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著身上满插导管的父亲,和坐在一旁凝目看著父亲的母亲,想像他们过去 相互扶持的恩爱画面,如今才短短的四天,却宛若苍老了几十岁的模样,范桃花 就忍不住鼻头微酸。尽管父亲大难不死逃过一劫,却成了半身不遂,随时需要人 服侍,她仍感谢上苍的恩典;毕竟一回想到四天前她赶到医院时的情景,若非叶 可人,她早就再度崩溃了。 「妈,我回去拿鸡汤,顺便帮你拿换洗的衣物,我很快就回来了。」看著熟 睡父亲出神的母亲并未有任何一丝反应,感觉到欲夺眶而出的眼泪,范桃花慌忙 撂下话朝大门走去。 范桃花苦笑著走出病房外,眼泪潸然落下。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到现在她还 是不明白父亲为何事而突然发病?而母亲却只在父亲清醒时才会恢复一点神智, 她根本无从追问事情原委。天啊,原本平静无波的生活一夕之间风云变色,如果 她人在高雄,那麽事情还会发生吗?可悲的是,她连发生什麽事情都不知道。 踩著哀伤的脚步走进家门外的巷子,四、五个一脸凶相的彪形大汉随即印入 眼帘。她为这景象愣了一下,这些看似流氓的人居然站在她家门口!?那群人在 看见她出现後,竟横眉竖目地朝她走过来,她不禁害怕地往身後看去,没人!难 道他们是冲著她来吗?不可能,她从未见过他们,所以他们不可能是因她而来。 但他们凶狠的眼光让她觉得自己正是他们要找的对象……她不禁恐惧地打了个寒 颤,下一秒钟,她发觉自己已被他们给团团包围住。 「范小姐,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为首之人礼貌地开口。 「我不认……认识你们,你……你们想做什麽?」天!他们真是冲著她来, 但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更遑论是得罪或结怨。偏偏四下无人,她连喊救命的机 会都没有,谁来救救她呀? 「老大,她在发抖耶。没想到姓范的女儿长得这麽水,我们乾脆……嘿嘿!」 一男人狎秽的声音响起,语意虽未言明却足已令人嫌恶地作呕。 「阿猴,你还有心情想那种事,等搞定姓范的,你还怕没娘们让你爽吗?去。」 另一男人随即调侃地斥道。 她不禁震了一下,他们难道是在说她父亲?而父亲会突然脑溢血,难道…… 是他们吗?「是你们害我父亲中风的对不对?」气血上冲,她怒不可遏地质问。 尽管尚未获得证实,她自己已笃定找到答案,这群流氓…… 「哈哈哈……」 她的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除了那个被称做老大的人冷冷地看著她之外。 「是你们,一定是的。」像死鱼般的眼神让她心悸,而想到父亲的病容,她 不禁红了眼眶。这群社会的人渣、败类,他们有什麽事情做不出来?但向来和善 待人的双亲,怎会惹上他们? 「小妞,你搞清楚,你父亲是自己爆血管,关我们屁事?不过就说两句话, 他就受不了,怪谁?要怪就怪他自己有高血压还不识相,你聪明的,就帮他签一 签吧,否则他现在只是中风而已,到时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老大冷笑著开口。 「真的是你们!我父亲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麽要这麽做?」压抑住满 心的恐惧,她大声地责问。 「谁叫你父亲挡了我们的财路,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拿到钱,不过现在也不 晚,你签也是一样的。」看出她、心中的害怕,老大冷笑地提醒她。 「签?签什麽?」 「别跟我们装蒜,小妞,你父亲住院也要一大笔钱,只要你拿笔一签,就有 六百万了,够你们再买一层公寓和给你父亲治病,大家都有好处,否则……」 「买公寓?我家住的好好的,为什麽要买公寓?」范桃花一呆,完全反应不 过来地看著眼前这皮笑肉不笑的男人。 