夫所指。这些东西,马大脚、 刘伯温、刑部,没人知道。只要无人追查,他们肯定不会往自己身上泼粪。” 吴玉娇佩服地:“生姜还是老的辣,还是四爷想得周到。” 胡惟庸:“《六韬》怎么说?凡谋之道凋密为宝。有备则制人,无备则制于人, 只要有谋有备,风浪再大,也可以稳操胜券。初十是皇后的生日,当务之急,是她 的庆典之事。这事以前皇上都没当回事,忽然想起要大操大办,肯定有名堂。” 胡大鹏:“他如今江山坐稳了,当然要忙修祖陵,撰碑文,做寿诞这些风光八 面荣宗耀祖的事。” 吴玉娇:“皇上如此隆重、排场地给皇后做寿,可能与孩儿有关。” 胡大鹏:“对!朱元璋是要让朝廷大臣都知道,他虽然喜欢玉娇,并没有集三 千宠爱在一身,对人老珠黄的皇后反而更好。” 吴玉娇:“也是安慰马大脚。” 胡惟庸:“群臣和后宫嫔妃给皇后祝寿,就得送礼,这里头文章可大了!” 吴玉娇:“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才回来请教四爷和大哥。” 胡惟庸:“这寿礼,轻了不行,重了不好,不轻不重,又不痛不痒。” 胡大鹏:“礼多人不怪,礼重人也不会怪,那就送重点。” 胡惟庸:“朱元璋一向反对奢靡,浮华,他要是问,你送如此贵重的贺礼,铺 张浪费,这钱都是哪来的?你怎么说?” 吴玉娇:“那就轻一点。” 胡惟庸:“马大脚恨我,朱元璋清楚。他也知道我对马氏心存不满,我的礼要 是轻了,不会说我有意轻薄她?” 吴玉娇:“确实轻不得重不得。” 胡大鹏:“碰上朱元璋、马大脚这两个东西真是倒霉!不怕他自高自大国空一 切,不怕他贪得无厌骄奢淫逸,不怕他昏庸糊涂浑浑噩噩,就怕他不真不假,不好 不坏,不阴不阳,不明不暗,捉摸不透。” 胡惟庸:“所谓捉摸不透,就是他很会玩手腕,玩人。别忘了,朱元璋骨子里 可是个泼皮无赖。他会玩,我们就要比他更会玩。因此,这皇后的寿礼,得准备三 种:重的,轻的,不轻不重的。” 吴玉娇:“对,送礼看百家。人家重,我们也重;人家轻,我们也轻。” 胡惟庸:“只要看一家——刘伯温。跟他走,没错。” 3 街上日外采买食品的唐四带一个挑箩筐的仆人走来,他发觉有人跟踪,回头 一看,是胡惟庸的家人胡二,胡二急忙躲闪。唐四警觉地皱皱眉头。 4 宝庆银楼前日外唐四走了进去。 对面巷口,胡二注视着银楼。 5 银楼里日内银楼的老板正和几个顾客谈生意。 唐四从窗口朝外看去,又见到了在巷口盯梢的胡二。 6 刘府院子里日外唐四跟刘伯温说什么。 刘伯温说:“这么看来,胡二是在盯你的梢。你进银楼干什么?” 唐四:“想给我妈打一副手镯。” 刘伯温想了想,又问:“银楼的老板你认识不认识?” 唐四:“认识。可我不知道胡家的那条走狗要使什么坏,没提打手镯的事。” 刘伯温:“你再去宝庆银楼,请那老板帮帮忙,胡二要是去银楼打听,就让他 这样说……” 7 胡府书房日内胡二跟胡惟庸报告,胡大鹏站在一边。 胡二:“……宝庆银楼老板跟我说,刘伯温派他的家人唐四去订制福禄寿三星 金像,要在初十前连夜打造好。” 胡惟庸:“金像一座多重?” 胡二:“一座用料黄金三百两,三座九百两。” 胡大鹏:“这么重!” 胡惟庸:“刘蛮子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忽然又问胡二,“不会有错吧?” 胡二:“绝对错不了。那老板又不认识我,干嘛要哄我?” 