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性面具里的扬花 可惜我无法放过自己,依旧戴着冰冷的面具,在自己做的茧里纠缠着,混乱着, 幸好这夜色掩盖了我所有混乱的情绪。 我叫黎亦静,24岁,单身,杂志社编辑。主要负责生活版的“同城男女”栏目, 针对现代爱情编辑一些含有观点看法的稿件,同时也处理读者来信、来稿。杂志社 在兴中东路的亚美力大厦F 座,略微狭小的办公室一面临街,每到午后,淡淡的阳 光就穿进来,落在地板上,明晃晃的,猛地,还有些晃眼。 我望着办公桌上堆积的稿件微微有些头疼,可更头疼的是刚才妈妈的来电。她 要我下班后必须去她那儿吃晚饭,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我说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她语气严肃地说了句回来就知道了,就直接挂了。本以为是什么紧要的事,我被折 腾得一下午都心神不宁,下班急忙赶过去,一开门却见妈妈满面笑容,丝毫不见电 话里的严肃。 “妈,你这是……”我微微有些诧异。 “你妈要给……” “老黎!” “爸,我妈要干嘛?” 妈妈拉我走进卧室里,才说:“一会儿有客人来,你先收拾一下。” “谁呀?”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转过来说,“把你那头发梳梳, 乱七八糟的。” 我一照镜子,果然,优雅形象全被这一头乱发给毁了。三两下挽了个马尾上去, 电话响了,是尹一琪。 “出去吃饭吧,完了正好带你去Ibiza BAR 。” “我在我妈这儿呢,说是一会有客人来,这不正让我收拾着呢。” 她“噢”了一声,忽然夹着笑意说:“该不会是给你相亲吧?” 我一愣,然后冷笑两声,恶狠狠地说:“尹一琪,我告诉你,要是真被你说中 了我跟你没完。法国海鳗汤,哈根达斯,外加摩卡。” 她在那边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天翻地覆,半天才恢复正常。我们就这么赌下了, 为了法国海鳗汤,哈根达斯,摩卡和所谓的相亲。 刚挂掉电话,门铃就响了。我心里还盘算着与尹一琪之间的这个赌注,于是快 步走出去,却见门口站着个男人,彬彬有礼地问候着妈妈。 我心里一沉,不禁暗想该不会真的让尹一琪说中了?事实上,的确如此。这是 个相亲晚餐,我懊恼羞愧又愤怒,好在那男人长得并不难看,棱角分明,坚毅饱满, 才多少有些心里安慰。 在妈妈的介绍下,我知道他叫陆晋,网络公司里的软件开发工程师,算是一份 不错的职业。他言语不多,面孔上始终挂着礼貌性的微笑。面对这样的微笑,我也 不好发作,只得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心里不停地咒骂着尹一琪,并暗自谋策去实 现赌注的日期。 厨房里不断地响着菜入油里的嗤啦声,我们沉默着,彼此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觉得尴尬。最终,他轻微地咳嗽了一下,说:“黎小姐,在哪儿工作?” “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我说,“在杂志社做编辑。” 他呵呵一笑:“我觉得编辑这工作似乎天生就是给女孩子做的。” 我一笑,说:“也有很多男人从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女孩子文文静静的,从事编辑非常合适。” “你看我很文静么?” 他微微一怔,随即点点头。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见我不语,也不再说什么。 晚饭我吃得很快,因为我巴不得快点消失这现场。草草地吃完就准备离开,妈 妈使劲瞪我,我故意视而不见。陆晋也站了起来告辞,我心想,这男人怎么这么爱 凑热闹。瞥他一眼,竟见他满面笑容。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才发现楼道的灯坏了,黑乎乎的。我后悔没带照明器 材,心里连声哀叹。 我们哆哆索索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好几次脚下一空,险些摔倒。陆晋很绅 士地要求帮助我,黑暗里他的面孔朦胧模糊,可声音却清晰地在身边环绕。望着他 伸到我面前的大手,我微笑着礼貌回绝。