「我不管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听不懂,总之你家这块地找们老板要了, 你就得让出来。 「什麽?我家……原来你们是要逼我们卖房子。」这下她终於懂了,敢情父 亲会变成这样,只是因为他们要买她家的土地。而她家从曾祖父那一代就居住在 此,念旧的父亲又岂会变卖祖产。 「不错,这地方一点也不热闹,我们老板还很大方地出六百万购买,这块土 地哪里值得了这麽多钱,你们真是赚到了。快签吧,我可没什麽耐性,不会因为 你是女人就对你客气。」老大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跟笔欲递给她。 「你死心吧,我不会卖的。你们可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们。」可怜的父亲 为保卫祖屋而气得脑溢血,全都该怪这群该下地狱的流氓,尽管她心里害怕恐惧, 但为了父亲,她绝不能妥协。 「小妞,看不出来你还满有种的,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当我阿新在道上 是混假的。」老大——阿新冷冷地一撇嘴,然後手一扬,原本包围住她的男人猛 然朝她家步去。 「你们要做什麽?」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一怔,待反应过来,她忙追上前去。却被阿新一把攫住 手臂,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著他们堂而皇之地打开她家大门。 紧接著「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於耳,她的心亦惊得七下八下;井井有条的 家竟一瞬间被破坏殆尽,举凡看得见的家具、电气用品无一样完好,直到阿新大 叫一声,这场浩劫方告停歇。 「这是给你的礼物,你最好给我记住,你一天不签,我每天都会给你永难忘 怀的惊喜。我们走吧。」粗鲁地推开她,阿新冷笑著撂下话,随即头也不回地走 人,自然他的兄弟们也跟著走了。 茫然地看著满目疮痍的家园,无助让她泪流不止。恶梦!这一定是恶梦!可 那人临去的话语仍言犹在耳,他是认真而非虚言恫吓,思及此,她止不住颤抖地 蹲下身,谁能帮助她?蓦然,江子麒的身影涌上脑海,她想也不想地就冲进家里, 拿起电话就迅速地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也顺利地接到董事长办公室,当彼端传来秘书一丝不苟的冷 淡声音询问她的身份,她怯怯地报上名去,声音停了大约有一分钟之久又响起。 「范小姐,董事长现在正在开会,请你过一个小时再打来。」 「我有急事,能不能……」 电话切断的「嘟嘟」声让她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挂 上电话,然後苦笑地走进双亲的房间,从衣橱中拿出母亲的换洗衣物,接著再踱 向厨房。幸好厨房并未被那群流氓眷顾,否则临时她上哪去买鸡汤? 小心翼翼地从电锅里拿出炖了三个多钟头的鸡汤将之放进保温壶中,她才朝 大门走去。虽然家里被破坏的差不多,她仍拿起钥匙锁好门,才朝医院方向走去。 无论如何,双亲还需要她照顾,所以她绝不能倒下去。但那群流氓……她该 怎麽办?而江子麒更是远在天边,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他日理万机,哪里有时 间帮助她?再说他应该知道她父亲的状况,可这四天来她却未接获他一通电话, 如果他真爱她,又怎会对她不闻不问? 她该怎麽办? 范桃花不知道的是,当她一锁上门,电话却在此时鸣响起来,她自然是听不 见,而电话却响了好久好久…… 隔日。 从医院回来就看见阿新和他那一群兄弟等候在她家门口,范桃花呆了;再看 见他们手中的那一大桶汽油,她简直无法相信他们将会采取的行动,放火烧房子 吗?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当他们高高地举起汽油作势欲往她家泼去,她连忙冲向阿新边扯开喉咙大叫: 「住手、住手!