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九月的城市(2) 不同级别领导的会议,传达研究问题的内容是不同的。最大的不同点是有些 不能公开对外讲的思想,在高层次会上就可以讲。尤其是领导脱离讲话稿强调的 那些话、那些事,不够级别的干部是听不到的。他们后来看到红头文件上的“领 导讲话”,都被秘书、秘书处长、秘书长,层层把关给删除干净了。 九月,集体访相对较少发生。一方面,因为组织者惮于市政府的威势,一般 不想在九月出头组织闹事。炒豆大伙吃,砸锅一人赔;大家得便宜,吃亏为一人。 另一方面,在九月展会隆重召开期,不仅满街是警察,而且市里还准备了五百人 的防暴队伍。一旦发现集体上访,将不问缘由,一律先集中到外来人看不到的院 子里或会议室,根本上不了大街。上访的效果与组织花费的成本比起来,收不抵 入。 肖玉亮已经主持开过两次排查会了,一次是建口包括房产、土地,规划、公 用等局领导会议,是以市政府副秘书长名义召开的。一次是建委各处室、各直属 单位领导会议,是以建委主任名义召开的。在建口会上,肖玉亮对各局局长说, 我不管你们采用什么办法,是忍着肚子疼给人家在8 月31日前解决,还是其他什 么花招,反正九月的三十天里,各局都不能闹出一点事来。于海洋知道,肖玉亮 说的“花招”,是指给一点小钱、领出门旅游、天天派人死看、找访客儿女施压, 陪吃陪喝陪玩等等。于海洋不想这样做。他认为,这是解决一时的镇痛药方,长 远还需要找准病症,动刀子彻底切除。于海洋八月的后半月一直在做这件事。记 不清开过几次会了,重点访客都逐件排查并落实到人头。 于海洋亲自负责张玉兰,高玉田负责胡氏姐妹,何玉升负责吕桂花,老黄负 责汪贵芳,刘大平负责牛燚焱。于海洋强调,大家都要上心,谁负责的访客出了 问题,我就拿谁是问! 实践证明,于海洋的想法尽管正确,但答案却意外出现了错误:于海洋自己 负责的访客闹出了震惊山城市的恶劣影响。 本来何玉升同张玉兰说妥帖了,九月里不去市里闹访。张玉兰拿了钱,高兴 地说,就冲你小升子包保我,我也不去市里找,不能给你脸上不好看。但你要抓 紧把杯子给我弄来,奶奶我的牙都嚼不动花生了。 两个人说得很高兴,张玉兰“咯、咯、咯”地一阵阵笑。何玉升答应给张玉 兰弄一个不锈钢的“高能健齿杯”,并且说这个杯子含有纳米能量,具有负电位、 负离子、高纯含氧量、健齿等八项特别功效。用这种杯子泡茶,有延年益寿的神 奇作用,最适合春香奶奶这个年龄段的老人使用。不过要从北京一家科技公司掏 弄,一个月后能捎到山城。其实,这个杯子已经躺在何玉升办公桌抽屉里两个多 月了。同张玉兰打了多年交道的何玉升深知她的秉性脾气。现在何玉升是两边瞒 , 一头瞒着张玉兰, 不让知道是于海洋负责包保她;另一头瞒着于海洋,偷着给 张玉兰塞了四百元钱,并许诺了一个月期限的愿。 何玉升诱惑张玉兰具有纳米能量的愿望,只坚持了十九天,距离三周差两天, 距离当初预定目标差十一天。在九月的第十九天里,张玉兰像一支满蓄在强弩上 的带火响箭,“嗖”的一下子,猛地射向了市政府满是五颜六色彩旗、彩球的大 院门口,“忽”的燃起了刺目的烟火。而在其发射时,张玉兰根本没告诉何玉升。 因为突然发生的嫉妒怒火烧昏了张玉兰的头脑,使之忘记了九月末还有一个高能 量健齿杯在等着自己。 以前,除了头疼脑热之外,张玉兰每周都要到省市信访局、市建委或拆迁办 上访。上访的主要程序就是连续不断说上三四个小时,如果因故被打断没有说满 三个小时,这一周可能再来一次从头说一遍。只要达到四个小时以上,一周内一 般不会再来第二次。当然,每月不弄上个两三百元钱,重要活动期间,例如九月 或“两会”前,就得增加到四五百元,逢年过节,特别是春节前,没有千八百元, 休想打发她安生。 第一周,张玉兰没有地方说,没有机会喊,心里便有些发空,觉得缺了一点 什么。抓一把花生咀嚼着,想着何玉升答应的“高能健齿杯”,勉强挨过了。第 二周,还是没有地方说,没有机会喊。身体内积蓄了半月的泪水没有释放,看哪 儿都不顺眼,就对儿媳发了恼火:你花生炒得这么过火,干巴巴地像硬石头子, 想要硌掉老娘的牙,干噎死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