胡大鹏:“是老板主动跟你说,订制金像的是刘伯温?” 胡二:“老板没提刘伯温。是我想办法从他嘴里套出来的。” 胡惟庸:“这么说来,是不会有错了。” 胡大鹏:“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胡惟庸:“他打三座金像,用黄金九百两;我要以一当三,用一千两金子打一 座大肚弥勒佛像!” 胡二:“小的这就去办?” 胡惟庸:“你去,换一家金银器店。” 胡二:“是!” 胡大鹏:“父亲,刘伯温此举,会不会有诈?” 胡惟庸:“你说。” 胡大鹏:“刘蛮干一向以清贫标榜,九百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会这样做?” 胡惟庸:“说下去。” 胡大鹏:“刘蛮子这样做,不会不跟马大脚通气,至少要得到马氏的默许。你 也说过,朱元璋,马大脚一向反对奢华、铺张,怎么又赞成他送如此重礼?” 胡惟庸:“你的顾虑为父也想过。玉娇的入宫、得宠,使马大脚在后宫的地位 受到威胁,这是刘伯温那帮文官最担心的。所以,趁皇上给马氏做寿之机,他们有 意铺排、张扬,为马氏撑台。至于皇上那里,什么节俭啦,清廉啦,都是对别人而 言。古往今来,哪个手握权柄者不是满口仁义道德,一肚男盗女娼?再说了,皇上、 皇后寿诞,做臣子的就是搜遍天下奇珍异宝,送上金山银山,也不为过。” 胡大鹏:“父亲说的是。” 胡惟庸:“话虽这么说,初十那天一早,还得派个人去刘家门口守着,看他抬 出的礼盒重不重。若他临时有变,我们也跟着变。” 8 刘府院子里晨外停放着一只披红挂花的、硕大的礼盒。四个衣着一新的挑夫 站在一边,他们手中的抬杠也用红布包裹。 一身崭新官服的刘伯温走出厅堂,对挑夫:“进宫!” 9 刘府附近晨外躲在墙角偷窥的胡二见四人抬着沉重的礼盒和刘伯温的轿子相 跟着而来,悄悄离去。 10皇宫正门日外贺礼的朝臣鱼贯而来。都是礼盒在前,大臣在后,多为两抬盒 子。 胡惟庸和他的四抬礼盒到了。 站在一边指路的太监朝胡惟庸鞠躬:“胡大人!” 胡惟庸“嗯”一声,算是回答。看看前面的人,问:“他们怎么上那边去?” 太监:“胡大人,贺寿改在谨身殿了。” 胡惟庸一愣:“哦?”又问,“刘中丞刘大人来了没有?” 太监:“来了。” 胡惟庸:“他送的什么礼?” 太监:“小人不敢问。他的礼盒也是四抬,很重!” 胡惟庸点点头,对挑夫:“去谨身殿!” 11谨身殿日内到处披红挂彩。笙乐阵阵,笑声朗朗。 朱元璋、马秀英冠冕堂皇并排在龙椅上坐着,接受文武百官的礼单。 龙椅两边挂有寿联,上书:筵开延龄酒柏岁鹤年寿比南山松不老看添益寿花朱 颜永驻福如东海水长流大臣们的寿礼分两行顺序排列,递过礼单的大臣也分两行站 立。李善长、刘伯温、汤和、胡惟庸、高启、胡大鹏等都在。 殿堂两边排列十多张桌子,准备做筵席之用。 于一上前宣布:“千秋大节,吉辰已到,文武百官给皇后娘娘贺寿!” 众臣齐呼:“恭贺皇后华诞之喜,不惑之寿!”下跪。 于一:“一叩首,山呼!” 众臣:“千岁!” 于一:“二叩首,山呼!” 众臣:“千岁!” 于一:“三叩首,再山呼!” 众臣:“千千岁!” 马秀英:“多谢各位大人!请起!” 众臣:“谢皇后!”起身,仍按原位站立。 朱元璋:“众爱卿,今天是皇后娘娘诞辰的大喜日子。皇后跟随寡人近二十年 之久,她的生日从来没有认真办过。