你们这一群土匪、强盗!」 「小妞,要我们住手很简单,只要你把这张契约书给签了,我们马上走人。」 阿新冷笑著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跟笔道。 「我们不卖都不行吗?你们不要太过分了,把我逼急了,我是会报警的。」 一把夺过契约煮门,她愤愤地撕成两半,完全忘记此举会给她带来危机;她火了, 真的、真的火大了。 「报警,哈哈哈……」 阿新仰天大笑,随手就给她一耳光,当场打得她头一歪,右脸颊肿起,嘴角 流出鲜血。 这一耳光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脑袋更是混沌不清,而火辣辣的右脸颊痛得 她眼泪直流。她抬起头瞪著阿新,他眼中噬人的眸光让她心一颤! 「给脸不要脸,既然敬酒不喝,你想喝罚酒,我不给你一点厉害瞧瞧,你当 我阿新是卒仔。倒汽油。」阿新脸一沉,冷冷地下达命令。 「不要!」她惊恐地大叫。 「不要?那就乖乖地签字吧,范小姐。」阿新微微一笑,弯身拾起地上被撕 成两半的契约书就递至她面前。 「不要!」 一挥开眼前的契约书,她赫然惊觉自己的举动又会惹怒眼前这个丧尽天良的 流氓,但已来不及,他的拳头正对著她挥过来,她害怕地闭上眼睛…… 「住手!」冷如刀般的嗓音在阿新的拳头正要碰到范桃花的身体时响起。 阿新的手硬生生地收回,只因那声音的主人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而这 感觉让他相当的不舒服。转过头,他顿时震慑於对方不怒而威的气势,特别是那 双眼,冷冽得像是寒冬中的霜雪,犀利得像要将他千刀万剐般。他不禁哆嗦地暗 吞一口口水。 范桃花简直无法相信白口己耳中所听见的声音,真是他吗?她迟疑地转过头, 下一秒钟,她已拔腿冲向他——江子麒;可是她并未成功,阿新铁一般的手臂大 力地紧抓著她,痛得她一界叫连连。 江子麒一走下轿车,就看见心爱的人被一个流氓模样的男人给狠狠地打了一 耳光,他的心顿时怒血沸腾;还来不及冲上前,那男子竟犹未知足地想痛揍她瘦 弱的身躯,他才慌忙大声斥道。更想不到那男子会扣住她不放。 「放关开她!」江子麒简直怒不可遏,尤其在看见她红肿的右脸颊和嘴角的 血丝,他的心顿时冻结成冰;这个男人竟敢如此欺负她,他饶不了他。 「小子,看你穿得人模人样的,我劝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休怪我们对你不 客气。」阿新冷笑著上下打量他,一身名牌的穿著与打扮,让人看了著实刺眼, 不过眼前这男人想必乱有钱一把。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森冷倨 傲的气质,硬是将他给比了下去,有没有搞错?他可是高雄北区的大流氓,这家 伙了不起就是有几个臭钱,他没道理在气势上会输给他。 「放开她,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看著她惹人怜爱的脸蛋一副凄惨的模 样,江子麒就心疼得想痛扁眼前这该杀千刀的男人,想到这五天来她过得是怎样 的日子,他就难过得心神俱裂,饶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为了尽速 将手中的case移交给郭靖海,这四天来他忙得昏天暗地、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终 於赶过来找她,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否则他无法原谅自己。 「哈哈……」阿新仰头大笑。这个身穿名牌的男人居然威胁他!?他可是每 天在拳脚中过生活,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 蓦然,还未看清楚事情是如何发生,下一秒钟,他的右脸颊已被眼前的男人 给狠狠打了一耳光,而他紧抓住的范桃花已被揽入那男人的怀里。 「子麒……呜……」被拥进熟悉的温暖怀中,范桃花哭著紧紧搂抱住江子麒。 