窄小的楼道,黑暗的视觉效果,如果再加 上暧昧的肢体语言,不知道会碰撞出什么样的后果来。我礼貌地回绝也是在我的面 具之下强撑起的虚伪的墙,他不会知道。我想我真的是很虚伪,很双面,但是真有 什么事情发生我却也会大骂自己水性扬花表里不一。 终于摸到了楼下,寒冷的风瞬间钻进皮肤,惹得我一阵瑟缩,天空里飘洒着晶 莹曼妙的雪花。街道上清冷寂寥,行人稀落。一盏盏橘色的路灯顺着路的边沿向远 处伸展,或弯或直。 我们一直沉默着走到车站,等车的空档里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先送我回去,然 后直接转车回家。正说着,车来了。我们坐在最后面,橘色的光亮随着车子的飞驰 而忽暗忽明。到*** 的时候,我们意外地发现有许多人在广场里放烟花,五彩缤纷 眩目夺人。我望着天空里灿烂却转瞬即逝的烟花,心莫名地*** ,忍不住叹息。 “这离你的住处还远么?”陆晋问。 “还有一站,不远。” “那就在这儿下车吧。”没等我答应,他拉着我的手下了车。他的手温暖干燥, 我挣扎了一下,却没能逃脱。一直走到广场里的时候,他才放开。 只听轰的一声,我仰头一看,一朵迷人的烟花在黑色的天空里绽放,宛如黑色 幕布上出演的伤感的爱情电影,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却烟消云散。 “我特别喜欢看烟花。”他说。 我不由看他一眼,笑道:“没想到大男人也喜欢这个。” 他看着我说:“其实女人喜欢的很多东西男人也一样喜欢,比如说烟花,香水, 不过我很少搽香水,觉得还是自然的好。” 我笑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感受这份绚丽。过了一阵,他忽然低声 说:“美好的事物总是太过短暂。” 我转眼望着他,他的眼睛里盛开着七彩斑斓的烟花,神情黯然。 “其实人生也非常短暂。”我说。 他忽然笑了,说:“所以才要活得精彩,如同烟花一样灿烂。” 我叹口气,心里却非常赞同他的话。回去的路上,我们默默地并肩而行。忽然 想起一段词: 当纷飞的雪覆盖整个城市的时候, 你的表情开始融化, 虽然没有太阳。 我捉摸不透, 你仿佛屋角的风铃, 风吹过时, 不知道究竟是为谁而歌。 我又猛然想起刚才与他之间那个仿若是无意识的牵手,还有他黯然的神情。此 刻,我只觉得心底深处有一种令人激动的蠢蠢欲动,它温柔似水,让我不得不心动。 可惜我无法放过自己,依旧戴着冰冷的面具,在自己做的茧里纠缠着,混乱着,幸 好这夜色掩盖了我所有混乱的情绪。 “这个是我的手机号,认识你很高兴,希望还有一起看烟花的机会。”他微笑 地说。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电话号码,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抬头看看大楼上那扇漆黑的 窗,那是我的房间。周围的房间亮着温暖的催人回家的灯,而迎接我的,只有漆黑 寒冷。这扇窗依旧是孤零零地插在一群温暖中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我开始怀疑 自己是否也和这房间一样格格不入,我甚至害怕进入房间里去。那是没有声音,没 有感情,没有温度的房间,迎接我的只有寒心的冰冷,盛满了寂寞的酒和无限难言 的哀愁。 “好了,你不必再送了。再见!”我的眼角流露出淡淡的忧伤落寞。 “再见!”他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忧伤,依旧微笑着与我道别。 我转身拉拢围巾,走进了大楼。 进入房间,我靠在门上大松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马戏团的小丑,在台上 尽情欢笑,仿佛不知忧愁。台下卸妆后,才看清楚自己脸上真正的表情,不知道是 如释重负还是重新卷入痛苦的漩涡中去。 我悄声走到窗前,小心地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楼下除了一盏盏孤寂的街灯, 以及漫天飞雪触摸大地的沙沙声外,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是 想知道那个叫陆晋的男人是否已经走了吗?走了又怎样,没走又如何?我暗暗嗤笑 自己,只觉得心更空洞更苦涩。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