如今天下一统,国定民安,加之按朕家乡凤阳 的习俗,做九不做十,皇后今年三十九岁,所以给她隆重庆贺四十华诞!以后每年 的这一天,就是我大明天下的千秋节!” 众臣:“皇上圣明!” 朱元璋:“今天,各位大臣都来贺寿,皇后高兴,朕也高兴!你们的礼单朕浏 览了一下,礼送得都很重呀。” 李善长:“皇后随皇上平定天下,治国安民,功高日月,懿德比天,臣等理当 重贺!” 朱元璋:“好!众爱卿就随朕和皇后一起,看看你们的贺礼。”扶马秀英起身, 至礼盒前。 第一个是李善长的。李善长打开礼盒,里面排列着各种金银首饰、珍宝玉器。 朱元璋:“李相国的礼品价值不菲呀!” 马秀英:“李大人破费了!” 李善长:“见笑见笑,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又有几个大臣展示自己的寿礼,朱元璋、马秀英和众人一看而过。轮到汤和了。 汤和的礼盒有上下三层。 汤和打开第一层,四个格子里摆着四种糕点小吃。 朱元璋笑。 大臣们也笑。 汤和:“皇上,皇后娘娘,这可都是些好东西呀!”拿起一件,“这是合肥大 麻饼。” 众人哈哈大笑。 汤和:“笑什么?这大麻饼可好吃了!皇上你尝。”送至朱元璋嘴边。朱元璋 不得不咬了一口。 汤和:“皇后也尝尝。” 马秀英也咬了一口,咀嚼着。 汤和:“吃出味道来了?不错吧?” 马秀英:“很好吃。” 朱元璋:“不错。” 汤和:“这合肥大麻饼可是有讲头的!” 朱元璋:“有何讲头?” 汤和:“皇上你想想。” 李善长要过大麻饼,咬了一小口,颇动感情地:“睹物思人,往事如烟呀……” 马秀英:“可不是。一吃这大麻饼,我就想起一个人。” 朱元璋:“哪一个?” 李善长:“合肥大将张德胜。” 朱元璋叹息:“可惜呀,张大将军没能看到今天这个好日子……” 马秀英:“皇上那年攻打采石,激战一天不下,将士们饥饿难当。就在这时, 张德胜带着他的合肥子弟兵前来助阵,还带来许多大麻饼,将士们吃了,土气大振, 终将元军击败。” 朱元璋:“对!朕当时就说,这真是得胜饼啊!来,来,来,你们也尝尝!” 刘伯温等靠近的大臣都尝了尝。 汤和又介绍:“这是滁州的琅珊酥,这是寿者的大救驾……还有!”打开第二 层,放有四盘做工精致的菜,“再看,泥巴扣肉,荷叶粉蒸肉,如意虾卷,淮河回 工鱼!这可都是我老婆下大工夫做的!” 众人又笑。 马秀英感激地:“谢谢汤大哥!谢谢嫂夫人!” 汤和:“还有!”又打开一层,里头放着文房四宝。 汤和郑重地:“皇上,皇后,别看我老汤是个大老粗,不识字,我知道什么是 好东西,我知道娘娘喜欢这宣纸、徽墨、宣笔、款砚四大宝贝!” 马秀英:“确实是宝贝,我喜欢!” 朱元璋等又挨排看下去,都是金银珠宝之类贵重礼品。 到胡惟庸的礼盒前了。 朱元璋问:“这个礼盒特别大,是哪位爱卿的?” 胡惟庸:“是微臣的。皇上请看,”指指一边,“那一个比微臣的还要大,是 刘伯温刘大人的。” 朱元璋:“你给皇后送来了什么宝贝?” 胡惟庸笑眯眯地:“一点菲薄之礼,请皇后娘娘笑纳!”打开盒子。 盒里装一尊金光闪闪的赤金弥勒佛造像! 朱元璋、马秀英大惊。 众人也一阵惊叹! 朱元璋:“这是赤金打造的?” 胡惟庸:“是的。” 朱元璋:“花了多少两金子?” 胡惟庸:“不多不少,整整一千两。千两黄金贺皇后千秋大节,取微臣一心一 意爱戴皇后娘娘之意。” 马秀英笑笑。 汤和摸摸金像的耳朵:“胡惟庸,你可是真阔绰呀!