她安全了,有他在她可以放心了,这群流氓一定会遭到法律的制裁。 「别哭,我会保护你的,小不点。」拧痛了心,他亦紧紧地拥抱住她。原以 为她只为父亲的病情烦忧,没想到还会牵扯到黑社会,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老大被人赏了一个大锅贴,做手下的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只见那群兄弟纷纷 放下手中的汽油桶,迅速地包围住相拥的两人。 「小子,你好大的胆子,你活得不耐烦,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操家伙。」邸 「不想活的是你们,我劝你们识相的话就赶快走,我的司机已经报警,相信 警察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哼!」江子麒连眉也未抬一下地瞄了他们一眼,所 有心思还是放在已哭得一塌糊涂的范桃花身上。 「警察又怎麽样?只要我们跟老板说一声,警察也奈何不了我们。」被打肿 右脸颊的阿新狠狠声明。这个脸他可是丢大了,眼下不扳回一城,这个耻辱会永 远伴随著他,他还当什麽老大。 「老板?原来你们是受人主使,我倒想听听你们老板是道上哪一号人物,居 然连警察都罩得住。」江子麒闻言好奇地一挑眉。 「小子,说出来吓死你,我们老板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康集团董事长江子麒!」 阿新一字一字说明,相信这个名牌小子绝不可能没听过这三个字。 「江子麒?」江子麒一呆,随即反应过来说:「你要胡乱编个人名也稍微探 听一下,江子麒怎麽可能会跟你们这种人扯上关系?」连他江子麒本人都不认得, 还敢冒认是他的手下;再说,安康集团从不和黑道人士打招呼,更遑论是他? 「谁说我乱说,我们可是奉了江董事长的命令来收购土地。」阿新恼羞成怒 地说明。 江子麟一震,眼眸冷冷地直对上阿新,然後有所领悟地问道:「陈森进叫你 们来的?」 阿新不甘示弱地回瞪,可不知怎地,他硬是气短了一半,实在是这男子的眼 睛冷得完全没有一丝人味。他那冷冰冰的噬人眼眸,令阿新开始觉得害怕起来, 这小子该不会跟他一样是黑道人物?而在听到他的问话之後,他震了一下;他的 委托人的确是陈森进,可除了他之外并没人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何来头? 「我在问你,你没听见吗?」怀中猛然僵直的身躯让江子麒脸一沉。该死! 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而他只心急地赶到范家,却忘了这里正是他在高雄预定收 购的土地范围内,如今,他该如何跟她解释?这一切看来仅只一个巧字能形容, 好巧啊,巧得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巧得一切全脱了轨道…… 「不错。」 「识相的就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们。」江子麒冷斥道。而怀中看著他的 水眸好冷好冷,冷得他一阵心悸,冷得他胆颤不已。 「我们走,不过明天我还是会来的。」那男子的声音冷得连空气宛若都凝结 成冰,这一刻阿新完全不敢漠视他话中的威胁。再说他连他的委托人都能准确无 误地揭露出来,还让他在措手不及下被打了一巴掌,看来这男子绝非泛泛之辈。 好汉不吃眼钱亏,在不明对手的身分下,他还是识相点。阿新大手一挥,转身走 人。 「桃花……」那群流氓一走,江子麒不安地叫了声。她空洞而冰冷的眼神让 他霍然顿口,不祥的预感更是揪紧他不安的心。 那一声叫唤,也唤回范桃花的记忆。父亲满插导管的身躯躺在病床上,母亲 神情呆滞的苍老模样,还有被流氓砸成满目疮痍的家园……她原本安乐祥和的生 活, 一夕间全走样,而这一切的一切全是他一手造成,只为了她家的土地。就只 为了一块土地毁了一家人,而她还爱上他。老天啊,这是对她的惩罚吗?