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障碍 当我的皮肤感觉到空气冰凉的时候,我忽地睁开眼睛,何希南身体的味道在我 上方挥散着。 我忽然觉得自己仿若一条*** 着的没有任何温度的金鱼,在冰冷的水里煎熬茫 然。 在何希南回来的前一天晚上,黑烟灰告诉我他已经看完了《花开瞬落》的前半 部分,非常不错,人物的心理描写非常细腻,人物的性格特征刻画得也很到位。他 问我这是不是亲身经历的故事,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会写得这么深刻。我不知道怎么 回答他,也许正是因为这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故事,才能写得这么顺手,情感写得 这么深厚。 我想快点结束这个关于萧小绾、徐莫冉与祁若的爱情故事,而且下意识地希望 祁若与萧小绾有个完美的结局,所以我告诉黑烟灰月底就会完稿。他要了我的电话, 表示几天后把《花开瞬落》的连载合同邮寄过来。末了,我知道他叫严明乐。 何希南回来了。 也许是因为车马劳顿,使得他看上去气色不怎么好。不过满面的笑容,还有眼 里闪动着的喜悦的光彩,却令他神采奕奕。他一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紧紧地抱 在怀里,用他的下巴轻轻磨蹭着我的头发,弄出一阵阵的温热。我环抱着他的腰, 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舒逸。 “我好想你。”他捧起我的脸,深深地凝视着我。紧接着嘴唇便凑了过来,轻 柔地吻着我,以解几日来的相思之苦。 我微微有些愕然,不过很快便回应起他轻柔的吻。猛然,他的吻变得狂野起来, 呼吸逐渐加重,我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这个吻终于停止了,我慢慢睁开 眼,看到了他写满了欲望的面孔。也许是因为激动,他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可以吗?”他沙哑地问。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就这样,他打横将我抱起,关上了卧室的门。 我以为从这一刻起我与何希南将终身相伴,我以为那些关于钟瑞的过去都会在 他温柔的*** 下灰飞烟灭,我以为他爱我就会爱我的所有爱我一切,包括我不再纯 洁的身体。 可是,可是,我错了。 我不怀疑何希南对我的爱情,可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有着男人对女人特有的 自私心理,虽然他说他没有*** 情结,然而在与我*** 相对的时候,他却有了障碍。 在我惊愕的目光下,他背过身体,久久地沉默。我被他燃烧着的心脏也慢慢冷 却下来,我清楚地知道,不是他的生理有问题,而是他的心理。我感到一阵羞辱, 难堪地用棉被裹紧自己的身体,忍不住落下泪来。 何希南终于转过身,默默地看了我许久后,才将我*** 抱进怀里。贴着他坚实 的胸膛,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与难堪,泪如雨下。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轻抚 着我的头发。逐渐地,我平静下来,泪眼矇眬地抬眼望着他,竟觉得他的脸有几分 陌生,这种突然的感觉令我有些恐惧不安。 “对不起。”他低声向我道歉。 我能怪他吗?我有什么理由去责怪他?他没有错,难道我有错吗?难道我与钟 瑞的那段情有错吗?我们都没错,那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令人心酸不安的场面?那究 竟错在谁?错在哪里? 他见我不语,于是低低叹口气,说:“亦静,是我不好,我不怪你,真的。而 且……而且我真的不在意你的过去,我们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我无声地点点头,觉得异常疲惫,那些激动、愕然、失望、痛楚化成一种无奈 茫然的情绪,从心脏一点点地向每一个细胞扩张。眼皮逐渐沉重,终于睡去了。当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何希南已不在身边。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外渐进的黑色肆无忌 惮地吞噬掉最后的明亮。我呆呆地望着,竟有种迷茫的感觉。