我老汤那些寿礼,加起来 还不值你这一只耳朵。” 朱元璋:“胡爱卿也是太破费了。” 胡惟庸:“只要皇上、皇后高兴,微臣在所不惜。” 有人说:“胡大人送这么重的礼,叫我等如何做人?” 胡惟庸:“包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听说刘大人为给皇后贺寿,花九百两金子打 造了福禄寿三星金像。一向以寒儒自诩的刘大人尚能如此,我辈岂能不仿效行事?” 朱元璋:“真是这样?” 胡惟庸:“皇上可以亲自察看。” 朱元璋、马秀英及众臣走至刘伯温的礼盒前。 刘伯温亲手打开盒盖。 朱元璋、马秀英及众人又是一惊! 礼盒里装着一块大石头! 众臣议论纷纷:“石头。” “一块大石头。”…… 朱元璋:“老先生,这就是你送来的寿礼?” 众臣紧张地看着刘伯温。 刘伯温从容不迫地回答:“是的。” 胡惟庸:“刘大人,你的三座金像呢?怎么换成这一文不值的烂石头?这也能 算是皇后娘娘千秋华诞的寿礼?你不是在拿皇后开玩笑吧?” 刘伯温:“启禀皇上,三座金像之事,纯属胡大人凭空想象,无中生有。这石 头是老臣亲自去山上找来的,确实没花一分钱,但却是老朽的一片心意。” 众臣紧张的脸。 朱元璋没说话,回至龙椅坐下。 有人担心地议论:“刘大人闯祸了……” 马秀英也回龙椅坐下了。 众臣又重新站好。 朱元璋:“众爱卿送来的寿礼,各位大臣也都看过了。有轻有重。多数价值数 百两黄金,少数还达千两之数。也有不值钱的,比如刘伯温的那块石头。” 众臣猜不透皇上的心思,鸦雀无声。 朱元璋:“刘中丞,皇后千秋大节,普天同庆,隆重无比,你却拿块普普通通 的石头作贺礼,是何道理?” 刘伯温:“启禀皇上,自古以来,真正起于布衣的皇帝,只有我皇一人,可谓 千古一帝。而于我皇之前即身在义军之中,后来又全力辅佐我皇夺天下、定江山的, 也只有马皇后一人,更是千古一后。我皇登基以来,皇后仍协助皇上,东奔西走, 排精竭虑,夜以继日,劳心劳力,铲邪除恶,保忠良,治赃官。前不久又不避风险 劳顿,一举擒获庐州府的一批贪官污吏,使我大明江山若磐石永固,洪武之治似日 月生辉。因此,皇后诞辰,纵献上金山银山,也难表臣子心意之万一。于是,老臣 便上山找了块磐石,祝愿皇后、皇上,祝愿我洪武朝、大明国,坚如磐石,万岁千 秋!” 汤和大叫:“老先生说得好!” 众臣也小声议论。 胡惟庸回头看看,站在后排的胡大鹏也看着他,他朝胡大鹏轻轻地摇摇头。 朱元璋克制住内心的情绪,仍不阴不阳地:“刘伯温确实很会说话。朕记得有 这么个说法,宫中好细腰,举国皆饿死。皇家的做法,对民间会有榜样作用。刘伯 温送石头,是耶非耶?众卿也可议论议论。皇后,你说呢?” 马秀英:“皇上说的是!今天是我的生日,各位能来,我感激不尽。因为你们 都是朝廷的大臣,患难与共的兄弟,不少还年长于我。大家不必顾虑,可畅所欲言, 各抒己见。” 李善长:“皇上,皇后,老臣以为,刘大人之言,如同做诗,可不合情理。民 间交往,乡党应酬,还讲个礼尚往来,有情有义,何况皇家,何况又是皇后娘娘四 十整寿。如若大家都张三送石头,李四送砖头,王五送泥巴,成何体统?传出去, 岂不贻笑大方?” 有人应和:“李相国言之有理!” 胡大鹏也喊:“李大人说得对!” 高启:“皇上,微臣有话要讲!” 朱元璋:“讲。” 高启:“微臣以为,刘大人所为,合情合理,寓意深长!