只因她 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人,但这样的惩罚未免大严苛了吧? 「放开我。」心好冷,他的拥抱更让她冷不堪言。 「桃花,我可以解释。」江子麒没放开她,反而更加紧抱著她。他知道如果 一放手,他们之间原本不稳定的情感就完了。对她,他早已爱得无法自拔,放下 的感情怎收得回来?老天啊,这是对他的惩罚吗?在弱肉强食的商场上,对敌人 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他过往的行事总是不择手段,难道他错了吗?若真是 天罚他,为何给了他爱情又要收回呢? 解释!?这两个字像针一般刺痛她的心窝,像火一般烧怒她的眼睛,这五天 来的恐惧、害怕、担忧到面对流氓的威胁,紧绷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她疯狂地 大叫: 「你还要解释什麽?说你不要这块土地,说你不认识阿新,还是说你完全跟 这件事情无关?」 「桃……」他想再说些什麽,可看见她歇斯底里的模样,此刻的她压根不可 能听得进他的解释。事实上,他的确也无立场跟她解释,因为安康集团需要这块 土地,尽管他并不认识阿新,但整件事情他却不能置身事外;可是,他爱她呀! 他不愿失去她,但他还能挽救什麽?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范桃花大叫,试图推开他。 「桃花,别这样,我……」 「你还想说什麽?你知不知道我父亲这後半辈子都得坐在轮椅上?他才五十 一岁而已。还有我母亲,自从我父亲住院後,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她连我是谁都 没有感觉,你知不知道?」截断他的话,她忍不住哭泣诉说著自己的遭遇。这五 天来她的生活就像是掉进地狱里,而他却是把她推入地狱的人。她恨他,可她又 爱他……天哪,这是怎样的情怀?爱恨交织的感觉宛若要撕裂她的身心。 江子麒呆若木鸡地顿口。她的父亲难道是因此而……他不敢想像她父亲发病 的原因,但答案却像图画般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上演。他的心冷了,他还想挽救什 麽?他能挽救什麽?这一切是彻彻底底完了,他的爱情……苦涩地一笑,他松开 手。 「我恨你!长这麽大,我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但今天……我恨你!」看著 他毫无表情的脸,恨意瞬间凌驾於爱之上,忿恨的话语很自然就脱口而出。范桃 花转身往家里跑去。 「桃花……」他正想往前追去,甫走一步又停住。她恨他!他已没法挽回这 段爱情了吗?看著她的身影隐入一扇铁门後,就像他和她之间真的关上一道门, 他似乎该死心了。 提著保温壶,范桃花像往常般踱向病房,只是对未来旁徨无助的心情,此刻 已转换成无尽的伤痛和自责。 「范小姐,请你过来一下好吗?」经过护士站,护士叫住她。 「护士小姐,有事吗?」停下脚步,她看著她。 「范小姐,你父亲前天开刀的手术费和住院这段期间的医疗费用,如果你手 头方便的话,麻烦你先支付好吗?还有,你父亲後天还要再动一次大手术,所以 ……」护士为难地说明。开脑手术向来是一笔大费用,对小康家庭的人来说可就 是一笔天文数字,而范家看来并不富裕。 「护士小姐,那需要多少?」范桃花一怔,紧张地问。这五天来她净顾著守 候在父亲身旁,完全忘记要缴付医院费用,而这费用…… 「包括後天的手术费,差不多要七十万左右。」 「七十万!这麽多?」范桃花被这金额吓了好大一跳。父亲只是个普通职员, 薪水只够家里的生活费,几乎没有多馀的闲钱,如今……她上哪去找七十万啊? 「范小姐,我们这里是私立医院,没有健保补助;再加上从外国聘请来的脑 科医生可是脑科权威,药物全都是用最好的,所以这费用当然不便宜。」护士忙 不迭地解释。瞧范桃花的样子,八成是没钱,但同情归同情,医院的费用可不是 她能决定;再说若每个病人都像她这样,医院迟早要关门大吉。 「我……我知道了,我明天会拿过来。」范桃花点点头,然後转身走向病房。 