仿佛是躺在了不知何 处的陌生住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未知的明天又会是怎样。 蕾丝内衣、薄衫、长裤,我用它们一件件地包裹起*** 的自己。轻轻拉开门, 看到何希南侧对着我坐在黑暗里的沙发上,面孔暗暗的,一点红光在距他唇边很近 的地方闪烁着。这个晕眩的画面让我微微有些眼花,除了那个红点外,我什么也看 不清楚。 我坐在他身边,他的呼吸很轻,身体散发出一阵阵的温暖。我轻唤他的名字, 他没有回应,只是将手里即将燃尽的烟狠狠地塞进烟灰缸里。尽管这个动作我很熟 悉,可在现在看来,却有一种愤泄的味道。这一下似乎不是塞进烟灰缸里,而是狠 狠地塞进我心里。我蓦然惊觉,我并不了解何希南,他心里深处的想法我无从得知。 我们是有距离的,并没有因为所谓的爱情而让我们亲密无间。 他终于转向了我,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依稀感觉得到他闪烁的目光。 “你怎么……” 他猛地捧起我的脸,用力地吻我,吻掉我下面的话语。这个吻异常陌生,如同 此刻的何希南一样陌生。在这个近乎疯狂的吻里,我找不到昔日的那种温柔怜爱。 我被动地接受着,可心里的那份莫名的不安恐惧逐渐加大了。 当我的皮肤感到空气冰凉的时候,我忽地睁开眼睛,何希南身体的味道在我上 方挥散着。我忽然觉得自己仿若一条*** 着的没有任何温度的金鱼,在冰冷的水里 煎熬茫然。我抓紧沙发上的黑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我紧绷的神经传输出我的 身体。 何希南还是失败了。 他懊恼地伏在我的身体上,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温热的皮肤紧贴着我。我 无声地望着黑暗里的天花板,沙发上的黑扣已被我拽落,不知跌在何处。好像我的 心,也不知跌在何处。 良久,他起身穿好衣服,默默地蹲在沙发前,注视着我。我颓然地闭上眼,淡 淡的温热顺着眼角滑下。何希南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棉毯为我盖住逐渐冰凉的身 体,拉开门,走了。在黑暗里,他的脚步声隐约地消失了,所有的躁动又恢复平静。 那晚,何希南很晚才回来。醉意醺醺,满身尘土。我心惊又心痛,他扯着我的 手想说什么,可最终敌不过酒意,昏沉沉地睡去了。我万分难过地看着他,除了无 奈,还有苦不堪言的痛楚。男人是自私的,在*** 世界里只能够容忍自己的肆意寻 欢,却无法接受非完璧之身的女人,何希南也是一样。是他给了我爱情的希望,却 在性的问题上沉重地打击了我萌发不久的爱意。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萧小绾与祁若的名字,心彻底乱了,找不到平衡的支点。 此后,我与何希南的距离在一夜之间忽然被拉开了,仿佛是有道无形的屏障硬 生生地僵立在我们之间。虽然从他的眼神里我还看得出他对我的感情,可是彼此却 显得客套虚伪。 我从花卉市场上买了几盆植物,葱绿的那种,在阳台里悄无声息地生长。它们 鲜绿的色彩,多少洗涤掉一些我心情的灰暗。在明亮的阳光下,我又想起钟瑞,可 发觉心不会痛了,那段故事像是很久前看过的的一部电影,情节清晰却无法再哭泣。 眼看就到月底,可萧小绾与祁若的爱情我想不出结局。我学会了抽烟,看着那 些葱绿的植物,吞云吐雾。在烟雾缭绕中,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与何希南初次相见 的画面。很快,画面切换,是一张黑暗里何希南懊恼沮丧的面孔。 不知道从哪天起,我发觉何希南更沉默了。他总是用一种怜惜无奈的目光默默 地看着我,然后走到阳台上默默地抽烟。这房间里四处充斥着一种压抑无奈愁苦的 味道,我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去化解。可每当我向他示爱的时候,他总会匆忙地逃离, 仿佛我是夺命的妖精,而他是良民。我们像是在玩一个游戏,用无尽的猜测去揣摩 对方的心理,生活变得小心翼翼。 这天吃过晚饭没多久,何希南便进了书房。我在电脑前坐着,忽然觉得有些汗 气,于是跑进浴室冲凉。当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回卧室的时候,发现何希南坐在 床边,见我进来,猛地抬起头,眼神冷峻地望着我。我一怔,然后微微一笑,坐在 他身边,依旧擦着头发上的水珠。 “刚才有个男人给你打电话。”他说着递过我的手机,那语气很冷淡,可眼神 里却写满猜疑。 我丢下毛巾,打开记录,是严明乐。