据微臣所知,刘老先 生虽受朝廷俸禄,但不像胡大人,家资巨富,真要他拿出千两黄金,也不容易;再 者,我皇、皇后出身贫寒,最恨奢华,最能体恤民众疾苦,绝不想借皇家庆典,让 百官送金献银;其三,送重礼并非难事。若以送礼价值轻重为好恶,大家互相攀比, 此风再传至民间,那才会贻害天下!” 朱元璋点点头,“晤”一声,目光炯炯地扫视众臣,又问:“谁还有话要讲?” 无人吭声。 朱元璋:“胡惟庸,你说说?” 胡惟庸平静地:“微臣遵旨。微臣今天兴冲冲地来给皇后娘娘拜寿,一见把拜 寿地点改在谨身殿,便知皇上、皇后必有用意。因此,微臣觉得,刘大人把送金像 改为送石头,确实智谋过人,善猜圣意。他和高侍郎的那番话也很有道理。” 朱元璋马秀英对视了一下。 大臣们议论纷纷。 李善长叹气皱眉。 胡大鹏直咧嘴。 胡惟庸:“不错,在百官的贺礼中,微臣的最值钱,那也是胡惟庸的一片赤诚 之心!微臣追随皇上、皇后,比李相国、汤大将军他们略晚,但也有十六七年了。 不像刘大人,是在我皇已扫平大半个天下,一路顺风之时才来的。更不像高启,我 大明已开国之后才跑来要了个官。微臣对皇上、皇后和他们的感情不一样,所以才 不惜举家之财,送上厚礼。看得出,多数大臣也和下官一样的心思。” 朱元璋听得直愣神。 马秀英微微皱眉头。 大臣们交头接耳。 胡惟庸:“不错,皇上信赖微臣,让微臣总理宫廷事务,这可是个得罪人的差 事。加之微臣才疏学浅,又不够活络,难免有错。因此,微臣特地定制了个大肚弥 勒,请皇后开口常笑,笑胡某这样的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胡某所做的难容之事。” 朱元璋忍俊不禁,继而哈哈大笑。 胡惟庸:“皇上一笑,微臣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就又扑通一声落回去了。” 马秀英:一胡大人如此聪明活络,实在难得!“ 朱元璋:“是呀,老先生和高启说对了,胡惟庸也猜对了,朕和皇后所以改在 谨身殿接受百官贺礼,就有告诫你们的意思!” 马秀英:“臣妾此次奉旨去庐州查办贪官,感触良多!大明开国几年了,就连 庐州那样一个鱼米之乡,许多百姓还衣不中身,食不中口。加之贪官污吏横征暴敛 巧取豪夺,受害深的地方真是民不聊生!皖东今年大旱,许多地方连树皮草根也吃 光了。可我这个皇后、国母,猫大年纪狗大岁,却在这里做寿,于心何安呀!” 胡惟庸:“皇后娘娘,众臣只是来给娘娘做生日的。” 马秀英:“做生日也就罢了,却送如此重礼!光是你胡大人的一座金佛,就够 几百人一年的吃穿用度,就能救活几千上万人!” 朱元璋:“看来,你们中的多数人,确实很有钱呀。高启高侍郎说得对,送重 礼并不难。可以去赊,去借,你们又都是大官,还可以去贪,去占。” 众臣一张张惶恐的脸。 朱元璋:“你们也别紧张,朕不会以这次送礼来治你们的罪。可朕也绝不会因 为礼重就把你当做忠臣。那样做,不就是个十足的昏君了?” 汤和大呼:“皇上圣明!” 众臣呼:“皇上圣明!” 朱元璋:“乡党应酬,礼尚往来,不错。可朕的先父先母,也就是太上皇、皇 太后,最怕人情送礼。礼轻了,怕人笑;礼重了,拿不起。皇太后常说,人情大似 债,头顶锅盖卖。互相攀比,送礼之风,绝不可长!” 马秀英:“皇上圣明!各位大人,皇上是体察时艰,体察民情,也体察你们, 才下此圣旨的。