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当肖楠仍沉浸在北京申奥成功的喜悦之中的时候,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他的身上发生了。这一天是星期六,肖楠同往常一样,上午九点钟起床后,开 始准备去“梅香”那家酒店打工,他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就离开了留学生公寓 706 室。他乘公寓里的电梯来到了楼下,他取出自行车的钥匙,打开停放在公寓 楼下自行车放置场的自行车的车锁,随后跨上了自行车。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自行车前后两个车胎,一点儿气也没有了,起初,肖楠误 认为是车胎撒气了。他急忙从自行车上下来,将自行车停放在一旁,仔细地查看 了起来。前后两个车胎上的气门心都完好无损,只是车胎瘪了。 肖楠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现在离打工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他推起自 行车,向隐匿在附近的一处修理自行车的店铺走去。幸亏肖楠对附近的地形比较 熟悉,在他刚来到日本以后,为了找工作,他曾经骑着自行车四处转,有一天, 他在附近转时发现了一个很不显眼的修理自行车的店铺。日本不同于中国,修理 自行车的店铺少的惊人,在这个汽车占主导地位的国家里,若想在路旁,轻而易 举地找到一家修理自行车的店铺,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在国内,无论你 去哪个城市,想在路边上找到一个修理自行车的地摊,都是很容易的。 肖楠,推着自行车来到距留学生公寓几百米远的一家修理自行车的店铺。这 家店铺很小,店铺里的面积充其量有十五、六坪的样子,在这家修理自行车的店 铺的门前,整齐地摆放着十几辆崭新的自行车,在自行车的前车筐上贴着标价。 日本修理自行车的店铺,都是修理兼销售自行车的。 “您要修车吗?”望着推着自行车来到店铺跟前的肖楠,一个戴老花镜的六 十左右岁的老女人,从店铺中迎出来问道。 “我车子前后的车胎都没气了。”肖楠看着上下打量他的老女人说。 “先给他充一下气试试。”店铺里正在忙着修车的店主模样的男人,在吩咐 他的老伴。 在肖楠的协助下,戴老花镜的老女人,用电动的气泵,给他自行车的前后车 胎充足了气。可是,气泵的开关刚一关掉,肖楠就听到了由自行车前后车胎发出 的哧哧的撒气声。看样子,前后的车胎都在漏气。 “对不起,我赶着去打工,能先给我的车胎补一下吗?”肖楠用试探的口吻, 对正在为他人修车的店主说。 “不行,我这里还排着两个人呢!”店主说话时一副冷漠的表情。 “您过三个小时以后,再来修吧!”店主又说道。 “对不起,那我先把自行车放在这儿吧,傍晚我再来取。”肖楠的语气极其 温和。 “好吧,那你就把车子放在这里吧。”店主边说,边示意他的老伴将肖楠的 自行车挪到店铺里。 肖楠没有时间再犹豫了,他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离打工的时间仅剩下二十 几分钟了。肖楠辨别了一下去“梅香”那家酒店的方向,好在“梅香”那家酒店, 离肖楠现在所在的位置不太远,他决定徒步走着去。肖楠穿小巷,走近道,几乎 是小跑着朝着“梅香”那家酒店的方向奔去。 肖楠,结束了繁忙而又疲惫的“梅香”这家酒店里的一天的工作,由于他已 经辞去“藤一番”那家拉面店里的工作,因此不必象以往那样,一结束这里的工 作,就急匆匆地赶着去下一个打工的店了。肖楠打了考勤卡之后,没有急着离开, 而是,帮着仍要在这里继续打工到深夜的阿瑶摆台子,因为“梅香”这家酒店, 从晚间6 点钟就开始改为客人点菜的酒店了。 肖楠在阿瑶的再三催促下,才离开“梅香”酒店的,阿瑶对常常义务帮着她 干活的肖楠虽十分的感激,但她也体谅肖楠的难处,肖楠虽然结束了这里一天的 工作,可今晚午夜零点还要到“松岛屋”那家咖啡店,去打个通宵。 肖楠,独自走在霓虹灯闪耀的街路上。由于“梅香”酒店的位置,地处在名 古屋酒吧和色情服务场所集中的地段,因此,当步行的肖楠路经过一家家色情服 务场所的店前时,不时地引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穿着非常性感的站在店前招揽 客人的妙龄女郎抛过来的媚眼。确切地说,这一带白天里是静谧的,而当夜晚降 临之时,才显出了它的浮华与荒淫。肖楠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被裹在夜幕中的 奢华与腐朽的景象,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徒步朝着修理自行车的店铺的方向走去。 “您的车胎补好啦,请付六千日圆。”自行车修理店铺的店主,将肖楠的自 行车推到了他的面前后说道。 “六千日圆?”肖楠重复了一句,他似乎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是的,一共补了八个窟窿,前车胎四个、后车胎四个。”店主非常严肃地 说。 “八个窟窿?这怎么可能?”肖楠的表情上,浮现有一丝疑惑的神色。 “你若不相信,我可以把车胎翻出来给你看......”店主听肖楠这么说,似 乎有些生气。 “怎么会是这样呢?我们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呀!是人为造成的吗?”店主的 老伴,在一旁自言自语般地嘟囔着。 肖楠在口袋里翻弄了半天,才找出了四千五百多日圆,他面露难色地让店主 看他的口袋。肖楠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补几个车胎上的窟窿,竟需要六千日圆, 这六千日圆,折合成人民币可就是四百多块钱哪。再添三千日圆就可以买一辆新 车了。这要是在国内,补一个车胎上的窟窿,最多也不过一元钱左右,就是换了 前后两个车胎,有几十块钱也足够了。 “就先付这些吧,余下的,你改日给我送来就可以啦。”店主看着肖楠那一 脸尴尬的表情,略带同情地说。 “让他留下他的名字和住址吧?”店主的老伴将一个小本子,递到了店主的 面前说。 肖楠付了身上仅有的钱,并在本子上,写上了自己的姓名和住址之后,推着 自行车,离开了这家自行车修理铺。肖楠没有骑上自行车,而是用手推着向前走 着。他的头脑中,仍在思考着车胎上那八个窟窿的事,他百思不得其解,自行车 修理店铺的店主的老伴话虽说得很含蓄,但肖楠还是听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与其说成是人为造成的,莫不如说成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扎漏的更为确切。肖楠 想清楚了这个问题,就开始在记忆中,认真搜寻起最近一段时间里,自己是否得 罪过什么人。 肖楠很快就想起了前几天里发生的一件事情。那一天是日本的“红日子”, 因白天不用到学校里去上课,肖楠早晨起床时,倡议住在706 室中的室友们,把 房间里的卫生打扫一下。肖楠记得,当时包括他在内一共有五个人,除了他之外, 余下的四个人中有三个人,响应了肖楠的倡议,只有一个来自国内南方某个城市 的,比肖楠他们早来一年的今年二十四岁的刘凯推说有事,没有留在706 室中打 扫卫生。肖楠曾经听别人说,他每逢打扫卫生的时候,都推说有事不参加,由于 他住的单人房间,学校给他免去了五千日圆的房费,目的是想让他担任706 室的 室长,带领大家共同管理好房间里的卫生和其他事宜。在肖楠的记忆中,刘凯从 未起到模范带头作用,而且706 室里的垃圾都很少倒过一回。 刘凯是一个吸烟很勤的人,而且,最令人费解的是他非常喜欢在卫生间里吸 烟,他常常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和一支香烟去卫生间,他是边方便,边吸烟,边津 津有味地看着报纸。而且,在里面一呆就是二十几分钟,想在这时上卫生间的人, 对他的这种做法十分反感,由于卫生间里没有烟灰缸,因此,刘凯就将烟蒂上的 烟灰,毫无顾忌地随意弹在卫生间铺着地板革的地面上。 肖楠,那一天主动承担了706 室里,卫生最差劲的卫生间和浴室里的打扫工 作,肖楠自从住进706 室以后,只要有时间,他就会主动打扫房间里的卫生,某 些时候,他不敢对和他同住一室的那些新新人类寄托过高的希望。肖楠,用洗涤 剂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将卫生间和浴室里的卫生,彻底地打扫了一遍,望着被 自己打扫得涣然一新的卫生间和浴室,肖楠虽很辛苦,但心情仍是非常愉快的。 可是,被肖楠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卫生间,只保持了一天时间,第二天就被刘 凯弄得面目全非。刘凯在卫生间的地上,将烟蒂和烟灰弄得到处都是,看过的报 纸,也随手扔在卫生间的地上。对此,肖楠实在是无法忍耐下去了。于是,肖楠 找到了刘凯,单独和他谈起了被弄脏了的卫生间的事情。尽管肖楠当时说话时的 语气有些严厉,但刘凯还是向他道了歉,说自己以后一定注意。 在那之后,没几天刘凯就从706 室搬出去,与别人单住了。肖楠来到日本之 后,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十分的谨慎,惟恐给他人带来什么麻烦。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自行车,竟让人给扎了八个窟窿,他断定这件事一定是刘凯 干的,尽管他未能当场抓住他。 肖楠对自己自行车车胎被扎一事感到非常恼火,他曾想也用同样的办法,在 刘凯的那辆漂亮的山地车的车胎上,也扎上它八个洞,否则这种怨气难消。然而, 冲动归冲动,他最终也没有那么去做。 从此,肖楠再也不敢将自己的自行车,停放在留学生公寓楼下的自行车放置 场里了。他把自己的自行车,放到了离留学生公寓几十米远的对面一所公寓楼下 的自行车放置场里。由于自行车被放在了离自己住处较远的地方,肖楠每天上学 和打工回来,都很不方便。尽管如此,他也不敢冒那个险,再把自己的自行车, 放在留学生公寓楼下的自行车放置场里了。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肖楠已经渐渐地从自己自行车被扎的愤怒中解脱 了出来。一个星期六凌晨的4 点多钟,肖楠打了一个通宵的工,浑身疲惫极了, 望着远处一轮太阳,从地平线上悄悄升起,天马上就要大亮了。自行车被扎之事, 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不会有事的。