我轻松一笑:“他说什么了?” “他是谁?”何希南紧盯着我,“这么晚了为什么还给你打电话?” “我的一个朋友。”我毫不在意地说。 他追问道:“什么朋友?” 我不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很可笑。那个关于萧小绾与祁若的故事,我本 想在连载后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可这一瞬间,我觉得心灰意懒,觉得没了那个 必要。即使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们之间已经有了疏离,难道会因为一部小说而 弥补么? “我累了。”我没有给他解释,仿佛是多余。 何希南深深地望着我,久久的,终于长叹口气,走了。我呆呆地坐在床边,心 里真的觉得好累好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越来越大,可我无 能为力,这种心痛的感觉让人灰心透了。 第二天早晨,我才回了严明乐的电话。他的语气里夹带着淡淡的京味,不疾不 徐。他告诉我,有家出版社看中了我的《花落瞬间》,想与我商谈出版事宜。并说 可能就这几天,出版社就会与我联系。 挂掉电话,我点燃根烟,用缥缈的烟草味抚平心绪。那几盆植物开得真好,凝 视着它们,刹那间竟觉得自己与那个叫萧小绾的女子脱离了干系,而祁若也不再是 何希南。萧小绾与祁若有着属于自己的爱情,而这爱情本就不是我的未来,或者他 们应该比我与何希南幸福。想到这里,我掐灭烟返回电脑前,思考了一阵,敲下关 于幸福的文字。 月底了,萧小绾与祁若的爱情在历经波折后终于画下完满的句号。当我敲完最 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的心深深地疼了一下。一开始,我就幻想着这个圆满的结局, 幻想着这是我爱情的归宿。然而,这终究只是幻想,没有规则标准可循。 连着几天,何希南没有回来吃晚饭,甚至一个电话也不来,都是深更半夜了才 醉沉沉地回来,一进门倒床就睡,第二天很早就走了,见到我只是沉默,一句话也 不肯说。这晚依旧如此,我胡乱弄了点吃的,然后就开始打印稿件,明天一早要给 严明乐邮寄过去。全部打印完,才八点多,我盯着嗒嗒走动的钟,心头忽然涌上一 股令人窒息的苦涩和无法消除的落寞感。从抽屉里拿出那只求婚戒指,忍不住回忆 起与何希南之间的种种情感,从开始的网络相遇,到第一次见面,到求婚,到难堪 的障碍,到逐渐的陌生无语,曾经是那么美好,可转眼就变得这么令人心灰乏力。 关于《花落瞬间》的一切我都没有告诉他,这无非只是精神上的安慰,根本无 法取代肉体上的障碍。有人曾说过,没有性的爱是不完整的。我此刻才深刻地体会 到,这才是我与何希南之间最根本最本质的问题。就好像那几盆植物,没了阳光, 没了水和养分还能继续生长么?我们之间只有爱情的阳光在若有若无地牵系着,却 没有水*** 融的养分,只会渐渐地,渐渐地枯萎死亡。可如今,我们似乎都在消极 地面对着彼此,问题不但不会解决,倒是距离愈来愈大。 这天晚上何希南没有回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夜。看着满屋子的清冷, 我的泪忽地流下来,此时,除了眼泪,我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稿件给严明乐邮去了。从邮局出来,我的心沉甸甸的,有 种莫名的忧伤与兴奋,它们交织在一起,令我的心情反反覆覆地跌荡。我跑到花卉 市场买了盆盛开的杜鹃,大朵大朵略显肥硕的玫瑰色花瓣,一簇簇、一团团高傲地 盛放着,宛如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妖艳女人,无所顾忌地在人潮中行走。 我捧着它慢慢地在人群里走着,清晨的阳光温柔地落在身上,忍不住打量怀里 的杜鹃,忽然觉得它有几分*** 形骸,扯开花瓣上的包衣供人欣赏玩弄。忽然,我 看到了何希南。他垂着脸从旁边的一家宾馆出来,神情沉重。紧接着,又从里面走 出一个女人,竟是安可菲。她神采奕奕,先是跟在他身后,可随即走上去一把挽住 何希南,笑容满面。何希南拿开她的手,她竟毫不在意,又挽了上去,然后表情暧 昧地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何希南便任由她挽着,两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走了。 我呆若木鸡,眼前浮现出安可菲暧昧的神情和两人挽在一起离去的画面。震惊, 心痛,愤怒,四肢的血液全部涌进我狭小的脑袋里,耳边鸣鸣作响,仿佛无数苍蝇 的合唱。