你们想想,今天皇后生日,千秋节,你送了一千金,明天皇上圣诞, 万岁节,不得送一万金?你送了一万金,他要不要送十万金?还有嫔妃们的生日呢? 皇子、公主出世,抓周,婚配嫁娶呢?你就一年到头只管送礼吧!皇上和我也讲感 情,所以,刘老先生送的石头,好!汤大将军送的土产食品,也好。情理到了,又 力所能及。” 胡惟庸:“请问娘娘,其它礼品呢?” 马秀英:“照单全收。户部尚书!” 一大臣:“微臣在!” 马秀英:“除那石头和食品,其余的贺礼一律登记造册,全部兑换银两,赈济 皖东灾民!” 众臣欢呼。 欢快的音乐声中,众臣分坐至宴席桌旁。 一批宫女整齐地走进,分开,给各桌上了第一道菜。 马秀英大声宣布:“这是第一道菜,羊肉烧萝卜。羊是忠臣,视死如归;萝卜 是顺气的,上下通气,民谚有‘萝卜进城,药店关门’一说,是道好菜!” 众臣呼应:“皇上圣明,百官顺心!” 第二道菜又上了。 马秀英:“这是第二道,千张炒韭菜。千张,千长;韭菜,四季长青,长长久 久。” 众臣呼:“大明江山,万古长青!” 又一批宫女上菜。 马秀英:“第三道,青菜烧豆腐,清清白白。愿各位大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 众臣呼:“廉正为官,清白做人!” 第四道菜上了桌,这是虎皮毛豆腐。 马秀英:“这道菜,请皇上给各位讲讲。” 朱元璋叹口气,走动着:“一见这道菜,朕就百感交集。朕年幼时,家境贫困, 无以为生,只得去财主家帮工。白天放牛,半夜起身和长工们一起磨豆腐。长工们 心好呀,见朕太小,尽量不让朕干活那财主知道后,就把朕辞退了。长工们可怜朕, 每天偷块鲜豆腐,放在门口的草堆里让朕取走。有回我去远处要饭,几天后回来, 再去看时,长工们送的豆腐都长毛了。朕舍不得丢,就拿回家,用油煎了煎。哎, 没曾想那味道更加鲜美无比!从那以后,朕的家乡就多了一道美味——虎皮豆腐, 还有人称之为重八豆腐。” 大臣们叹息声声。 朱元璋:“众爱卿,今天这虎皮豆腐,可是皇后娘娘亲手给各位做的!” 众臣呼:“皇后贤明,不忘根本!” 第五道上的是葱花鸡蛋汤。 马秀英:“菜齐了。粗菜淡饭,也是我马秀英对各位大人的一点心意。” 众臣呼:“谢皇后娘娘!” 朱元璋:“众爱卿,这也是朕的心意。你们都是朝廷重臣,有的是锦衣美食, 也可以花天酒地。你们应酬多,今后设宴待客,无论何人,最多只能四菜一汤。这 次皇后寿筵即是榜样。若有违犯者,严惩不怠!” 众臣:“遵旨!” 12胡惟庸家猴园日外两只猴子在追打。 胡惟庸恶狠狠地:“打!打!狠狠打!” 胡大鹏走近胡惟庸,惨然地:“一千两黄金拍马,却被马踢了一脚。” 胡惟庸:“你就心疼那一千两黄金?” 胡大鹏:“孩儿以为,马大脚做寿这场闹剧,是他们几个精心设计的。” 胡惟庸:“你小子常这样想事,就对了。” 胡大鹏:“父亲那一段大肚弥勒的解释,说得也很好!看样子,朱元璋像是听 了进去。” 胡惟庸:“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小高启当众说我家资巨富,似有所指,不能 不防呀!” 胡大鹏:“别的外地官员、豪商来我家送钱之事,他们也知道?” 胡惟庸:“好像不知道。刚才在御史台,皇上下旨要我督察刑部查办孙芝山等 人,很显然,是在试探我。” 13皇后书房傍晚外——内晚霞满天,书房里笑声朗朗。 