肖楠这么想着,索性将自己的自行 车停放在了留学生公寓楼下的自行车放置场里。而后,匆匆上楼,他要抓紧时间 睡上有限的几个小时,今天白天还要到“梅香”那家酒店去打工。 当肖楠九点钟起床,简单地吃了点东西,来到楼下的自行车放置场附近时, 他下意识地边朝着自己停放自行车的方向走去,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可是,当 他来到自己的自行车旁,将自己的左手的姆指按在自行车前面的车胎上的一刹那 间,他的脑子里嗡的一下,悲剧,又再一次地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他随后马上将 右手的拇指,又按到了后面的车胎上,后面的车胎也瘪了。 此时此刻,肖楠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自行车,放 在这里。在感到深深懊悔的同时,他更加认定了这件事一定是刘凯所为。肖楠知 道刘凯每星期的周六,是在名古屋市中心的“荣”附近的一家日本人经营的“上 海汤包”店里打工的,他周六的打工时间,是从上午九点钟开始。他新住的地方 离这里很近,他从现在住的地方去“上海汤包”店里打工,正好需要从这里经过。 而且,刘凯对肖楠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的。时间虽然过去了一个多月,但 如果把这件事看作是刘凯所为,那么,这一个月里,刘凯有四天须从这里经过, 到“上海汤包”店里去打工。或许,他每次都产生了要扎肖楠车胎的动机,那样 他就会在经过这里时,留意肖楠的自行车。恰恰在这一个多月里,肖楠将自己的 自行车,停放在了别处,今天一放到这里,就被他发现了。肖楠的自行车很好辨 认,因为他为了防止自行车被盗,买了一个很粗的钢丝锁,平时就盘锁在自行车 的货架子上面,而套在粗钢丝锁上的红色塑料管,更加格外引人注目。 此时的肖楠,就像世界著名的大侦探福尔摩斯一样,对自己自行车被扎一事, 进行着惟妙惟肖的逻辑推理。令肖楠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并未做出任何伤害 刘凯的事情,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变本加厉地加害自己呢?!刘凯在报考日本大 学的前夕,曾经常向肖楠请教过很多问题。尽管肖楠每天打工打到很晚,有时还 要打一个通宵,但他还是抽出了一定的时间,帮助刘凯复习相关知识,并帮他诠 释日语复习试题中所遇到的难点。那天肖楠说话时的语气是很严厉,但怎么也不 至于招致他对自己进行如此这般恶毒的报复呀? 肖楠,无奈又推着自行车来到了 上次那家修理自行车的店铺,他欠店主的钱,是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如数送去的。 肖楠作为一个来日本学习的学生,不能让日本人瞧不起,不能做出有辱自己人格 的事情来。这是他做人的宗旨。 “你好!你的车子又出问题了吗?”店主这回说话时脸上露出了微笑,也许 他是被肖楠扼守信用的人格力量征服了。 “前后车胎又没气了。”肖楠说话时,一股愤怒的语气暴露无疑。 “前车胎两个窟窿,后车胎两个窟窿。”不知为什么?店主这次放下了手里 的活,先给肖楠修起了车子。 店主为肖楠补好车胎,向他索要了三千日圆。这样一来,加上上次为补车胎 所付的六千日圆,一共就是九千日圆。两次补车胎的钱加起来,真的差不多可以 买辆新车了。要说日本生产的自行车的质量非常过硬,打一次气可以骑几个月都 没问题。平时,也不用这修修那修修的。肖楠对自己这辆载着他风里来雨里去的 自行车,是充满感情色彩的,他每天上学打工都离不开它。 店主的老伴,对两次前来补胎的肖楠感到十分的蹊跷,她在一旁喋喋不休地 问这问那,想从面前这个长相英俊的肖楠口中,探出个所以然来。肖楠有几次话 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如果他把实情说出来,那么,人家会怎么看自己呢? 说心里话,肖楠对自己自行车这两次的无端被扎,简直肺都要被气炸了,如果让 他当场抓住那个扎他自行车的人,他决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弄不好,也许一时冲 动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然而,肖楠气愤过后,还是冷静了下来,他最大限度地克制着自己,他知道, 他来日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决不能因一时的卤莽,做出不记后果的事情来。如 果事情真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势必会受到日本人的耻笑的,这毕竟是 发生在同胞内部的矛盾。不能在外国人的面前,丢了自己的脸面。他忽然想起了 曹植所作的那首七步诗:“煮豆燃豆棋,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也许是他深刻悟出了曹植所作的这首七步诗中的真正含义,最终,对自己自行车 被扎一事,进行了冷处理。他相信两次扎他自行车车胎的人,能做出这种苟且之 事,实属品质卑劣,这种做人的方式,终将会受到世人的唾弃。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