我的眼前一片漆黑,震惊地心痛,眼泪无法抑制地扑簌簌掉落。那盆喷火 妖冶的杜鹃从我手中滑了下去,重重地跌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可那肥硕的花 朵还完好地开放着,泥土下的根茎已经暴露在我的眼前。在阳光下,成了一具破损 的尸体。我滑坐在地,掩面痛哭,我清楚地感觉到何希南离我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一直到消失不见。 我在街边椅子上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天,对面椰树的影子一会来了一会走了, 直到暮色来临,才终于安静了。我买了包烟,坐在那儿一根接一根地抽,第一口呛 得我流下泪来,却也让我忍不住想起钟瑞,他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的世界,带 走了我最纯粹的东西,不再回来。可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回忆是带着 隐隐的伤痛。 很晚,我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去。房间里只开了盏壁灯,何希南就坐在灯光微 弱的壁灯下皱眉抽烟,烟灰缸里已经插满了乱七八糟的烟头。我们默默凝视着对方, 什么也不说。看着他,我忽然想起他曾经温柔的笑容和关爱的眼神,可眼下,只有 无声的迟疑与黯然。我们已经回到了各自的世界,可谁也无法越过边界。 “早点睡吧。”他说完站起来往房里走。 我望着他的背影,泪水哗啦地落下来,我紧闭着嘴巴,不愿发出一点声音。他 走进去,砰地关上门。那声响直直地坠进我的心里,我再也无法克制,泪水无声地 淌着。我不愿意相信早晨见到的那一幕,更不敢想像那一幕背后的情景,我突然是 那么地恨自己,如果不去花卉市场,如果不走那条路,我就不会看到那令人痛苦的 一幕。我甘愿一直被欺骗着,哪怕到最后一刻,也不要这样在窒息里痛苦地哀伤。 原来我们的爱情在落了幕,下了台,更了衣,卸了妆之后,竟变得如此不堪,竟让 人如此断肠。 良久,我止住了哭泣,可脑袋里混乱疼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知道是该走 的时候了,这本来就不属于我,我终究是来做客的,早该回到那属于自己的天堂或 者是地狱里。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起来了,默默地整理行李。而何希南给我买的所有东西,我 都没有带,包括那个求婚的戒指,还有血红琥珀手链。盯着那串琥珀,刺眼的血色 仿佛是我心脏深处不停涌现的血珠,我的泪流了下来,不敢去看镜子,害怕那泪水 也是惊心动魄的血红色。 我将钥匙留在茶几上,最后看了一眼居住了这么久装着那么多回忆的房间,心 口又隐隐作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拖着行李,敲响他的门。过了一阵,门开了, 里面乱乱的,满屋子的烟味。我说,我要走了。他憔悴的面孔上写满惊愕,猛地拉 住我,可随即放开了,只是默默地充满忧伤地望着我。我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如 刀割如火烧。我无法呼吸,那空气全部卡在喉咙里,疼得我几乎昏厥。我盯着脚尖, 低声说,昨天早晨,我看到你们了。我知道自己不能给你幸福,更不能霸占你的幸 福。所以我决定退出,还你自由,这样对大家都好。说到最后,我笑笑,可并不轻 松。何希南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地将我拉进怀里,叹息着却深情地吻吻我的额头。 我强忍住泪水,挣脱他的怀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口气冲下楼,蹲在地上失 声痛哭。泪水狂流,心剧烈地扭绞在一起,那些美好的回忆一幕幕播放,他的温柔 似乎还在身边,可分明已经远去了。我们之间真的彻底结束了。我紧闭着眼,透彻 心底的寒意布满全身,一种刺骨的心痛无情地将我折磨。本以为是永恒,结果却是 短暂。本以为是记忆,结果却是遗忘。这一切宛如一场梦,美好的开始,残忍的结 局。 飞机起升的瞬间,心狠狠地撕扯着,霎那间,我觉得的心已经丢失在不知名的 地方。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像一间久无人居的房间,四处浮灰,阴暗潮湿,紧闭 着门窗,没有一丝空气,有的只是窒息。 -------- 虹桥书吧