马秀英、刘伯温、高启谈笑甚欢。 高启:“只要有刘老师这样的中流批柱,大明朝就会坚如磐石!” 刘伯温:“皇上今天的一番言谈举动,又使老臣对洪武之治信心倍增!” 马秀英:“所以嘛,老先生也不能太书生意气。皇上是什么你比我明白。他也 是个人嘛,也吃五谷杂粮,也要尽屎放屁,也有七情六欲,也会生灾害病。什么真 龙天子啦,九五之尊啦,金口玉言啦,都是世人抬举的。他脾气大,性子坏,也是 世人给宠的。就像庙里的泥菩萨,本来也就是些泥巴、稻草,你一把它弄成个人样, 金粉一涂,往高处一坐,就成神了!那芸芸众生就得给它烧香磕头,顶礼膜拜!” 刘伯温:“娘娘有如此见识,能发如此惊世骇俗之言,实在让老朽敬佩之至!” 马秀英:“见识谈不上。我不过讲了些真话,实话。” 高启:“这真话也只有娘娘敢讲。” 马秀英:“对。世上九成九的人不敢讲也不敢想。可别小瞧了胡惟庸,他的见 识不比我们差,他也从来没把皇上当真龙天子看,所以才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耍 着皇上玩。” 高启:“这回,可以借查办孙芝山这股东风,烧胡惟庸的赤壁!” 刘伯温:“事情没那么容易。” 高启:“你是怕皇上还要保胡惟庸,不相信他是孙芝山的后台?” 刘伯温:“那倒不是。这纠察百官善恶、得失之事,本应由老夫这个御史中丞 来做,皇上却交给胡惟庸,当有他的用意。” 14御书房夜内朱元璋、马秀英促膝交谈。 朱元璋:“老先生倒底见识过人呀。朕清清楚楚地记得,孙芝山是胡惟庸举荐 的。孙芝山是否靠金钱走了胡惟庸的路子,尚不得而知。寡人就是要看看,对待孙 芝山之流,胡惟庸会做何举动。” 马秀英:“皇上圣明!” 朱元璋:“治乱世,必重典。对贪污腐败之风,只有用猛药才可以调治。娘娘 放心,不管朕平时对胡惟庸如何信任,只要他胆敢庇护这帮赃官,就定有隐情,一 定严加追查,严惩不怠!” 15胡惟庸家厅堂在内一身官服的胡惟庸喊:“备轿!” 胡二在门外拉长声调道:“老爷有令,备轿——” 着便服的胡大鹏跑进屋,问:“父亲,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胡惟庸:“我要亲自去看看孙芝山。” 胡大鹏:“这…… 胡二在门口说:“老爷,轿子备好了。” 胡惟庸朝儿子做个鬼脸:“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谁叫你拿了人 家的东西呢。”出门而去。 胡大鹏追至门口,胡惟庸已上了轿。 胡大鹏抓着轿杆:“父亲,父亲……” 胡惟庸果断地:“有话回头再说。”对轿夫,“走吧。” 胡大鹏愣愣地站着。 胡二走过来,问:“老爷这是上哪去?” 胡大鹏:“说是去看孙芝山。” 胡二大为诧异:“看孙芝山?!他可是皇后亲手抓的大罪犯,人家躲都来不及, 老爷何必去沾那个骚?” 胡大鹏苦笑笑。 16地牢里夜内阴森的、长长的地牢走道。这里是关押死囚的地方,隔几步就有 一个狱卒站岗,显得分外森严。 胡惟庸在高启和几个刑部官员的陪同下走来。脚步声的回响平添几分恐怖。 庐州抓来的罪犯一人关在一个牢笼里。钱有佣、卢天望趴在栅栏上哀求、哭喊 :“老爷饶命呀……” “大人,救命呀……” 胡惟庸在一个笼子前站下了,众人也跟着站下。 