打开门,就看见母亲仍呆呆地坐在病床前。她轻手关上门,像往常般将保温 壶放在病床旁的茶几上,通常她会试图和母亲说几句话,今天她却没有那个心情; 她必须想办法筹到七十万。可,七十万哪,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一时之间她要上 哪去筹这七十万?她家无亲无戚,她的朋友经济状况和她没啥差别,她总不能去 借高利贷吧? 高利贷!?她的心猛然一震,和流氓打交道,不,她不敢。那还有什麽能让 她立刻拥有一大笔钱?对了,安康集团要购买她家的土地,那个阿新说多少来著, 是六百万吧,但父亲就是因为要保护祖屋而脑溢血住院,她怎麽能跟仇人屈服? 可不这麽做,她一个弱女子要上哪去筹七十万?天啊,她该怎麽办? 「妈,鸡汤我放在这,我有事要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明知道母亲不 会有任何反应,范桃花仍是不放心地提醒,方走出病房。 一走出病房,她就茫然了。她根本没有任何头绪,该上哪找钱?可父亲的病 情却是轻忽不得、迫在眉睫,她该如何是好?真要去借高利贷吗?一旦借了,她 该拿什麽偿还? 思绪翻转千百回,没一个正解,她停住茫然的脚步。 不知何时,她已走出医院大门,亮晃晃的阳光多刺眼,脑袋-阵晕眩,脚步 随即踉跄一下。她稳住虚弱的身子。这五天来她几乎没得饱睡,医院、家里来回 跑,昨天更是忙著收拾被砸得一塌糊涂的家而未睡;但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昏 倒,她必须想办法筹到七十万,否则她的家真的会完蛋,所以她绝对不能昏倒! 极力张开昏眩的眼眸,无论如何她必须撑下去,直到她筹到七十万……看来 她没得选择。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深怕自己会後悔,一坐进车内即忙不迭地说 明目的地;计程车迅速驶动,她的脑海却是一片空白…… 直到身在安康集团高雄分部公司她才蓦然回过神来。走向服务台,她深吸一 口气。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六百万,为了父亲,牺牲祖屋是值得的。 虽说这一切全是安康集团一手所为,但现实是残酷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小姐,我要见江子麒,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好吗?」紧咬著下唇,她缓缓 说出来意。 「江董事长!?」服务台小姐一呆,董事长突然来高雄分部,这个女孩怎麽 会知道? 「不方便的话,陈经理也可以。」她干嘛要找他!?她这个白痴,她恨他, 不是吗?所以她直接找陈森进就行了。 「小姐,你有预约吗?」仔细地端详范桃花,服务台小姐公事化地问道。 「没有,但是他会见我的。我姓范,是为了土地来找他,他会见我的。」范 桃花焦急地声明。 「这位小姐,不是我不帮你通报,实在是董事长正在陈经理的办公室开会, 所以就算要通报也得等会议开完,我不能擅自作主,请你谅解。」 看来她是不可能帮她通报。 「小姐,那请问一下,陈经理办公室在几楼?」 「十二楼……小姐、小姐……来人,快拦住她!」服务台小姐一说,就看见 范桃花冲向电梯,偏巧电梯正好有人走出来,她忙不迭扯开喉咙大叫,却仍为时 已晚,看著她冲进电梯中。 一冲进电梯,范桃花迅速按下关上电梯和十二楼的数字按钮,一颗心却是七 下八下地狂跳著。事已至此,她不能回头,她必须见到陈森进,拿到六百万,然 後她和安康集团再也毫无瓜葛,一如她和他…… 拧痛了心,电梯在此时抵达十二楼。她甩甩头,希翼甩去心头揪结的情绪。 甫走出电梯数瞳,三个警卫从另一部电梯走出来,她心慌地忙向前方经理室跑去, 不 过才跑了几步就被警卫给一左一右钳制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江子麒,我要……」眼看经理室近在咫尺,范桃 花不禁绝望地叫喊。 「哪来的疯婆子?江董事长岂是你要见就能随意见的。」