笼里坐着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的孙芝山。孙芝山看看胡惟庸等,没有动,一言 不发。 胡惟庸笑笑,口气温和地问:“孙府台别来无恙?” 孙芝山没有回答,扭过头去。 胡惟庸:“看样子,你像是不服,莫非有什么冤枉?” 孙芝山哼一声,还是没说话。 胡惟庸对高启等:“梁大人,高大人,我想单独和他谈谈,你们请回吧。” 梁、高对视了一下,只好答“是”,和众人离去。 胡惟庸对在附近站岗的狱卒:“你也回避。” 狱卒也走了。 胡惟庸朝过道两边看看,道:“都走啦。” 孙芝山站起,扑到栅栏边:“大人救我!” 胡惟庸:“不想救你,我就不会冒着风险来了。你说,我该怎么救你?你可是 犯在了皇后的手里。” 孙芝山:“大人神机妙算,自然有办法。下官只求保住性命……” 胡惟庸:“保性命不难,就看你自己怎么做了。” 孙芝山:“大人请放心,我孙某就是剥皮抽筋,也不会提大人半个字。下官明 白,大人没事,孙某就还有一线生机……” 胡惟庸:“你这人不糊涂,刚才当众做得也不错。尊夫人怎么样?” 孙芝山:“她关在顶头那一间。” 17皇后书房在内高启向马秀英报告了牢房的见闻,道:“他把我们全都赶走, 八成是跟孙芝山订攻守同盟。” 马秀英:“胡惟庸会如此明目张胆?” 高启:“我要不要把这事去跟皇上禀报?” 马秀英想了想,道:“你不能去。你不说,刑部梁大人他们也会去说。” 高启:“娘娘,微臣也在琢磨,胡惟庸今晚查看牢房,为何把我这个礼部侍郎 也叫上?他当众做出如此愚蠢之举,可能是个圈套。” 马秀英:“所以,我们就静观其变好了。” 18牢笼边夜内何芳草在跟胡惟庸哭诉:“……孙芝山是难逃一死了……宁在地 上挨不在土里埋,妾身不想死……芳草不敢奢望给大人做个小妾,在你家当个佣人 也行……” 胡惟庸含情脉脉地:“我也舍不得芳草妹子呀!可你想过没有,即便刑部放了 你,皇后答应不答应?” 何芳草:“不是还有皇上吗?妾身只要能保住一条小命,再不求高官厚禄荣华 富贵当什么夫人了,出家为尼,当庶民,做奴婢,哪怕就是做猪做狗也成……” 胡惟庸:“是呀,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 何芳草:“大人,看在妾身和你有过肌肤之亲的份上,你就救救我吧……” 胡惟庸:“我是会尽力的。救成救不成,还要看你自己了。” 何芳草:“我该怎么做?” 胡惟庸:“你是女人,就要守妇道,安本分,不问政事。所谓首恶必办,协从 不问,懂吧?” 何芳草:“懂!” 胡惟庸:“孙芝山的所作所为你一概不知,你和朝廷的官员,包括我胡惟庸从 来就不认识。懂吧?” 何芳草:“懂!懂!” 胡惟庸:“要是有人拷问你,动大刑呢?” 何芳草:“我会死也不说!” 胡惟庸:“刀架在脖子上呢!” 何芳草:“我也不说!” 胡惟庸:“对了。不说,就有希望生。刀下留人的事是常有的。露出一个字, 就必死无疑,胡某也无能为力了。” 19胡府院门口夜外胡惟庸的轿子落下,胡惟庸下轿,迈着方步进院子。 胡大鹏迎上前,悄声地:“玉娇送信来了,要你千万别沾孙芝山那伙人!” 胡惟庸边走边说:“我还想救他们呢。” 胡大鹏:“父亲,你可不能犯糊涂……” 胡惟庸:“我糊涂?你还是快想想宋敬妃的事如何办吧。这张牌该打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