警卫大力地拽著她, 往电梯走去。 「放开我,我要见江子麒,我……」使出浑身力气,她拼命挣扎叫喊。 可娇小的她哪敌得过这两名孔武有力的警卫,就这样,她一步一步被拖进电 梯中。 「外面在吵什麽?难道不知道董事长在开会吗?」经理室的门在范桃花被拖 进电梯中时打开,一名穿著深蓝色西装的男子气急败坏地走出来。 「萧副理,对不起,来了一个疯婆子,口口声声吵著要见……」警卫吓得脸 一白,当场一五一十地禀告。 「陈经理,我要见陈经理!」范桃花赶紧把握这难得的机会,截断警卫的话 叫喊。刚刚才说她恨他,偏偏在紧要关头她的脑海全只有他,她真该死!她不该 还爱著一个害她家破父病的坏人。对,他是坏人,所以她不该要求见他,毕竟这 件事有陈森进就能作主! 「陈经理他五分钟前已经被解雇了。警卫,把她带走,我可不想下一个就轮 到我。」萧副理没好气地挥挥手。陈森进的下场他可是心有馀悸,悲惨的是他还 得接手他留下来的烂摊子,他几乎可以想见自己将会有的下场;而现在开个会都 不得安宁,他简直不敢再回想江子麒适才的脸色。妈呀,他在冬天吃冰淇淋都没 这麽冷彻心肺,而光江子麒一个眼神…… 萧副理不胜唏吁地转过身,却被出现在经理室门口的高大身影给震在原地。 陈森进被解雇了!?「那让我见江子……」范桃花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警 卫再度拖进电梯中。 「放开她!」 冷然的声音像寒流过境般响起,冻醒惊愣在原地的萧副理,也制止正将脚踏 进电梯的警卫;没人敢质疑和迟疑那声音主人的威严和命令,范桃花立刻获得释 放。 在经理室打开的那一刹那,江子麒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声音,是她吗? 她不是再也不想见到他?会是他听错了吗?他果然没有听错,真是她!但那该死 的警卫在搞什麽鬼? 「你要见我?」她原谅他了吗?那苍白的脸色和眼下一层厚厚的黑晕,她显 然累坏了。 「我不是要见你,我是要见陈经理,只是他被解雇了,所以……」范桃花难 堪地强调。为何见到他时她的模样都是这麽狼狈?而他却像个天神般高高在上。 「你们都下去。」望著跟在他身後的分部主管一眼,江子麒冷冷抛下话。没 一分钟,此地仅剩下她和他。「进来吧,小不点。」 「我不进去,在这里说也一样。」看著瞬间冷清的走道,她冷冷地声明。反 正签完字拿了钱她就走人,她不想再和他有所牵扯。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江子麒眯著眼。 「你不是要买我家的地吗?好,我卖给你。」范桃花开门见山地说。可当视 线 一触及他的眼眸,她又随乱地忙移开视线,心里不禁想臭骂自己一顿;他是 她的仇人,她干嘛不敢正视他?她真逊! 「什麽原因让你改变心意?」江子麒一怔,对她刻意忽视他的视线感到心痛, 难道一切真的无法挽回吗? 「你到底要不要买?」她不答反问。这回她的眼睛可是鼓足了勇气才敢迎视 他炯亮锐利的冷眸;可那宛若要看穿人心的眸光,看得她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 气亦逐渐消失殆尽。 「我当然要买。好吧,既然你是来跟我谈交易,那我们就先谈交易吧。」士 别三日,还真是刮目相看,她居然敢盯著他的眼睛看。没想到恨竟能改变一个人, 不过他的心还真难受,江子麒自嘲地一耸肩。 「我要先看到钱。」看到他移开视线,她暗松一口气地说道。 「钱,当然可以,不过我要先看到地契,小不点。」瞧她空无一物的双手, 江子麒好笑地提醒她。 「地契?我……我没带。」她闻言一呆。从医院出来,她就直接到这来,压 根忘记还有地契这个东西,如今……她觉得丢脸。 「我是个商人,银货两讫是最基本的买卖道理,既然你没带,你可以回家去 拿,不过我怕你改变心意,我陪你走一趟吧。你放心,我会通知银行把钱准备好 到你家会合,你不用怕我不付钱,这样你觉得如何?」她又脸红了,尽管她恨他, 不过她的本质还是没变,胆量倒是增加不少,还算可喜可贺。 「走吧。」她还能如何?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